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和珊瑚尚未来得及反应,莫山从天而降将姜扶笙护在身后,手中长剑挥出直指来人。
“莫山?”
姜扶笙又是一惊。
莫山方才躲在哪里
?她一直没有看到他,甚至没有看清他是从哪个方向冒出来的。
“少夫人,是琥珀!”
珊瑚认出那祈求之人,正是背了姜扶笙给陆怀屿做小妾的琥珀。
“别杀我,少夫人别杀奴婢,奴婢没有恶意……”
莫山杀气腾腾,琥珀害怕极了,跪在地上双手合十连连作揖。
“琥珀,你不是威风得很吗?这是做给谁看?”
珊瑚向来嫉恶如仇,对背叛姜扶笙的琥珀恨之入骨。她才不管琥珀为什么这么落魄呢,瞧见琥珀的惨状,当即开口嘲讽。
“少夫人,奴婢没有活路了,求少夫人网开一面,放奴婢一条活路吧……”琥珀哭着哀求陆怀屿:“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她若是知道陆怀屿是那样的人,说什么她也不会背叛姜扶笙的。
退一步说,要是早一点知道她就拿着姜扶笙给的银子出去自寻活路。再苦再累也比留在陆府受无穷无尽的折磨要强许多。
尤其是这些日子姜扶笙不知道为什么不理会陆怀屿,陆怀屿愈发的残暴,每次都将她折磨得半死,却又从不碰她。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了吧!
姜扶笙垂眸望着琥珀,不为所动:“当初,我给过你机会的。”
是琥珀自己没有珍惜,还出言伤她。
琥珀并不可怜,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莫山见琥珀并无伤害姜扶笙的意思就又消失了,只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踪影。
“奴婢真的不知道……”琥珀慌忙挽起自己的袖子,哭着道:“您救救奴婢吧,奴婢真的没有活路了,您瞧……”
她哭诉着又拉开衣领,挽起裤腿。
她脖颈下、手臂、小腿上皆是交错的青紫痕迹,伤痕叠着伤痕,看起来惨不忍睹。
即便是珊瑚那样恨她,也看得捂着心口说不出话:“这……”
琥珀做了少爷的小妾,不是应该活得很滋润吗?怎么会被人伤成这样?
她不由看向翡翠。
翡翠也是有疑惑有惊恐,朝她摇了摇头。
她们二人都不知道陆怀屿残暴的一面。
“奴婢知道,少夫人不会收留奴婢了,奴婢只求少夫人让奴婢走吧,哪怕是发卖了也行,奴婢不想再过这样的日子了……”
琥珀说着朝姜扶笙连连磕头。
姜扶笙往后退了一步:“路是你自己选的,世上从无后悔药。”
她当然知道没有人愿意活在恐惧之中,但这条路是琥珀自己选的,与她不相干。
“少夫人,奴婢从小就在您院子里伺候,知道您一贯心地善良,您就帮帮奴婢吧,奴婢求求您了!”琥珀泪流满面,眼中满是绝望。
“我帮不了你。”
姜扶笙欲转身离开。
她与陆怀屿铁撇清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插手陆怀屿妾室的事?
“少夫人,少夫人……”琥珀膝行追她:“少爷警告奴婢,不能出院子找您,奴婢实在受不了才跑出来,您要是不帮奴婢,奴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试图抱住姜扶笙的腿。
珊瑚连忙推开她:“早做什么去了?背叛主子的时候你可不是这副嘴脸,少夫人也不欠你的,过得不好也是你自找的!”
琥珀这样看起来是可怜,可常言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琥珀落到这般境地是她活该!
姜扶笙缓步往前走,没有回头。
爹娘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她连家人都护不住,更没有心思去护一个背叛她的婢女。
“少夫人,你就这样痛恨奴婢吗?奴婢只是和少爷说了你的消息,少爷他那么喜爱你,我也不算有多背叛你吧?”琥珀看着她的背影绝望地大喊:“你就真的这么痛恨我吗?”
姜扶笙足下微顿,心下一窒。
倒不是觉得琥珀可怜,而是想起赵元承。
琥珀说得或许有些道理,她做得算不得什么大事,但没有人能承受背叛。
而她和赵元承呢?
他们自幼青梅竹马,他呵护她长大,心心相印两情相洽,甚至已经谈婚论嫁。
琥珀这样的背叛她都无法接受。何况她那样背叛赵元承?
