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石青快步走到大牢最里面一间,抬手敲门。
边上那些犯人闻声都不由转头看过去。他们不知道这里关的到底是何人,怎么会有这通天的本事,在大牢里单住一间不说,还有人伺候。
“看什么看。”石青一瞪眼,将那些人都吓得收回了目光。
“进来,什么事?”赵元承系着衣带,打着哈欠从内室出来。
看样子是才睡醒。但即便是懒散的样子,瞧着也是硬朗俊美,无可挑剔。
“主子,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将这画像拿过去到处找人询问,终于有人认出来了!”石青兴奋地将手里的画像展开。
那上头画的赫然是陆怀川。
“嗯。”赵元承并不觉得奇怪,伸伸手:“泡盏茶来吃。”
石青连忙丢下画像去沏茶。
“是何人认出了他?”赵元承靠在椅背上,不紧不慢地问:“慈幼局?酒楼东家?还是勾栏瓦肆里那些人?”
石青沏了热茶端回来,给他倒了一盏茶双手奉上,笑着问:“主子,您是怎么猜到他会在这么几个地方有消息的?”
这画像拿出去好些日子了,今儿个终于有了消息。
他来的路上一直在想,主子怎么知道让他们到哪几个地方去找他?据他所知,主子并不能掐会算啊。
“双生子……”赵元承嘬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道:“只要不死就只能流落到这些下九流的地方。他能替代陆怀川进入陆家,说明他生活的地方离陆家不远。他们兄弟之间应当早就相认了,不然他不会了解那么多关于陆怀川的事情。”
陆怀川自幼勇猛不足,仁义有余。说不得心疼他这个兄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亲兄弟,将一切都告知也不是没有可能。
或许陆怀川还偷偷将人接回陆府养着,以至于后面被替代无人察觉。
“您说得对。”石青佩服不已:“不过,您知道为什么这么多日子才有人认出他来了吗?因为陆怀川在南风馆打杂时年纪还小,那时候才不过十二三岁。您画的是他长大后的样子,很难认出来。而且,他应该在暗中除去了不少对他熟悉的人,老鸨一家都换人了。那人之所以能认出他,是因为他们一起在南风馆待了四五年,彼此之间比较熟悉。起先他还不敢承认,还好属下察言观色看出他神色不对,逼问之下他才说有些像。”
“那人现在还在南风馆里?”赵元承询问。
“在,是个小倌儿。”石青道:“陆怀屿那时候在南风馆,没少被人欺负。”
他家主子就是厉害,坐在大理寺大牢里,都能算到陆怀川的事。
“南风馆那地方有这样的事情不稀奇。”赵元承又吃了一口茶看他:“他应该有别的名字?”
南风馆与青楼相对,里面都是俊美男子,接女客,也接男客。到那种地方去的男子,多数都有些便态嗜好。陆怀川在那样的地方长大,少不得被折磨。难怪性子扭曲,折磨他那个妾室下手那么狠毒。
“有。”石青道:“南风馆的人说,他花名就叫‘怀屿’。”
“陆怀屿。川屿,他应该比陆怀川晚出生。”赵元承修长的手指轻叩书案,唇角微微勾起:“确实是亲兄弟才会有的名字。你去找他过来,就说我要见他。对了,派两个人将南风馆那个小倌儿保护起来。”
改日,他要叫姜扶笙亲眼看看她选的夫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让陆怀屿来这里见您?”石青左右看了看有些迟疑:“这不好吧?万一他去陛下面前揭发,说您在大牢里还有特殊待遇……”
这不是更加重了元启帝的疑心吗?
“我不能挪一挪地方?”赵元承挑眉看他。
石青道:“那不是委屈您了吗?”
赵元承皱起眉头:“你觉得委屈我和识破陆怀屿的真面目,哪一个更重要?”
“陆怀屿和咱们的大事又没关系,您还不是记挂人家姜姑娘……”石青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赵元承抬起一下巴质问。
“没什么。”石青站直身子道:“那属下这就去安排。”
“下次再满口胡言,嘴巴给你缝上。”赵元承睨了他一眼。
石青嘿嘿笑道:“属下不敢了,那属下这就去了?”
“你见了他,趁他不备在背后唤他‘陆怀屿’,看他应不应。”赵元承吩咐他。
石青笑得更欢:“没问题,此事就交给属下。”
他最喜欢这种差事了,当即便出了大牢,往刑部衙门去了。
陆怀川才到衙门没多久,刚打开卷宗,便听手下人来报:“大人,外面有人找您。”
“谁?”陆怀川抬头看过去。
“不认识,那人只说叫您出去有事找您,并未表明身份。”
“知道了。”陆怀川合上手里的卷宗:“先收起来,我去看看。”
他说罢,整理了一下官袍走了出去。
门口守着几个衙役,瞧见他纷纷打招呼:“陆大人。”
陆怀川点点头:“找我的人在何处?”
