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早已按住手中刀剑,悄然登船,只待一声令下便破门而入。
但还不待侍卫动手,船舱的门忽然从内里打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他双深如渊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一眼众人。
在男人现身的刹那间,侍卫们即刻跪了下来。
梁太后和命妇们惊愕失色,魏少莹更是不敢置信瞪大了双眼,心脏都快骤停了。
梁太后失声道:“皇帝,你怎么会在此?”
萧元炽好整以暇,反问:“母后觉得朕该在哪?”
梁太后语塞。她眯了眯眼睛,“温氏可是在这船上?”
萧元炽朝船舱方向伸手过去,众人见到一只莹白的小手搭了上去,一道娉娉袅袅的身姿缓步走了出来,灯火之下映着她那张娇艳如芙蕖的脸。
温眠朝梁太后盈盈福身,“见过母后。”
萧元炽:“朕刚刚似乎听到母后在说要将谁拖出来?”
梁太后呼吸变得急促,手无法控制地颤了起来,她厉声道:“将那贱婢带过来。”
莲心被押上来,她看到站在船头上的陛下时,惊骇地跌在了地上。
梁太后指着莲心,“这贱婢说亲眼看到温氏和沈南则去了乌篷船上,哀家才会带人过来。”
萧元炽没有说话,梁太后心里的不安一点点的扩大。她这个儿子疑心最重,莫不会怀疑她什么吧?
死寂一般的空气中,突然间从远处传到一道声音:“听闻太后娘娘在寻微臣?”
梁太后僵直着身子转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那林间有着一行人走了过来,沈南则扶着沈太后走在最前面。
须臾间,很快便站在了莲心面前。
沈太后沉声道:“说,究竟是谁指使你污蔑后宫嫔妃和前朝臣子的?”
莲心根本不敢抬头,她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没、没有人指使奴婢,是是梁太后娘娘将奴婢送给温妃娘娘,但温妃娘娘迟迟不肯让奴婢去陛下身边伺候,心生妒忌,便不想让温妃娘娘好过……”话未说完,她像是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口中猛地用力,浑身颤抖起来。
众人震惊之下,徒然横生变故,原本如同烂泥一样匍匐在地的莲心被一颗石子击中了脸,口中吐出一抹鲜血,随后被千机卫指挥使陆宪拎了起来卸下下巴,“真相未明,岂能让你自尽。”
沈南则对着船上的皇帝拱手一拜:“陛下,此宫婢急于自尽,必是想保住幕后指使之人,还请陛下彻查。”
萧元炽:“朕也好奇,究竟是谁陷害后妃还能把母后当做了棋子?”尤其是棋子二字说得似有别意。
梁太后脸色一变,她自然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了。尤其是莲心这个贱婢当众说出是她将其赐给温氏的,岂不是说祸根来源于她,往后她还怎么能给温氏再送人?如何能镇住后宫?
沈南则对梁太后道:“敢问圣母皇太后娘娘,是谁故意引您过来这个方向?又是谁先发现了莲心,给了您误导?”
在沈南则问出这两个问题时,一些夫人默默地往后退了几步,一个人明显的留在了那空出来的位置。
梁太后在后宫这么多年,当看到皇帝从船舱里走出来后,她心里不是没有察觉,若不是为了让沈家难堪,急于让沈氏无法翻身,她选择了去相信。
而现在,她不能沾上此事。
梁太后失望道:“少莹,为什么?”
魏少莹双眼含泪,她摇头:“娘娘,臣女什么都不知道啊。臣女就是看娘娘久坐于水榭,让娘娘一道出来看看灯会。沈大人怎么能把那些巧合的事情栽赃到臣女身上呢。”
沈南则似乎不意外魏少莹会这般作态,他命侍从将人带上来,“魏姑娘,你可认得她?”
一个裹着黑色披风,低着头的女子被带上来,当她抬起头的瞬间,魏少莹瞳孔猛地一缩。
那女子将披风解开,朝萧元炽和两宫太后磕个头,“奴婢名唤安慧,是曾在建章行宫伺候魏姑娘的宫人,被魏姑娘许重利收买,暗中盯着沈世子的行踪,尤其是盯着沈世子和温妃娘娘是否有接触。后来,在魏姑娘要回宫之际,奴婢本以为也会随姑娘回京城,不想被人用麻绳锁住了脖子,推入了湖水之中。幸得沈世子派人相救,才能侥幸捡回一条命。”
魏少莹跪在梁太后腿边哭诉,“太后娘娘臣女冤枉啊,臣女不过是在行宫时训斥过她几句,她便心怀怨恨故意这般编排臣女,太后娘娘您要为臣女做主啊。”
梁太后一言不发,看向魏少莹的目光愈发的复杂,内心挣扎过后,她撇开了向来疼爱的魏少莹,痛心道:“少莹,你怎这般糊涂啊。”
沈太后眼神冷冽,讥讽地看着梁氏。魏少莹自作孽活该,而梁氏这翻脸无情的模样,几十年来真是一点都没变。
一旁的陆宪隐隐发现陛下似乎有些不耐了,他出声道:“将人带上来!”
