一提到这个,谁又敢壮着胆子踏上寒州的土地?
两相权衡,便将窦氏众人架在了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阿笙默了默,似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这次是由我们自行雇船还是依旧由朝廷派人护送?”
“自然是朝廷护送。”
窦盛康开口道:“只是此次会由京机营遣兵乔装护送。”
“京机营?”
窦盛康点了点头,“毕竟是以民间团体的名义去,若调动水师必然惊动陈国。”
“可是外祖父,”阿笙有些莫名,“既然都乔装行事了,派建南水师的人去不是更合适么?”
窦知进闻此嗤笑了一声,“你当是自家买菜呢,还由得你选?”
阿笙却并未理会窦知进,微微蹙眉,她看了看窦知进身旁案几上放着的残局,走了过去。
阿笙一把将棋面扫净,落子之声砸砸作响。
窦升平正要询问,却被窦盛康制止。
阿笙执棋为点,落点处竟是央国边线布防。
“外祖父,你看,我们与寒州相近之处,在北有北部大营,但戍守边关的镇北军随意挪动不得。”
“往东有建成水师,但这只水师是为了抗衡陈国水师所建,距离寒州也远了些。”
“再往下便是夏将军的江东大营,但江东大营与镇北军一样,一方重器,非关键时刻,挪用不得。”
阿笙抬眼,看向窦盛康,缓声问:“圣上会选择送去物资,是因为我们距离寒州最近,但寒州威慑在东,帝宫定然是寝食难安的。”
“若是圣上想要主动威慑寒州,会怎么做?”
窦盛康毕竟多年在权势之中搅弄,阿笙说到这,他便已然会意了。
会怎么做?自然是专门建立一支军队,正对寒州布防。
但是,如今司库之中多为世家把弄,他们尚文弃武,少有人站武将行列。
即便如今有赵家为皇帝卖命,但军费开支,可不是一人说了算。
当年轩帝登位欲西征,便因钱财之困,让郭定坤这定西军在西边驻扎多年未能有些许动静。
如今皇帝要重建一支军队,这钱哪里来?
而寒州如今所请,便给了皇帝这么一个机会。
这一批足以代表央国的民商,谁家里不是有半城之富?
这些人一旦到了海上,能不能安全回来便是护送之人说了算了。
既然是京机营去护送,那么这群人的生死便是捏在了皇帝手里。
若家中之人识得其中玄妙,知道奉上财富,那么人多半还能全着回来,若是不懂的,寒州便可以是一个让其有去无回之地。
毕竟众人皆知,寒州之上的人都茹毛饮血,此地危险。
最后到底是谁动的手便由得京机营的人说了。
况且,若当真死了人,便更给了皇帝一个好的借口组建军队。
阿笙简单道了一句,“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这派民商登岸的法子,的确既能不损央国的国威,也给皇帝递了来钱的路径。”
“我想,这就是为何护送的会是京机营的人。”
阿笙这话在旁人听来甚是糊涂。
窦升平等几人看着祖孙二人神色肃穆,一时也不知该从哪问起。
但阿笙这话提了出来,究竟派人去便更加困难了。
窦盛康看重血脉之情,他又如何能明知是陷阱,却还要将自己的子嗣送去那蛮荒之地?
况且到了海上,还有另外一层考验。
若是家中之人不赎救,又该怎么办?
“我亲自走这一趟。”
良久,窦盛康方才沉声开口。
第一百四十一章 有条件
众人惊愕,窦升平当即出来阻止,“儿子去也不能让您去啊!”
“你闭嘴!”
