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然粗枝大叶的,但也能感觉到从嫁到陆家之后,少夫人就不开心了。她作为少夫人最贴心的婢女,唯一希望的就是少夫人开心一点。
少夫人要离开陆府,她举双手赞成。
“是这个道理没错,我也想少夫人开怀一些。”翡翠道:“可去南疆,实在是……”
她总觉得那样遥远的路途,艰苦的环境,少夫人这如花儿一般娇柔的人儿,怎么受得了?
“我心意已决。”姜扶笙顿了顿道:“对了,你们二人若是跟着我,以后只怕过不上什么好日子。到时我给你们一些银两你们自去谋生……”
还有荧石她们几人,对她都是忠心耿耿,也都给些银子遣散了去。她对不起她们几个。
“少夫人,您在说什么?”珊瑚噘嘴道:“奴婢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奴婢还没有去别地方看看呢,要跟您去南疆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
“奴婢也不会离开少夫人的。”翡翠话不多但坚决。
“谢谢你们。”姜扶笙感动热泪盈眶:“那先准备起来吧。”
*
与福伯见面,商量了一些事宜之后,姜扶笙出了那座小宅子的大门。
“少夫人。”翡翠跟在她身后,小声道:“您真的想好了将上京一切都变卖,去南疆再也不回来了?”
她总觉得少夫人身上有一种决绝,不给自己留后路似的。
“嗯。”姜扶笙看着前头道:“倘若有一日爹能洗清冤屈,到时候回来这些东西也买得起。”
“少夫人说得是。”翡翠点头,又问:“是不是要先给少爷他们寄一家书?”
“爹娘那里我已经写了信去了。”姜扶笙道:“哥哥其实一直在上京。”
翡翠惊讶:“大少爷在上京?奴婢没有听您提过。”
她不由有些紧张,大少爷是流放出去的犯人,悄悄回到上京可是大罪。不知道大少爷有没有藏好?
“是他救回来的。”姜扶笙垂眸,神色有些黯然。
“小侯爷?”翡翠一口猜到了,心里一松:“那少爷也和咱们一起去南疆吗?”
少夫人和小侯爷一起长大,她伺候少夫人,自然也和小侯爷相熟。她们几个共同的认知是但凡是小侯爷经手过手的事,便不会出岔子。
“我想去找找哥哥。”姜扶笙看看左右,吩咐道:“去赁一辆马车来吧。”
翡翠应了一声。
主仆二人乘着马车直奔西池。
姜扶笙沿着街道边走边看。
“少夫人,是哪一家客栈?”翡翠询问。
姜扶笙摇摇头,她看不出来。赵元承带她来那日,全程用大氅裹着她。到客栈门口时,她只来得及看了一眼,并没有看清楚周围情景。
翡翠道:“这里客栈的也不多,要不奴婢一家一家问?”
“人家岂会告诉你?”姜扶笙乌眸转了转,忽然有了主意:“跟我来。”
那日去见哥哥,哥哥所住的地方有梯子,是通往地面的。哥哥说闲暇时,可以到地面上的一个院子里去晒太阳。
她在这街道后面的院子一家一家地看不就行了吗?
今日寻不着便明日再来,左右哥哥就在这里,她用不了几日便能找到哥哥。
*
赵元承坐于书案前,垂着长睫三指斜握紫豪笔,正奋笔疾书。
“主子。”石青走了进来。
赵元承眼皮也没抬一下:“何事?”
“姜姑娘在西池后面那片宅子前转悠呢。”石青关上门道:“估摸着是在找她兄长?”
赵元承手中一顿哼了一声:“舍近求远。”
给她不要,偏要自己去找。
“姜姑娘方才去找福伯,商量说要变卖手头所有的东西,遣散下人,打算和她兄长一起去南疆呢。”石青又道。
“陆怀屿肯放她走?”赵元承目光落在面前的文书上。
“这个,禀报的人倒是没说。”石青想了想道:“但是说,听姜姑娘言语间的意思,陆怀屿好像已经答应和离之事了。”
赵元承又写了几个字,拿起文书来吹了吹道:“陆怀屿不是会轻易放手的人。”
石青看着他咧嘴笑了笑,心道“您老人家不也是”。
“笑什么?”赵元承瞥他。
石青连忙摇头:“没,没什么。那现在主子打算怎么弄?”