说着便有千机卫将二人带了上来,其中一个宫女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捞起一样,不住的哆嗦。另一个被捆绑,下巴被卸下,嘴巴无法合拢,眼中透着求死之意。
在场女眷们认出了被捆绑住的女子,是魏少莹身边伺候的姑姑。
很显眼,那个落水的宫女是被灭口时救了起来。
沈南则看着呆住的魏少莹问道:“魏姑娘,你可还有话要说?”
魏少莹死死地咬着牙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暴露了,沈南则定是收到了她让人假传的消息,将计就计。
梁太后估计也将她当做了弃子,魏少莹低低地笑了起来,高声道:“陛下!臣女是有罪,可臣女这么做都是为了您。温氏和沈南则早有私情,臣女不想您被蒙蔽才会布置这一切,是想让您看清他们的真面目!”
萧元炽像是有了点兴味,“哦?说来听听?”
魏少莹如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草。她虽设计抓奸不成,但是温氏和沈南则有私情本就是真。
魏少莹道:“臣女曾听到沈家兄妹曾争吵,沈南玥埋怨沈世子不愿娶妻是为了外面给他生了女儿的女人。还说为了那个女人,竟然不惜阻拦自己的亲妹妹进宫。臣女当时就好奇了,符合沈南玥口中所说的女子,不正是陛下新封的温妃娘娘吗?”
“于是臣女便让人暗中跟着沈世子,想知道是否真有此事。不想沈世子和温妃娘娘当真在古禅寺的一个佛堂相见了。陛下您也可以问问安慧,是不是确有此事?”
跪于沈南则身侧的安慧沉默不语,相当于是默认。沈南则和沈太后也没有打断魏少莹。
梁太后和其他女眷们都看向了沈家人。梁太后心思变化,出言道:“少莹,你怎么不早些说?”
这给了魏少莹底气,她对沈南则质问道:“沈世子,去年十月你原本应是跟随大军在南楚剿灭白莲教,可你私自脱离了大军去了江南,可有此事?”
沈南则神情平静:“是,确有此事。”
魏少莹笑了一声,她迫不及待地道:“陛下,您看!他自己都承认了!温妃娘娘的孩子算起来也是差不多那时怀上的吧?温妃娘娘也是从江南那边归京,孩子与沈家人眉眼那么相像,不可能跟沈家没有关系。当初在围猎场时,沈世子不顾危险去救惊了马的温妃娘娘,想必也是情难自禁吧!”
“臣女的怀疑和猜测都有理有据,只是臣女过于心切想让陛下看清楚他们的真面目,才会犯下错事。这都是因为臣女太在意陛下了。”
魏少莹觉得自己要翻身了,即便是因涉及宫妃受罚,可也情有可原。
她楚楚可怜地道:“陛下,太后娘娘。不信你们自己问问沈世子,他究竟跟温妃娘娘有没有关系。”
“够了!”沈太后打断了她,看向神情晦涩的皇帝,“沈家是和温妃有关系。”以前沈太后从未想过这个秘密会以这种方式公开于众。可今日前来,便是做好了决定。
当魏少莹听到沈太后承认时,欣喜若狂。
梁太后和一干女眷们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尤其是梁太后,她竟没想到沈氏会这般轻易地承认了。
她们齐齐都看向了掌握所有人命运的帝王以及站在他身侧的温妃。
温眠从一开始的惊慌,后面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似乎预感到沈太后要说什么了,此时她的手还被陛下捏在掌心,她没有想象中的害怕。
沈太后:“沈家曾做过一个极其愚蠢的决定,便是将一个身体羸弱的孩子送去了江南。那孩子是南则的同胞兄弟,由于随时会夭折,便不曾上过族谱。”
这话让在场的勋贵夫人们瞠目结舌,都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
“所以京城之中并不知道那孩子的存在。兴许是江南的水土养人,让那孱弱的孩子渐渐长大成人了,并娶了妻子。不幸的是,那孩子终究还是抵不过命运。南则不顾军令去了江南,是为那孩子办了后事,全了一场兄弟情谊。”
沈太后深深吸一口气,“至于温妃,则是那孩子留下来的遗孀。是沈家对不住那孩子,也愧对温妃和孩子。”
第69章 这后宫要变天了。
沈太后知道将阿舟的事情说出来,免不了在世家勋贵家中留下薄情的名声。可与现在沈家的处境相比,趁势主动向陛下坦白是最好的选择。
自中秋宴后,自远说的那一句,一步错,便步步错,不可再错下去了。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之中。温氏的孩子会一日日的长大,会出现在人前,而沈家的人不可能一直避不见人。免不了会被有心人做文章。与其让陛下先起疑,君臣离心,不如破釜沉舟。
“所以这个秘密隐藏到现在,南玥不知道还有那位兄长的存在,误会了自远和温妃的关系。这一番争执被有心人听去了拿来污蔑于人。而古禅寺里的那个庙宇叫做长明殿,是为过世的亲人点长灯的地方。自远会出现那里,是给已故的弟弟点一盏长明灯。”
温眠睫毛颤了颤,捏住她手的力道忽然重了一下。
沈太后这一番话让一直没有表态的老王妃开口了,“老身也去过古禅寺的长明殿,为我那早夭的女儿点长灯。那等神圣地方,那么多往生之灵看着,怎会有人去那地方私会,简直是荒谬!”
