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姑娘太在意她家兄长了,以至于他去传主子吩咐的话, 姜姑娘没有迟疑当即便跟着他出发了。
“你家主子出来了?”姜扶笙纤细的手指攀在窗棂处问他。
“出来了。”石青笑着解释道:“属下现在就是带您去见主子。”
“我知道。他什么时候出来的?”姜扶笙又问了一句, 心神有些乱了。
他出来是好事, 总归是渡过这个难关了,她不想他出事。可是又要见他。他总是没有分寸, 她害怕和他见面。
但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哥哥了, 也没有哥哥的消息。不知哥哥身子养得怎么样了, 心疾有没有痊愈?她不能因为自己抗拒和赵元承见面, 就不去探望哥哥。
但想见哥哥, 就不得不面对赵元承, 还是忍一忍吧。
“今日才出来。”石青想了想道:“主子记挂您呢,一出来便让属下去找您。”
既然有机会就给他家主子说点好话呗。他家主子狠话说尽,可从来也没对姜姑娘下过死手啊。包括姜家那些人主子都照顾到了, 连稀有的焕心丹都给姜姑娘的兄长治心痹之症了。
啧,他就没见过谁这样“报复”别人的,主子他就是迈不过当初被姜姑娘抛弃的坎儿。
姜扶笙没有回应他。
赵元承记挂她?是记挂着怎么欺负、报复、让她悔不当初吧!之前从未察觉他怎么那么记仇呢?
马车停了下来。
“姜姑娘,到了。”石青跳下马儿提醒。
姜扶笙撩开面前的布帘下了马车。眼前的欢门彩楼搭得高高的张灯结彩,牌匾上三个大字“西洲馆”。
门口,几个长相俊秀的青年都笑着朝她望来。
姜扶笙不自在地躲开他们的视线:“石青,这是哪里?”
看起来不像什么好地方。
“南风馆。”石青自然是什么就说什么。
姜扶笙蹙眉, 狐疑地看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南风馆和青楼是差不多的意思。只不过这里头接客的是男子, 男客女客都接。
从前她对这样的地方很好奇, 总是千方百计地从家里溜出来,想到这样的地方一探究竟。
现在她却对这里没有丝毫兴趣,满心都是见哥哥。
“主子让属下带您过来的。”石青怕她走了自己不好交差, 不敢说出实情,只道:“主子等会儿就来了,姜姑娘等等便可。”
姜扶笙看着面前的欢门彩楼心生焦灼,走到他跟前小声开口:“石青,你和我说实话,他把我哥哥怎么了?”
无缘无故地,赵元承不可能让她来这种地方。他记恨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难道赵元承将她哥哥放在这里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她心如同有一团火在灼烧一般。
石青愣了一下,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忍不住笑起来:“姜姑娘您想哪儿去了。您担心您兄长在这里面?我们主子哪有那么下作?”
姜扶笙听他所言稍微松了口气,哥哥不在这里就好。
不过,石青也太信任赵元承了。“哪有那么下作”?赵元承还不下作?赵元承对她那些报复……只怕是石青难以想象的下作。
“诶,主子来了。”石青指着前面。
姜扶笙转头看过去,便见赵元承面上含着笑意,身侧跟着晚凝玉朝她这处而来。
他肩宽腿长,烟青色暗回纹圆领锦襕袍束着窄腰,衬得冷白肤色仿佛染上了一层光晕,更显俊美无俦,行在坊市之中端得是姿仪超拔,惹眼至极。
身旁的晚凝玉一袭茜红宽袖纱裙,肤白胜雪,一双大眼睛分外有神,面上含着甜甜的笑意。
单看外表,这二人般配至极。仔细瞧眉目间甚至有些夫妻相。
远远地,赵元承望过来。
姜扶笙身姿纤细曼妙,一张白皙剔透的玉脸儿,明澈的乌眸睫羽纤长浓密,眼角圆润微垂,望之如小鹿般乖巧灵动。乌发高绾如云,簪着金镶玉兰步摇,几颗亮晶晶的珠子柔顺地坠在耳边。杨妃色锻衣上头绣着朵朵兰花,下面配着牙白百迭裙。娇艳绝俗,花凝晓露。
赵元承似笑非笑地逐渐走近,目光从始至终凝在她身上,视线黏黏糊糊好似千万缕藕丝。
姜扶笙长睫微颤,不自在地转开目光看向别处,心口也跟着发颤。脸儿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红了。赵元承乌浓的眸子深不见底,目光里好像伸出一只手,一寸一寸抚过她脸颊、耳朵、脖颈……他明明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有做,却又好像做尽了一切。
她心慌起来,手指蜷起,雪白修长的脖颈都成了粉色。不远处的柱子上有一条缝,她若是能躲进去逃开赵元承的目光就好了。
“姜姑娘。”晚凝玉笑着和她打招呼。
