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青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下画舫去了。他实在很想看主子接下来准备对姜姑娘如何,奈何主令不可违,他只能带着遗憾上了岸。
赵元承松了锚,画舫慢慢悠悠顺着水流向河中央驶去。
站在画舫上往岸边看,那里灯火灿烂,与星河在水中的倒影交相辉映,美的不似处凡尘。
姜扶笙见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河水,忍不住小声提醒:“你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吗?”
时候不早了,她不能在外面待太久。
就算宁安不会找过来,她可以说在坊市被人群冲散了,但她又不是不认得家,耽误久了还是不免惹人疑心。
“怎么?”赵元承回头看她,神色不虞:“着急回去?”
“我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姜扶笙不知怎么和他解释,也不敢提陆怀川,只能这样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
本以为赵元承会不高兴,不想他竟在船头坐了下来,拍了拍身旁道:“坐这,陪我看会儿星星就放你回去。”
姜扶笙闻言几乎脱口就要问他是不是真的,但话到嘴边她还是咽了下去。
她越是表现得急切,赵元承就越不肯放她走。还是平和一些,说不准他就说话算话了。
“好。”姜扶笙轻轻应了一声,提起裙摆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我哥哥身子怎么样了?”
“已经没什么了。”
姜扶笙不放心,小心地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看他?”
赵元承看着天:“再说吧。”
姜扶笙也仰望头顶的银河。漫天星子仿佛下一刻便会倾泻进河流,落在他们身下的画舫上。
他们一起坐过无数次画舫。那时候每一次坐在船头,她都是在赵元承怀中靠着的……
正思量到此处,一只结实有力的臂膀落在了她肩上,不容反抗般将她摁在怀中。
一瞬间被熟悉的清冽气息包围,姜扶笙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当初甜蜜时想的都是以后成亲了日日在一起,会有属于他们家还有他们的孩子……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赵元承看着不远处摇晃的河水,指尖径直落到她耳垂上摸了摸。
姜扶笙浑身一颤,缩着脖子躲避他的动作。对于他们来说,触碰耳垂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亲密,不合时宜。
赵元承有这种举动,肯定是不怀好意的。
可赵元承见她反抗,不仅没有松开捏着她耳垂的手,另一只手还放肆地捏住她另外一只耳垂轻揉。
姜扶笙抗拒地推他手。
上了画舫,她更不敢得罪他,怕他不放她走。即便是抗拒的动作也做得很小心,像一只被拎住后颈的小猫儿,伸出软绵绵的爪子发出没什么威慑力的抗议。
赵元承低头看她,忽地笑了一声:“我交代你一件事,你照着我说的做,我或许可以带你去见你兄长。”
“什么事?”姜扶笙抬起乌眸满是希冀地看他。
她对赵元承来说,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吗?如果有,她可以拿出来和他交换。
“你回去,想办法让陆怀川去兰姨娘院子里过一夜。”赵元承说话时,手还在她耳朵上轻揉。
姜扶笙闻言怔忡:“为什么?”
让陆怀川到兰姨娘院子去过一夜?赵元承有什么目的?
“你别管,照我说的做。”赵元承神色又冷了下去。
姜扶笙纤长的睫羽垂下去,过了一会儿迟疑道:“可是,他身子还未大好,我怎么开口……”
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她要回去仔细想一想赵元承到底是什么用意,要让陆怀川去兰姨娘那里过夜,会不会伤害到陆怀川?
可就算陆怀川真去了,赵元承也不能将他如何吧。难道兰姨娘是赵元承的人,会帮着赵元承害陆怀川?
她想起兰姨娘胆怯的样子暗暗摇头,惜兰可不是那块料。
“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赵元承徐徐开口,手里微微用力。
姜扶笙只觉耳垂处一痛,惊呼了一声便伸手去。
“别动。”赵元承打开了她的手:“好好戴着。”
他松开一只手。
姜扶笙察觉耳朵下面坠坠的,有什么东西在摇晃,扯得耳洞有些痛。赵元承给她戴耳坠了?正思量间,另一只耳垂也是一痛。
她忍不住又痛呼了一声,伸手轻轻触了触,耳垂上是带了一对耳坠,她摸到了温顺的珠子,只是看不到耳坠是什么样式的。
她诧异地看赵元承。女儿家生得花娇玉柔,白嫩的面颊好似新剥壳的荔枝。乌眸看人时带着几分灵动,让整张脸都有了生机。东珠镶金耳坠在耳朵下摇摇晃晃,更衬得她娇憨生动,宛如明月生晕。
赵元承垂眸望着她,神色看不出喜怒。
姜扶笙转开目光,咽了咽口水,不知他是何意,也不敢轻易开口造次。
“嫂嫂不会除掉这对耳坠的,是不是?”赵元承偏头望着她,语气轻松隐约似乎含着笑意,很随意的口吻。
姜扶笙却不敢有半分轻视,她踌躇着没有说话。
别看他语气听着好,其实是在威胁她不许她除掉这对耳坠。可她从和陆怀川成亲以来,就从未戴过耳坠。
今日带了这对耳坠回去,陆怀川若是问起来,她要如何回答?