难怪他恨她入骨。
“笙儿。”
陆怀屿在小径尽头等她。
姜扶笙回过神,瞧见他不由心神一敛。
青翠的枣树挂满了小小的绿果子。陆怀屿站在那里,阳光将斑驳的树影投在他身上。温润如玉,依旧如轻雾般雅致。
她却窥见过这副漂亮的皮囊里住的是怎样一个灵魂。
“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她缓缓走近,和他打招呼。
“今日衙门不忙。”陆怀屿负手与她并肩而行,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你今日舍得出来了?”
他用力攥着自己的手,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宁安禀报说,赵元承将莫山留给姜扶笙了。
莫山是赵元承手底下第一好手,赵元承去青州却没有带走莫山,可见对姜扶笙的重视。
加上姜扶笙每日将自己关在屋子中,忙着给赵元承绣抱腹……
想到此处,他心中嫉恨涌动。一个念头更让他心中杀意汹涌,难道,姜扶笙和赵元承好了?
“出来晒晒太阳。”姜扶笙看着前头。
爹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还是先不问吧,若是有进展陆怀屿不会不和她说的。
“琥珀跑出来见你了。”陆怀屿背着手走在她身侧,淡淡开口:“我最近对她下手确实狠了些。”
姜扶笙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关于陆怀屿那种特殊的癖好,她只是知道,也只和陆怀屿说过她知道。
她以为陆怀屿和她是心照不宣的。这般隐秘之事,没有人会愿意宣之于口。陆怀屿怎么忽然和她提这个?
“我克制不住自己。”陆怀屿望着远处,声音低得像是在呢喃:“这些日子你不理我,我无处发泄,只能那样对她……”
姜扶笙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没有开口。
“笙儿,我不是生来就这样的。”陆怀屿忽而转身面对着她,神色激动:“倘若我和陆怀川一样在陆家长大,我也会和他一样温和善良。可是扶笙我不是,你知不知道流落在外,犹如丧家之犬一样吃不饱穿不暖,因为一个馒头被人追着打是什么滋味?我的身子骨比陆怀川还要差,可我偏偏死不了。”
他忽然想对姜扶笙剖白自己。他察觉到她已经开始厌恶他了,没有比这更坏的结果。
她向来心软。
若是得知他的遭遇,她会不会同情他、理解他?
姜扶笙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从小流落在外,单这件事而言,陆怀屿的确是个可怜人。
但这不是他作恶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在外面流落了多少年,直到有一天,我受了伤发着高烧,好几日水米未进已经奄奄一息时,我的养母救了我。”
说起养母时,陆怀屿眼睛里有了光。
姜扶笙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经历,不过既然有养母,他又怎么会流落到西洲馆那样的地方去?
“我流离失所,无人疼爱,好不容易才有养母疼。可是好日子还没过上两年,养母就被人害死了……”
说到此处他顿住了,眼睛泛红转头看向姜扶笙,眼底都是恨意。
他无法告诉姜扶笙,放过她爹他到底付出了什么。
姜扶笙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害怕,转过脸不与他对视,也没有询问他养母是被何人所害。
他虽然可怜,但是也可怕。她不敢沾惹,还是不过问他的事情好一些。
“后来,我就流落进了西洲馆。外人看到那里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没有人知道我在那里过着怎样非人的生活。”陆怀屿双目赤红,再没有了平日的温润,本就病弱的人像是要碎了一般:“世人只知逼良为娼,却不知逼男为娼。皮鞭子蘸盐水、关黑屋子一关七日、强喂不让我身子生长的药物。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这些不过十之一二,若是不屈服他们有的是手段折磨,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陷入过去的回忆之中,目光变得有些癫狂起来。
姜扶笙听得于心不忍,又害怕他,下意识往边上让了让。
“扶笙,床笫之间你一定觉得我很无用吧?我虽然天生体弱,可我不是那么不中用的。是他们将我害成如今这般!那群恶人死不足惜,我只想为自己报仇。扶笙,你说我杀了他们有错吗?”
陆怀屿红脸赤颈,激动不已。
他受了那么多的苦楚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他们的确该死。”
姜扶笙清澈的眸子眨了眨,又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陆怀屿的遭遇的确悲惨,也难怪他养成那样特殊的嗜好。
但那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小倌儿呢?
他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杀了那个小倌儿,这事他总洗不脱的。
“你说真的?”陆怀屿喜出望外,双手扶着她肩:“扶笙,你也觉得我做得对是不是?”
姜扶笙被他癫狂的样子吓到了,乌眸中满是惊恐,推开他手连连后退。
陆怀屿见她惊惧,顿时回过神来,周身可怖的气息一收,又是明润绵善的模样:“说起那些事有我激动了,你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