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不住一起,又因与苏天佑不和,关氏更不会主动去杨家给改嫁的婆婆请安。
谷夫人年轻进就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小门小户,只是跟随父亲进京做官,竟然凭脸嫁进国公府成为正妻。
被休后媒人放出要二嫁的消息,提亲的人依然络绎不绝,门第还都不低。
此时的谷夫人己经年过五十,孙子都要娶媳妇的年龄,依然风韵犹存。
尤其是现在人在病中,一双秋水剪瞳看着人时,好像含着一汪春水,女人看了都要心生怜爱之情。
关氏看着这样的谷夫人,眼中却带着一抹恨意,语气十分舒缓,“我细问了管家,这样的仕女图总共有三张,是大老太爷去世后,从书房找到的。”
除了这三张,她还看到过一张,就在小子们嫁谷夫人时嫁妆,散落在她脚边的那张。
四张仕女图,全提着“春樱”二字。虽然都是背影图,但看构图画风,以及图中的少女的身形仪式,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同一个作者为同一个人画的四副画。
“竟然画这么多……”谷夫人喃喃自语着,捏着画轴的手微微有些颤抖,整个人陷在回忆当中,对于关氏的重点全然不在意。
“这是我从……”关氏正要重复重点。
谷夫人抬眸,直视着关氏。依然病弱而不能自理的姿态,唯独那双眼显得格外深邃内敛。
关氏不由的住了口,心头浮起一抹不安,却是强压下去,与谷夫人对视。
“这些画出自大老太爷的手笔,是为我画的,你想拿这个当把柄要挟我。”谷夫人说出关氏意图。
关氏抿唇不语,原本直视着谷夫人的眼眸不由的错开了。
儿媳妇拿这样的丑闻要挟婆婆,说忤逆都是轻的。饶是关氏来之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也不由的心虚起来。
谷夫人把画卷小心卷好,看着心虚的关氏,心里轻轻叹口气,道:“你应该拿着画去找天佑,父亲出走后,伯父抚养他成人,他敬伯父更甚自己的亲父。这样的一个把柄,你可以拿捏他到死。”
能拿着画来找她,关氏比一般的后宅妇人有勇气,但只是有勇气是不够的。
波澜不惊的语调,内容却是惊世骇俗。
关氏呆滞当场,直愣愣看着谷夫人,“你……”
苏家大老太爷苏震山,前英国公,苏震岳的双胞胎兄长,谷夫人的前大伯,也是谷夫人二嫁的主婚人。
如此身份的两个人,苏震山竟然为少女时的谷夫人做画,并且收藏多年,绝对是骇世惊闻。
这样一个王炸级的把柄要不要丢出来,关氏确实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但她从来没想到,这样的把柄竟然拿捏不住谷夫人。
“这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我不介意说给你听。”谷夫人看着关氏,“你敢听吗?”
谷夫人出身寒门,父亲却是个会读书的,二十五岁中了进士,一路升迁,四十几岁终于能进京入职。
进京之路,路途遥远不说,路匪横行祸事从生。谷家人丁单薄,又因钱少雇不起好镖师,一路走的磕磕绊绊,到直隶时出事了。
马匪劫道,杀人夺财,生死一线之时,苏震山从天而降,救了谷家老小的性命。
接下来的剧情十分恶俗,美貌少女与英雄少年一见钟情。有要务在身的苏震山,要务都不管了,先护送谷家人进京。
刚历经生死的谷家人自然不会拒绝,对于谷夫人与苏震山的接触更是乐见其成。
大周的民风向来开放,男未婚女未嫁,互生好感进而结成夫妻的不在少数。
当时虽然不知道苏震岳国公府世子的身份,但是苏震岳年少英俊,又有一身好武艺,穿着举止俱是不俗。
以当时的谷家,女儿能嫁这样的儿郎,高攀说不上,但也不算下嫁。
这么一路走到京城,仕女图就是二人在路上画的。苏震山对谷夫人说,他只画了一张,并且送给了谷夫人。
苏震山当时确实只画了一张,但是事后,他靠着回忆,又画了三张自己收藏。
苏震山把谷家人送到京城,又留下国公府的信物,向谷夫人的父亲表示,等他办完事回京城后一定会去谷府提亲。
两厢说定,苏震山没进京城大门,直接骑马走了,只等归来就求娶意中人。
谷家人入京后,谷父要述职,继母带着谷夫人找房子,一家人安顿落脚,谷夫人跟着抛头露面忙碌不休。
一个月后,英国公府派媒婆上门提亲,说是国公府的嫡次子对谷夫人一见倾心,非君不娶。
国公爷夫妻扭不过,私底下打听过谷家以及谷夫人,虽然门第差点,人品样貌倒也配的上。
国公府的门第对于谷家实在太高,又想到与苏震山的约定,谷父十分慎重,要求相看后再决定。
媒婆带着苏震岳过来,苏震山和苏震岳双胞胎兄弟一模一样,又都是国公府公子。
不止谷父,连谷夫人本人都认错了,以为是苏震山,立时答应婚事。
三书六礼,两家的媒婆跑断腿。因为苏震岳喜欢谷夫人,对谷家的各种要求全部满足,又大手笔打赏媒婆,婚事办的格外顺利。
三个月后,也就是苏震岳成亲当天,苏震山才从外地匆匆赶回来。
当时的苏震山还不知道苏震岳娶的是谁,直到四天后认亲宴上,谷夫人与苏震山都惊了。
苏震山了解前因后果后大病一场,谷夫人也很长一段时间沉默寡言。
一场阴差阳错,造成谁都无法更改的结果。
日子还得继续过,家里很快给苏震山安排了婚事,吴夫人进门。谷夫人与苏震岳的感情也趋于稳定。
