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衙门接到陈婉茹的消息,说赵元承带走了姜扶笙。他先派人在城里各处找了找,都没能找见姜扶笙和赵元承二人的身影。
他猜测姜扶笙是被赵元承带回北郊那个宅子了,也顾不得身子弱,骑着马儿便要去找姜扶笙。
不料还未出城便遇见姜扶笙走在路边。
姜扶笙一张脸儿惨白着,漆黑的眸子黯淡无光,浑身灰扑扑失魂落魄地也不理陆怀屿,只径直往前走。
“笙儿,笙儿……”陆怀屿将缰绳丢给宁安,快步追上去拉住姜扶笙的手:“你怎么了?”
姜扶笙抽回手,丝毫不理会他,好似不认识他一般继续往
前走。
陆怀屿没有法子,只能一路跟着她回到陆府,进了清荷院。
进屋时姜扶笙不小心绊在门槛上,一只绣鞋掉下来。
陆怀屿忙上前扶着她,低头便见她白色的足衣上有点点血迹,想是走的路远了脚磨破了皮。
姜扶笙挣脱他,也不管鞋子,就那样踩着足衣走进屋子,在软榻上坐下。
翡翠在门外一脸忧心地看着姜扶笙。
“去打热水来。”陆怀屿吩咐。
翡翠应了一声,很快打了热水进屋子。
陆怀屿亲手拧了帕子,替姜扶笙擦拭面上的汗珠和尘土。而后喊翡翠换水来,俯身脱了姜扶笙的另一只绣鞋,足衣落下,两只白皙的脚露了出来,脚巴掌两侧果然磨破了皮,起了几个血泡。
“取银针来。”
陆怀屿仔细替她洗净了脚,吩咐翡翠。
翡翠很快取了银针来,点了蜡烛过了火递给陆怀屿。
陆怀屿将姜扶笙脚上那些血泡一颗一颗挑破放了血,又仔细上了药,才起身坐到她身侧。
翡翠低头退了出去。
陆怀屿握住姜扶笙的手:“笙儿,到底怎么了?”
姜扶笙看了他一眼,用力抽回手。
“你别怕。”陆怀屿温声宽慰她:“即便你和他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怪你。是他强迫你的,对不对?”
他强忍着话音里的颤抖,让自己一如既往地温润。姜扶笙如同掉了魂儿一般这样狼狈地回来,发生了什么还用问吗?
赵元承那个该死的,是觉得自己反正会死在青州,不如玷污了姜扶笙,死也好瞑目?
姜扶笙抬起乌眸,定定地望着他。
“笙儿,你别这样。”陆怀屿心疼地伸手揽她,一时心疼极了:“你和我说话好不好?”
他活着,最在意的人就是姜扶笙。其他于他而言其实都不重要。
姜扶笙推开他的手,直视着他的眼睛道:“陆怀屿,我们和离吧。”
这一路,她想了许多。
无论是陆怀屿还是赵元承,她都不想再沾惹。
她本身就是很平庸的人,凭她的本事,根本没有办法救回爹娘。
那就认命,走吧。
变卖家产,带着兄长和福伯他们,找赵元承赎回妹妹们——如果他不肯也没关系,她能力有限,就和哥哥一起去南疆吧。
在离爹娘不远的小城里住下,照顾哥哥,得了机会去探望爹娘。无论日子有多苦,一家人在一起就好。
陆怀屿愣住了,眸底闪过一丝惊惶:“笙儿,你在说什么?怀屿他早就不在人世了,我是……”
他是哪里露出破绽了?还是赵元承对她说了什么?她语气为什么这样肯定?
“你别装了。”姜扶笙垂下眸子,纤长的睫羽覆下,生疏着语气:“我知道你是陆怀屿。我亲眼看到你是怎么对惜兰的,陆怀川不可能那样做。你杀了陆怀川替代他的位置,成了陆家长房的嫡子。”
既然要走,她要和他将话说清楚,省得以后再有什么牵扯。说这个也是在告诉陆怀屿,她已经知道他的真面目,绝对不会回头。
陆怀屿变了脸色,深吸一口气恳切地道:“笙儿,你听我解释。既然你猜到了,我也不隐瞒你。我的确是陆怀屿,但我没有害死兄长,是兄长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怕爹娘伤心,才让我替代他尽孝。我原本不想答应,为了你才点头。”
他和陆怀川之间的事情,没有第三个人知晓,自然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你们兄弟之间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根本不是陆怀川。”姜扶笙摇头,缓缓道:“其实我没必要和你和离,婚书上根本不是你的名字。但你现在已经是陆怀川了,我不会戳穿你,我们给彼此留些体面,去衙门领了和离书你继续做你的陆大人。我只要带走我剩余的那些嫁妆就行了。当然,我不否认这几年来你的确帮了我不少,但我也和你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两相抵消就这样算了吧。”
她想得很清楚,这会儿一样一样说来,虽然语速很慢,但是却很坚决。她不可能留在陆怀屿身边的。即便如此她心口也憋闷得厉害,一起生活四年多,陆怀屿对她照顾良多。她也不是毫无感情的大树小草,说这些话还是让她心痛难耐。
但说到底,她对陆怀屿只有感激之情,并无男女之爱。对他说完这一番话,她心里反而轻松不少。
“笙儿。”陆怀屿眼睛一下红了,坐直身子强压心中戾气,缓声道:“四年夫妻,你对我难道就没有半点情分?只因为一个赵元承,你就要抛下我?”