窦盛康看着阿笙,不由失笑。
“你外祖父这一辈子,在生意上无限风光,但奈何却生了这两个不顶事的。”
他指了指窦升平与窦知进二人。
“倘若来日,是他二人其中一人被人挟持,另一个是巴不得递刀子的。”
“他俩手中都有不少对方的人,只要借着这件事暗地里背刺一刀,我亦防不甚防,最后必然是没了一个儿子。”
他扫了一眼窦升平兄弟二人,继续道。
“他们如今手中的权势都不稳,是舍不得我现在去死的。”
“所以,唯有我亲自走这一趟。”
阿笙静静地看着窦盛康,一时不知如何回这句话。
她从前一直认为窦盛康做生意也罢,持家也罢,都是糊涂。
在家中识人不清,让外室之子与嫡出子嗣平起平坐;
在生意之上,又不识粮行危机,甘向天家低头。
但他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
他看得清家中各人的面目,只是不在乎他们这点小算计。
在生死之危的面前,他都能这么清醒地衡量利弊。
阿笙明白,眼前这个老人,这一辈子都在衡量得失,他将自己的一生当作了一场交易。
去换窦氏的延续和繁荣。
阿笙的确难以想象,窦盛康对窦氏从前盛景的不甘究竟能有多厚重。
阿笙敛了敛眉目,终是开口道:“不如我去吧。”
此话一出,满堂寂静。
“阿笙!”
窦晨曦便要上来拉她,却见阿笙浅笑着对窦盛康道:“您说得对,但正因为如此,窦氏更需要您坐镇。”
窦盛康闻此蹙紧了眉,“你一个女娘,即便活着回来了,你名声可不要了?”
寒州之上的女子如货物,阿笙现在便能够想象,自己一旦踏上寒州的土地,便是给了他人一个把柄,可随意悱恻她的清白。
但阿笙依旧笑得谦和,她看向窦盛康,缓声道:“外祖母都打算给我招婿了,有窦氏在,我还怕什么?”
“况且我有阿大,自保足以。”
“我还有自己的航船和船手,若是海上出了意外,不至于全然落到京机卫手里。”
阿笙见窦盛康似有动摇,她浅浅笑了笑,道:“但我可不能白去,我还想向外祖父要两样东西。”
她说得乖巧,窦盛康抬眼看向她,示意她说下去。
“第一,我想将航道挂在窦氏名下,但我是其唯一执掌人,即便是外祖父都不可以随意处置我航道的事。”
换言之,阿笙只是要挂上窦氏的名号,给自己打一个金字招牌。
“这事不难。”
见窦盛康点头,阿笙方才继续道。
“第二,我要万象商会的一个席位。”
央国商贸以管商合作为主,各地日常管理都由商会代为进行。
因而商会的话语权很大,亦如此前易澜山的天水阁便是被几大商会围剿,他们一句话便断了易澜山所有财路。
而阿笙所说的这个万象商会盘踞帝京有三十年之久。
它与一般商会以商行划分的情况不同,万象商会算是各行当的一个总会,其内成员皆是各行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窦盛康便是这商会的创始阁老之一。
窦盛康听闻阿笙这话,微微蹙眉,他凝目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乖巧的外孙女,一时看不懂阿笙到底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万象商会的席位早定,你若要来,以何行当入会?”
阿笙想了想,如说着日常的闲话一般,对窦盛康道:“我的海上商道会是一条完整的商路,既往无人做到,来日未必有人能重复。”
“为何不能为我新开一席?”
窦盛康闻此默了默,而后道:“但你的商道只有南海一路,虽收益颇丰,但不足以成一行当,难以让商会为你开一先例。”
换句话说,在窦盛康看来,阿笙这航道的影响力和话语权不足以在万象得一席位。
阿笙闻此,敛了敛眉目,唇边笑意不减。
“所以才要外祖父帮我才行。”
她语气柔和,颇有些无奈般地低垂着头。
“就像外祖父说的,我此行之后,难免有流言蜚语,我若要再拿稳这航道的生意便需要一个更大的名声镇得住才行。”
阿笙知晓,这件事对于窦盛康来说并不难,万象商会的创始阁老都有提名权。
只不过窦盛康这提名之权,原本该是留给窦升平的。
这个席位在他的心中如同窦氏下一任家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