“晚姑娘好。”姜扶笙回过神朝晚凝玉点点头。
她记得晚凝玉之前在北郊宅子里给自己解围的事,对晚凝玉心存感激,微笑回应。
晚凝玉闻言笑得更欢,大眼睛弯弯都是甜美地笑,看着没有丝毫恶意。
姜扶笙被她感染,也不禁浅浅笑了。
赵元承目光在她脸上一定,唇角勾起:“进去吧。”
他说着当先而行。
晚凝玉自然跟了上去,回头招呼姜扶笙:“走啊姜姑娘。”
“小侯爷……”姜扶笙往前跟了两步。
她并不想进西洲馆里去,她只想见哥哥。
哥哥在上京的事不能宣扬出来。这处人多眼杂的,她不好直说,只能跟着赵元承往前走,口中欲言又止。
赵元承不理她,径直迈过西洲馆的门槛。
晚凝玉又回头招呼了姜扶笙一遍。
姜扶笙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蹙眉跟了上去,谁让她记挂哥哥呢?赵元承不知道又要弄出什么事来。她也能猜到想见哥哥肯定没有那么容易的,赵元承必然会为难她。
西洲馆大堂内装点自是奢华靡丽,入目皆是相貌俊秀的男子挽着或男或女往来进出。几个青年男子正要围上来说话,被石青摆手打发了。
姜扶笙正左右打量之间,瞧见莫山步履匆匆从楼上下来,她不由看过去。
“主子。”莫山神色急迫,走到赵元承跟前小声道:“那小倌出事了。”
赵元承眉头拧起,眸色森然,周身气势陡涨。
晚凝玉不由顿住步伐。
姜扶笙心有余悸地往后退了一步,赵元承之前掐她脖子时面色也是这般可怖。
“属下来之前,有人给他下了毒。”莫山小声解释道:“是他的一个恩客,看起来应当很熟悉。”
“可曾看清长相?”赵元承询问。
莫山点头,贴近一些道:“看到了。若是属下推断没有错,那应当是陆大人的人。”
姜扶笙听到了莫山的话。怎么又牵扯到陆怀川了?她抿着唇没有问。赵元承若是想说,自然会说的。
赵元承抬步:“上去看看。”
姜扶笙默默跟了上去。
二楼厢房里死的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模样白净俊秀,唇和十指指尖都是青紫色,的确是中毒而亡。
老鸨跪坐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话含糊不清,看着伤心极了。
姜扶笙仔细听了听,总算听懂了。老鸨正哭诉着接下西洲馆使了不少银子,花了多少心血。这儿郎这样的正挣银子的时候,就这么死了……
她才明白过来,这老鸨哭的不是人,而是银子。
“别哭了,有贵客,先把人抬下去!”
一旁的中年男子呵斥,看着像是老鸨的夫君,应当也是这南风馆的店东。他皱着眉也是一头的官司。出了人命可够心烦一阵子的了。
老鸨从地上坐起来,擦着眼泪招呼人将那死了的小倌儿抬出去了。
“大人,您几位可要去隔壁厢房坐?”店东殷切地询问赵元承。
能在上京城里开这样大的一家南风馆,且经年不衰,他自然也是个精明的。一眼便看出赵元承身份不凡,应当是这几个人当中说了算的。
赵元承扫了一眼姜扶笙:“你跟我来。”
店东连忙殷勤地在前头引路,替他们开了门又道:“小的等会儿给二位送茶水点心来。”
这等玩乐之所,厢房里自然布置得华丽,应有尽有。烟粉轻纱垂落,熏香弥漫在空气之中,暧昧如香气般氤氲。
赵元承径直在黄花梨透雕鹿桃交椅上坐下,靠在椅背上朝姜扶笙望过来。
姜扶笙错开目光:“你不是说带我去见哥哥吗?”
她为此事而来,不得不硬着头皮跟他进这间厢房。
“急什么?”赵元承长眉微挑。
姜扶笙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你过来。”赵元承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我有话和你说。”
“你说,我在这儿能听到。”姜扶笙靠着门,一步也不想靠近他。
谁知道他会不会忽然犯起癔症来?
“我叫你过来。”赵元承目光沉了下去,似有不悦。
姜扶笙迟疑之间,身后传来敲门声。
“客官,小的给二位送茶点来了。”
店东在外头开了口。
姜扶笙下意识看向赵元承。
“开。”赵元承说了一个字。
姜扶笙打开门让到一边。
店东进门目不斜视地放下一壶香茶,四碟精美的点心,行礼道:“您二位慢用,有什么需要叫小的便可。”
他说着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姜扶笙看到门合上,眼前光线一暗,整个世界都好像灰暗了似的。
“姜扶笙,我叫你过来。”赵元
承的催促在下一刻响起。
姜扶笙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甚至想开门离去不理会他,可终究还是牵挂哥哥挪不动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