赵元承将紫豪在笔洗里淘了淘挂在了笔架上,拉开抽屉取出之前拿给姜扶笙的那叠文书:“莫山带一队人留下来跟着她。等我走之后,让莫山将这些东西交给她。”
石青接过那叠文书,皱起眉头道:“您不带莫山去青州?”
他和莫山向来是不离主子左右的。
“嗯。”赵元承应了一声,合上抽屉。
“不然,您带莫山去,属下留下来吧?”石青提议道:“您此去,要面对的不只是疫病,恐怕还有人在暗中虎视眈眈。”
正经地说,莫山的功夫比他更胜一筹,遇见危险更能护着主子。
“不必。”赵元承一口回绝。
石青晓得他自来说一不二,也不敢多言。低头无意中扫了一眼手上的文书,便看到房契,再一看还有身契、药方、良田……
“主子。”石青大惊:“您要将这么多东西都给姜姑娘?”
姜姑娘两个妹妹的身契和兄长的药方可以理解,可宅子、庄子、银票这些,主子做什么都给姜姑娘?
“你有异议?”赵元承掀眼皮瞥了他一眼。
石青声音顿时小了下去:“您不是说要报复姜姑娘吗?哪有您这样报复人的……”
恨不得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姜姑娘了,如果这也叫报复,那主子也报复报复他吧!
“我做事用你多嘴?”赵元承挑眉。
“属下不敢。”石青一下老实了:“属下这就去和莫山说。”
片刻后,莫山敲门进来。
“主子。”
他拱手行礼。
“嗯。”
赵元承将书案上几封文书装进信封:“拿去封蜡,寄出去。”
莫山接过信件,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主子此番去青州真的不打算带属下?”
“你留下来自有用处。”赵元承起身欲往外走。
“主子。”莫山往外跟了一步:“此去青州途中凶险不胜数,您身份贵重,不可冒险。属下和石青皆应护在您左右,您不必进青州境,属下会替您进去。姜姑娘在上京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属下可以安排几个好手在暗中守护她,实在用不着属下留下来守着。”
“照我吩咐地做。”赵元承头也不回,不留丝毫余地。
莫山拿着信件走出门去。
石青看着自家主子走远,转身走到莫山身旁,偏头笑着打量他:“怎么样?吃瘪了吧?我就知道。”
“闭嘴。”莫山冷冷地呵斥。
石青哼了一声:“你就会拿我撒气,有本事你让主子带你一起走。”
“此去青州事关重大,我必然是要和主子一起去的。”莫山将手里的信件放在他手上:“拿去封蜡让人送出去。”
“你去哪儿?”石青不由追问。
莫山步履如飞:“去找侯爷。”
石青捧着信件嘀咕:“找侯爷,你就是把老侯爷从地里挖出来都没用。主子决定的事,哪有别人说的?”
*
一日转眼便过。
姜扶笙又去西池那处寻了大半日的哥哥,还是一无所获。
天刚黑,她在灯笼昏黄的灯光下进了清荷院。下定决心离开之后,她轻松了许多,身上虽疲惫,步伐却轻盈。
西侧院,所有属于她的东西都收拾好了。
只等着明日赵元承动身去青州,她与陆怀屿和离,便可搬出陆府去。
她推开门。
“笙儿。”
屋子里黑漆漆的,陆怀屿的声音忽然传来。
姜扶笙吓得后退一步:“你,你怎么在我房里?”
“笙儿莫怕,我只是有话和你说。”陆怀屿解释道:“所以在这里等你。”
姜扶笙定了定神,重新走屋子,拿过火折子走到烛台边:“你怎么不点灯?”
“一时没有留意到天已经黑了。”陆怀屿回她。
姜扶笙将烛台上的蜡烛一一点燃,屋子里顿时亮堂起来。
她回头瞧见陆怀屿也是一惊:“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怀屿身子骨不好,脸色常年都是苍白的。这会儿看来更是憔悴不堪,眼下一片漆黑,下巴上冒出了一根根胡茬。
“我两夜没有睡着了。”陆怀屿台眸看着她,眼底满是深情和伤怀:“笙儿,你能不能不走?”
若是可以,他不想用特殊的手段对待她,不想她难受,也不想她哭泣。他还是想和她像从前那样生活。
“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姜扶笙抿起唇,垂下长睫。
这话没有一口回绝,却比一口回绝来得更决绝。
“你听我说完。”陆怀屿道:“如果,我能想办法帮你父亲洗清冤屈,让他回到上京继续当他的尚书大人呢?你可不可以留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