这话引起不少夫人们的认同,若是寺庙的其他地方也罢了,不可能会是在长明殿。
“阿眠是去给她的亡母点长灯的。”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淳安公主步履匆匆地走过来,她怒视魏少莹,柒留流巫灵拔巴尓雾“当时本宫就在外头等阿眠。你竟敢用这样的事情来诬陷阿眠,好歹毒的心肠。”
“不!”魏少莹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恐惧席卷全身,“不,陛下,她定是编出来诓骗于您的。一定是沈太后娘娘想要给沈世子脱罪故意编的。淳安公主一向与温妃娘娘交好,自然是偏帮于她。”
沈太后眼神轻蔑,看着濒临崩溃的魏少莹,“是真是假,陛下一查便知,哪容得你信口雌黄。”若不是此事跟沈家过于敏感,她早就让人将人魏少莹拖出去了。
魏少莹惊惶失色,自知大势已去,她再辩解也无用,她哭着哀求梁太后:“娘娘臣女也是被蒙蔽的,臣女只是太在乎陛下了……”
梁太后想到往日魏少莹对自己的侍奉,还有跟魏家的关系,尽管知道她成了弃子了,她朝船上的男人看去,“皇帝打算怎么处置?”
萧元炽捏着那只软绵的小手,漫不经心地道:“构陷宫妃,杖三十,打入大牢听候发落。至于其他从犯直接杖毙。”
梁太后脸色一白,杖三十,这娇生惯养的贵女哪里承受得住,这打下去不死也得废了。“陛下,她好歹也是护国公之女啊。”
萧元炽抬眼,“母后倒是提醒了朕,护国公教女无方,褫夺国公爵位,降为顺安候。”
梁太后大惊失色,她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随着陛下发话,陆宪便让千机卫将魏少莹捂住嘴巴直接带走。
周遭安静极了,梁太后此时想赶紧离去,不知为何皇帝那眼神总让她感到不安。她对魏家的处置也太重了些,还不知道明日朝堂之上会如何。
沈太后也不想多待,虽然为了证明自远的清白将阿舟的事情说出来,可到底也摸不准皇帝会怎么想。
而其他女眷们还有特意过来的淳安公主,尤其是命妇们她们连大气都不敢喘,听了皇家世家这么多隐秘之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全须全尾的回去,要是陛下心情不好又逮着人发作呢。
梁太后心里还忧心魏家的事,她见萧元炽迟迟不说话,便硬着头皮开口:“皇帝,湖边风大,哀家头疾难忍,先回宫了。”
沈太后看梁氏一眼,打算等梁氏一动身,她也跟着离去。
“母后。”
沈、梁两位太后听到这一声呼唤,心里都跟着颤了颤。
萧元炽:“母后是不是忘了什么?”
沈、梁两位太后都愣了一下。
萧元炽微微眯起眼,“温妃受了如此委屈,怎能没有安抚?”
站在萧元炽身边的温眠,神色微微一变。怎么突然说起了她?能够还她清白对她来说已经足够。
梁太后不语,心中许多念头转过。
沈太后听懂了皇帝的意思,她道:“是哀家疏忽了,温妃受了委屈,不如晋她为四妃之一,皇帝以为如何?”温氏如今是妃位,并无封号。四妃则是贤良淑德,可选其一封号。一个进宫不久,又还没有生育的嫔妃而言,这个晋位已是很难得了。
萧元炽语气轻淡:“朕以为,不如宸妃。”
宸妃!四妃之上,贵妃之下。
沈太后愕然,若是以前,沈太后绝对是反对的,就算是宫妃诞下了皇嗣也没有升的这么快的。
可现在她只稍稍迟疑的看了一眼梁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