姜扶笙被赵元承劫走一趟,回来便要同他和离。不论她说什么,都与赵元承脱不开关系。方才她那一大堆话,只不过是借口罢了,她要离开他说到底还是因为赵元承的缘故。
“我在说我和你的事,与别人无关。”姜扶笙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承蒙你几年来的照顾,我很感激你。但我嫁的人是陆怀川,不是你。他既然已经不在了,我也没有必要继续留下来。”
她说罢垂下眸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但她肯定要走的。
“你就这样决绝?”陆怀屿声音颤抖,流出泪来:“一点机会也不肯给我?”
姜扶笙也落下眼泪,但还是决绝地摇了摇头。
陆怀屿远比她所了解的复杂多了,她不想与这样一个人共度一生。其实,只有感激的婚姻并不幸福。在过去的很多时候她都觉得疲惫。
这会儿说出来心里反而轻松许多。也不是没有愧疚,但比起长久的解脱这算不得什么。
“姜家现在这样,你离开陆府还能去哪里?”陆怀屿担忧且心疼地望着她:“不然这样,你继续留下来,我不会碰你的,就当作我们已经和离了。”
他低下头眼底满是阴翳。只要她肯留下来,继续留在他身边,他什么都可以为她做到。
可她若坚持要走……就莫要怪他心狠了。
他在阴暗处长大,本也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不过是为了留住她才装了几年的温文尔雅。
第44章 身家性命都给了她
“不了。”姜扶笙摇摇头, 纤长的睫羽遮住眼底情绪:“我不打算留在上京了。”
没有爹娘的地方算不得是家,相反,爹娘在哪里哪里就是家。
“你要去哪里?”陆怀屿不由问。
姜扶笙没有回答他, 抬起乌眸看着他:“我们什么时候去京兆府将和离书领了?”
“你是不是打算去南疆?”陆怀屿想到了什么, 擦去眼泪道:“你要去找你爹娘和哥哥?我可以派人护送你……”
“你别管这些了。”姜扶笙眸色黯淡, 顿了顿道:“不然下午过去吧。我让翡翠她们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
既然决定离开,还是要干脆一些的好, 优柔寡断反而夜长梦多。
自从看到陆怀屿那样对待惜兰之后, 她心底深处一直有些惧怕陆怀屿。不过, 陆怀屿应当不至于那样对待她吧?
“笙儿。”陆怀屿悲切地望着她:“你离开我, 是不是为了元承?可以和我说一句实话吗?我不会做什么伤害你们的事的。”
“不是, 与他没有关系。”姜扶笙解释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们分开后, 我也不会再和他有什么交集的。”
嫁到陆家之后,她就没有想过和赵元承再有什么牵扯。
是赵元承一直在纠缠她。
原来他那么嫌弃她,她自然更不可能自取其辱。
她去了南疆, 他在上京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陆怀屿闻言心里稍稍舒服了些,他低下头落寞地道:“你和他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最终却嫁给了我。我知道你心里从来没有我,你也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但这绝不代表占有。我希望你幸福, 既然你决定要离开, 我不会勉强你。笙儿, 可不可以我们一起给元承送行之后,再去京兆府?”
他看着姜扶笙,眼底满是祈盼。
姜扶笙迟疑, 去给赵元承送行?他今日那般羞辱她,她此生都不想再见他。
“我们三
人纠缠这么多年,善缘也好孽缘也罢,再见最后一次,就此散了也算一种圆满,你觉得呢?”陆怀屿言语间满是感伤,又一次落下泪来。
“好。”姜扶笙被他说得心中难过,点头应了他:“那我住西侧间去。”
她说着起身往外走,正好这几日收拾东西,也让福伯他们准备一下。
陆怀屿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双拳握紧。只要他有一口气在,她休想离开他!
“翡翠,珊瑚,你们跟我来。”
姜扶笙出门招呼了一声。
翡翠和珊瑚一同跟了上去。荧石几人好奇地看着她们进了西侧房。
“少夫人,您怎么了?”珊瑚性子急,关上门便急切地询问:“是不是小侯爷欺负您了?少爷和你置气?”
翡翠站在珊瑚身旁,也是一脸焦急。
“没有,你们别胡思乱想。”姜扶笙朝她们笑了笑:“我和他说好了,过两日去和离。”
“和离?”
翡翠和珊瑚异口同声,两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好端端,您怎么想着和离?”珊瑚不由问。
“其中的缘由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姜扶笙低头理了理衣摆,叹了口气:“总之,我和他已经说定了。翡翠,你晚些时候去收拾一下我的东西,只拿我的东西就行,将库房里余下的嫁妆也盘点一下全部带走。珊瑚等会儿和我出去一趟,我要去见福伯一面。”
有些事情要早早安排起来,动身时无须拖延。
“少夫人要搬去福伯那里住?”珊瑚犹豫道:“那地方太小了,奴婢只怕委屈了少夫人。”
翡翠一脸忧虑,没有说话。
“我们不住那边,我打算去南疆。”姜扶笙径直收了自己的打算:“爹娘都在那里,我没有办法救他们回来,准备长住那边陪着他们。”
“少夫人要去南疆?”翡翠大惊:“南疆路途遥远,奴婢听闻那边气候恶劣,您去……”
总听人说南疆不太平,不是好去处。要是好地方,朝廷也不必把犯人流放过去。她听姜扶笙说要去南疆,一时担心不已。
“去那边少夫人就能和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团聚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就算辛苦一些也没什么。”珊瑚却有不同的见解:“在陆家,虽然少爷对少夫人好,但是陆家其他人呢?尤其大夫人、老夫人,每一个都敢给少夫人摆脸色。少夫人在这个家一点也不高兴。这几年你什么时候见过少夫人像从前还在闺中时那样放肆大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