虽然认错了人,但苏震岳对谷夫人的喜欢是真心的。一个真心爱你的男人,眼晴都是有光的。
被这样一个男人爱着,结成夫妻,生儿育女,谷夫人觉得自己很幸运。
又过几年,苏震山继承国公府爵位,苏家分家,苏震岳和谷夫人分出去单过。
谷夫人终于松了口气,不管是她还是苏震山,婚后都在极力回避,但同住一府,免不了遇上。
分出去单过,逢年过节偶尔才见,不管对谁都好事。
过去的总将过去,人得向前看。
“我本以为分府之后,一切落定,过去的秘密会是永远的秘密……”谷夫人声音微微颤抖,脸上带着哀伤与怀念。
秘密最终还是暴露出来,意外又不意外。
苏震山与吴夫人成亲后,吴夫人生了双生子,身体亏空。
苏震山性子温和,对于妻儿十分照顾,因心存愧疚对吴夫人越发体贴。
虽然是父母之命媒灼之方的婚姻,但这样的丈夫,吴夫人如何不爱。
越是深爱,越想得到对等的爱。但不管吴夫人怎么努力,苏震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着,怎么都碰不到。
吴夫人开始思考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心里藏着人。
吴夫人想知道这个潜在的情敌是谁,开始着手调查。从苏震山身边的小厮下手,一点点抽丝剥茧。
最后的结论,苏震山与谷夫人在婚前有同行之谊,还曾私下许过终身。
大伯子与弟妹……
吴夫人觉得自己要疯了,当了这些年的妯娌,自觉对谷夫人不薄,甚至分家时还多给了二房一份。
痛苦与伦理的双重折磨之下,吴夫人做了一件自己都后悔终生的事。
她把事情告知了苏震岳。
或许是想报复谷夫人,或许是因为同为受害者,吴夫人事后都想不起自己当时为什么那么做。
而苏震岳的反应是吴夫人没有想到,苏震岳休妻,参军离家,走的彻底走的潇洒。
曾经那样恩爱的一对夫妻,一个美满的家庭,竟然就这么毁了。
苏震山为此大病一场,虽然没说要和离的话,但夫妻感情走至冰点。
吴夫人也开始自省,仔细想想,苏家未分家前,谷夫人与苏震山虽然同住一府,但没丝毫逾越行动。
两人要是有丝毫暖昧,府里那么多丫头婆子不可能看不到。尤其是苏震岳那么爱谷夫人,若是谷夫人与别人有奸情,不可能发现不了。
只是一场造化弄人,本来都过去了,结果被她掀起,造成了两个家庭的悲剧。
谷夫人在苏震山的安排下,改嫁了杨阁老,留下了苏天佑。
后悔的吴夫人,无法补偿大人,只能拼命对苏天佑好。苏天佑是记恩记仇的性子,伯母对他这么好,他就加倍孝顺伯母。
看着一无所知的稚子,真心实意的孺慕之情。吴夫人越发愧疚,到了寝食难安的地步,几年后病逝。
苏震山身心俱疲,强撑着国公府,抚养三个孩子成人,一生碌碌不为,四十几岁时染疾下世。
“我从来没有怪过吴夫人,她把天佑照顾的很好。”谷夫人说着。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疲惫感涌上来,身体往后靠了靠,手搭在圆枕上。
关氏早己听呆,立于原处,四脚发冷,恨不得时间倒流,压根就没听到过。
只有自己知道的丑闻是把柄,另一个当事人一清二楚的,那就是不把柄,而是悬在头上的利剑。
尤其另一个当事人是苏震岳,她都不敢想,苏震岳知道后,会不会直接提剑砍了她。
“震岳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父亲,却是个绝对忠贞的爱人。他至情至性,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
谷夫人整个人好像沉浸在回忆里,即便时隔多年,当年的痛楚依然记忆犹新。
苏震岳真爱她,越是爱,越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尤其是这粒沙子,还是与他长相一模一样的苏震山。
苏震岳愤怒之中曾经问过她,一模一样的脸,你能分的清吗?
你看着我的时候,看的到底是我,还是苏震山?
她和苏震岳要只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相敬如宾的一般夫妻。吴夫人后来自己都跟苏震岳解释了,只是婚前认识,婚后再无接触。
苏震岳生生气闹一闹也就过去了,毕竟婚后他们相处的很好,孩子也有了。
要是苏震岳稍微能凑和一下,在吴夫人拼命找补解释后,破裂的感情无法恢复,但日子还能将就。
像许多男人一样,再纳上两房小妾,有隔阂的发妻放到一边。
苏震岳却选择了最绝决的方式应对,不和离就休妻,抛妻弃子,把所有人的人生都毁掉,包括他自己。
国公府嫡次子放下京城一切从军,国公府媳妇改嫁带二子的穷举人,苏天佑更可怜,一夜之间父母还活着却都失去了。
“这些往事,杨……老爷都知道,在婚前我就与他说清楚,他并不介意才成的亲。”谷夫人说着。
“他也知道,这么多年来震岳没有再娶妻纳妾,所以在最后才会为我求那么一道旨意。天佑是个孝顺孩子,哪里需要求旨意。”
她这一生是幸运的,与苏震山阴差阳错,却得到了苏震岳的真心。
与苏震岳的婚姻不幸,却又遇到了杨阁老,哪怕到临死之即,杨阁老依然在为她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