“在外面。”有人朝外头指手。
陆怀川朝外面走去。
跨出衙门大门,门口有几个行人,俱是行色匆匆并不像是找他的人。
他左右张望了片刻,微微皱起眉头,并未见手下所说的找他的人。
正要转身往回走,一旁忽然传来一声低
喝:“陆怀屿!”
他浑身一震,不由自主转头看过去。
目光触及石青笑嘻嘻的脸,他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石青他当然认得,赵元承的人,他们查到了什么?石青居然喊出了他的真名!
他无比悔恨方才居然听到这个名字就回头了,下意识握紧拳头,转过身头也不回便要进衙门去。
“陆怀屿。”石青从墙头跳了下来,笑眯眯地道:“我家主子请你过去一叙。”
“元承是陛下钦点的重犯,我若去见不免被陛下怀疑与他是同谋。”陆怀屿转而望向他,眉眼一如既往地温和:“还有,石青你刚才喊错我的名字了,我大名‘陆怀川’。”
赵元承查到了又如何?当年的人,该除的他已经除掉了。唯一留下的是当初和他在至暗时刻相依为命的一个。
赵元承能查到,定然是那人背叛了他,他当初还是太心慈手软了。
石青笑了一声:“陆大人,你这话骗骗旁人还行,骗我?我能喊出你的真名,你觉得我还会信你说的话吗?”
这个陆怀屿还挺会装模作样,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陆怀屿也笑了一声:“我是谁我难道不比你清楚?那你觉得你的话又有几个人会信呢?还是你家主子觉得,我妻子会不信我而选择相信他?”
赵元承查他不过是想将姜扶笙从他身边夺走。只要姜扶笙相信他,其他人信不信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那就不是我一个下属该管的了。”石青笑道:“陆大人既然这么自信,为何不敢去见我家主子?”
陆怀屿定定望了他片刻:“好,我去交代一下衙门的事务,等一下便过去。你先回去交差吧。”
总归是要面对,见一下也无妨。
“行。”石青笑言:“那我就回去静待陆大人驾临。”
他说罢转身跃上墙头。
陆怀屿望着他身影一纵而逝,眸色彻底阴沉下来。赵元承确实有本事,居然能查到南风馆去,翻出他的过往来。
“宁安。”他唤了一声。
宁安从暗处走了出来:“主子?”
陆怀屿朝他招手。
宁安附耳过去。
陆怀屿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宁安点点头:“是,属下这便去安排。”
*
陆怀屿进大理寺大牢时,赵元承依然坐在了一间普通的牢房内。
只不过,这间牢房周围好几间牢房都是空着的,无人窥见这里,也无人能听到这里的对话。
“表弟在这里还好吧?”
等待狱卒开门时,陆怀屿温和地和赵元承打招呼。
赵元承靠在只有一张破席的竹榻上,轻笑一声:“如你所见。”
这牢房阴暗潮湿,只有这一张破败的竹榻陪着他。但即便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瞧着依旧光风霁月,尤其这般笑着时整个牢房都好像亮了不少。
陆怀屿踏进牢房左右看了看:“表弟自幼锦衣玉食,这样的地方真是委屈你了。”
赵元承起身缓步走到他跟前,乌浓狭长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眼底含着笑意与嘲弄。
“我请表哥来,可不是为了让表哥对我身处之地评头论足。”
陆怀屿心智果然与他想象中一般坚定,都到这一步了还能面不改色。想来年幼时确实吃了不少苦头,性子才会这般坚韧。
“那表弟是何意?”
陆怀屿转头望着他。
赵元承偏头望着他:“表哥当真不知?”
“不知。”陆怀屿摇头,语气温和:“表弟莫非也要说我是‘陆怀屿’?”
“表哥难道不是?”赵元承挑眉。
“没有什么分别。”陆怀屿望着他的眼睛,没有丝毫回避。
他与陆怀川生得一模一样,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分辨他们谁是谁。否则他也不能顶替陆怀川三四年而无人察觉。
“是吗?”赵元承逼近他,唇角微微勾起:“那我想问一问表哥,你们的婚书上用的是陆怀川还是陆怀屿?”
陆怀川面上的温和顿时一僵,一时没有说话。
赵元承笑了笑道:“要是我没有弄错,陆怀屿,在律法上而言你和姜扶笙并不是夫妻关系,算起来她应该是你的嫂嫂。唉,亏得你当初还义正词严的说我罔顾人伦,对表嫂纠缠不清。可表哥你却……”
他站直了身子,睥睨着陆怀屿出言讽刺。
姜扶笙要是知道陆怀屿并不是她真正的夫君,会不会觉得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他守贞是个笑话?
“婚书上写谁的名字重要吗?”陆怀屿笑起来,再也不用温和遮盖自己:“毕竟,如今我就是陆怀川,表弟想要找到证据说服扶笙不相信我,恐怕很难。”
他顶替陆怀川不是一时半会儿,而是三四年。姜扶笙进门那日洞房花烛夜他就顶替了陆怀川。之前所有的事情都被他磨灭了,除了南风馆那个小倌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