“毕竟,嫂嫂也不想表哥出事,是不是?”赵元承这回笑了一声。
姜扶笙顿时毛骨悚然。赵元承威胁她不许她摘了耳坠,否则,陆怀川就会出事?
她眨了眨漆黑的眸子抿唇点了点头:“好,我不摘。”
“你倒是真心护他!”
赵元承一把握住她脖颈,双眸逐渐红了,周身戾气翻滚,犹如地狱修罗。
姜扶笙被迫仰着脸面对他。她痛苦地闭上双眼,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滚落。
赵元承诺是能真的杀了她,对她而言也是一种解脱,好过这种无休无止的纠缠。她真的疲于应对。
可他不会杀她的,他要折磨她,要看她痛苦、后悔、煎熬,要出心头那口险些丧命的恶气。
微凉的泪珠落在虎口上,赵元承目光落在那两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上,好似触碰到什么不可触及之物,猛地撤回了手。
“你若敢摘下耳坠来,我割陆怀川两只耳朵。”他恶狠狠地威胁。
姜扶笙抚着脖颈喘息,回过神来小声问他:“睡觉也不可以摘吗?”
赵元承顿了片刻,语气硬邦邦地道:“不可以!”
她背弃了他,险些要他的命,只是戴一对耳坠睡觉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
姜扶笙过了子时才回陆府。府中已经乱了套,所有人都被陆怀川派出去寻找她了。
陆府正厅。
“姜扶笙,你一个有夫之妇,元宵灯会跑出去玩到这会儿才回来。全府都为你担心,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女德?有没有廉耻之……”
陆大夫人瞧见她,再压不住心底的怒火,一拍桌子站起身来便是训斥之言。
姜扶笙还未反应过来,陆怀川便由宁安搀扶着,疾步走了进来挡在姜扶笙身前。
“夫君……”姜扶笙瞧见他不由唤了一声。
“扶笙,别怕。”陆怀川温和地宽慰她。因为走路太急,他有些喘息。
“二郎
,你身子还未大好,怎么能走这么快的路……”陆大夫人瞧见儿子,顿时收了对姜扶笙那副嘴脸,立刻关切地迎了上去拉陆怀川的手。
“我和娘说过,让娘将扶笙和我一视同仁。扶笙只是在灯会上不慎和宁安走散了,娘为何要辱骂扶笙?”
陆怀川一向斯文。这会儿正色与自家亲娘理论起来,眉眼阴翳翳的竟也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势。
“儿啊,娘是为你好。你也知道,赵元承一直纠缠她,指不定冲散的事就是赵元承做的,他们才好见面……”
陆大夫人一急,将心中猜测的言语脱口说了出来。
眼见着自己唯一的儿子处处向着姜扶笙,对她这个亲娘丝毫不假辞色。她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她儿子从前不是这样的,都是姜扶笙撺掇的。
“啪!”
陆怀川抬手摔了桌上的茶盏。
“娘再胡言乱语一句,你我犹如此盏!”
他指着地上粉碎的茶盏残渣,疾言厉色,眸底杀意隐现。
正厅一下安静下来。
陆大夫人愣住了。她的儿子,养到这样的,从来没有对她发过这样的脾气。
今日为了姜扶笙,居然要和她断绝母子亲情?
婢女们面面相觑,府中上下无人不知二少爷性子是顶好的。别说府里了,整个上京也少见这样好性的少爷。
没有人见过陆怀川发怒,今日是头一回。
“还有你们!”陆怀川转身指着那些婢女:“谁再敢在背后编排少夫人,先割舌头再发卖!”
婢女们瑟缩着,一个个噤若寒蝉。
姜扶笙望着陆怀川怔了许久。
眼前这人真的她是那个温吞的未婚夫吗?她记忆里的陆怀川,就是永远也不会发脾气的人。正如赵元承所言,陆怀川温和到懦弱,永远不会有脾气。可今日竟在他亲娘跟前这样为她出头。
“扶笙,我们回院子去。”陆怀川牵过她跨出门槛,面上又恢复了一贯的春山如笑。
姜扶笙清亮的眼睛眨了眨,思绪还在他发脾气的事上没有反应过来。
“你这对耳坠……”陆怀川打量她,眸底闪过点点阴霾:“今日才买的?”
他手指骨节捏响了一声,这对耳坠和她珍藏的那一奁首饰……多么相似的格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