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笙回神浅笑道:“天冷了,晚上在屋子里添个火盆吧。”
并不是她怕冷,而是陆怀川身子弱,每每不到冬日便手脚冰凉。而这个时节,又没有到烧地龙的时候,陆怀川不好意思提,她却是留意到了。
翡翠应了一声,又小声道:“福伯那里,都准备好了。”
姜扶笙点点头。
“扶笙,怎么站在外面?”陆怀川远远含笑,举着小猫样的糖人送到她面前:“给你带的。”
姜扶笙接过来舔了一口,弯起眉眼:“真甜,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陆怀川宠溺地靠在望着她解释道:“我在娘那边的。过几日外祖母六十岁生辰,宫里赏赐了很多品种的菊花给良都侯府,娘问我们要不要一起去。”
只要能每日瞧见她的笑颜,心底所有的痛苦都会不药而愈。
“不去。”姜扶笙没有迟疑便摇了头。
她不想去良都侯府,不想看见赵元承,不想和赵元承有任何纠葛。
就这样躲得远远的两不相见,井水不犯河水最好。
陆怀川见她如此坚决,心中欣慰,抬手替她理了理披风道:“娘膝下就剩下我了,不去说不过去,到时候我陪你去。”
“你娘又不是侯府老夫人亲生的。”姜扶笙一口咬掉了一只糖小猫耳朵:“之前不是很少往来吗?”
“你以为很少的往来是什么?不就是这些大事上往来吗?”陆怀川道:“正因为不是亲生的,才要更客气一些。”
姜扶笙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望着他:“那到时候你能时时刻刻陪着我?”
她实在被赵元承弄怕了。去良都侯府岂不是送上门给他羞辱?
“嗯。”陆怀川牵过她手温和含笑:“一定寸步不离守着你。”
姜扶笙随着他进了屋子,趁着他沐浴的工夫,吩咐翡翠:“让人去和福伯说,可以放消息了,良都侯府老夫人做生辰宴是个好机会。”
“是。”翡翠点头。
“盯着西院,二叔母出门立刻叫我。”姜扶笙又嘱咐她。
“奴婢明白。”翡翠笑着答应。
“你笑什么?”姜扶笙不由看她。
翡翠道:“从前夫人总是担心,说您在家养得娇惯,心性纯良,只怕到了夫家会被婆母拿捏。夫人以后见到您,定然很欣慰。”
姜扶笙闻言垂下眸子黯然神伤。从前无忧无虑,她哪知道成亲了还有这许多事?更不知道家里会遭难。倘若爹娘在,就不用她自己绞尽脑汁对付赵氏了,娘会教她——或者有爹娘撑腰,赵氏根本就不会对她翻脸。
早知道会有这些事,就多学着些了,也不至于遇上事情束手无策。
“奴婢多嘴了。”翡翠自责道:“又叫少夫人想起伤心事。”
“没事。”姜扶笙弯眸笑了笑:“都已经这样了,我不难过。”
她不该难过,而是应该努力查明真相,将爹娘接回来才对。
*
良都侯府老夫人生辰当日,天气晴朗,良都侯府宾客盈门。
叙兰院。
“主子,侯爷叫您快些和他去待客呢。”
石青在门口招呼赵元承。
片刻后,赵元承从屋子里出来了。石刻青圆领暗云纹襕衫下摆垂坠,玉带钩悬着的金印,流苏轻晃出几分意气潇洒。
石青跟了上去,走在他身侧笑着道:“属下打听到了那日姜姑娘和陆家二夫人在茶楼里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赵元承没有看他,随意问了一句。
“姜姑娘说,她协助陆二夫人拿到掌家之权,陆二夫人掌家之后给她两千两银子,往后后宅之事随陆二夫人公事公办,与她不相干。”石青回道。
“陆家当家主母的位置倒是值两千两银子。”赵元承笑了一声:“谈成了?”
姜扶笙娇娇软软跟朵花儿一样,会办什么事?陆二夫人能信得着她?
“是。”石青道:“陆二夫人当场就给了姜姑娘一千两银票的定金。”
“倒是有几分小聪明。”赵元承哼了一声:“洪光才那里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属下也打听清楚了。”石青两眼放光:“主子您有所不知,这个洪光才和陆大夫人有关系。洪光才是个读书人,当初参加了殿试的,长得也算一表人才。陆大夫人那个时候年轻,还未许配人家,放榜之后在皇榜下面遇到了,她一眼就相中了洪光才,两个人两情相悦。”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下,等着赵元承问他。
但赵元承没开口,他忍不住又接着道:“奈何那洪光才家境贫寒,老侯爷说什么也不同意。恰好陆士平看中了陆大夫人,登门求娶,侯爷就点了头。洪光才这些年被陆士平打压得不轻,所以到现在还是个从七品的门下省抄录,只能勉强糊口。陆大夫人还是个多情的,前些年悄悄接济过洪光才好几回呢。”
赵元承听着问:“陆大夫人如今和黄光才还有往来?”
“早没有往来了。”石青道:“陆士平可不是吃素的。”
赵元承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石青凑上去问他:“主子,您说姜姑娘会怎么做?”
赵元承瞥了他一眼:“你不早有猜测?还来问我。”
石青什么德性他最知晓,没有哪件事是石青不会一探究竟的。
石青嘿嘿笑了一声:“我听说黄光才儿子生病了,老母又一直缠绵病榻。贫贱夫妻百事哀,他妻子和他吵架回娘家去了。黄光才如今下了职,还去坊市卖字画,给别人代写家书什么的,就这样还入不敷出呢。估摸着姜姑娘会借其他人的口,将黄光才的窘境告诉陆大夫人。然后就可以等着看好戏了。”
他说了一堆,一脸的幸灾乐祸,自己也没察觉他心里已经偏向姜扶笙了。
赵元承跨入长廊,没理会他。
石青不甘心,又问道:“主子,我听人说女儿家总是对第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儿郎念念不忘,有没有这回事?”
赵元承偏头乜了他一眼。
石青面上笑意一凝,默默闭上了嘴巴。
他说这个不就等同于在问主子姜姑娘心里是不是还有主子?
也难怪主子生气。这不是扎主子的心?
姜扶笙如今夫妻恩爱和睦,早把主子扔到一边去了。所以主子才每天怨气这么大。
他撇撇嘴跟上去,不敢再乱说话。
赵元承沿着长廊将到正厅时,忽然停住了步伐。
石青察觉不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见陆怀川正挽着姜扶笙,在正厅前的空地上赏菊。
来赴宴的都爱选择人多的地方聊天说话,凑热闹。看花儿也就那一阵,这会儿都进厅里去了。
花丛里只有姜扶笙和陆怀川夫妻二人。
陆怀川余光瞥见廊下的身影,他甚至不用正眼看,就知道那肯定是赵元承。
他垂眸略一思量,低头在姜扶笙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姜扶笙抬头看他,捏起拳头害羞地在他肩上捶了一下。
正厅里,那些夫人总是打听他们要孩子的事,还有人劝他们收养一个。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每个人都看她。她觉得心烦,便示意陆怀川带她避出来了。
“你不肯亲我,那我亲你一下。”陆怀川低头凑过去。
姜扶笙躲避不及,唇从她粉腮边蹭过。她脸更红了,轻轻推了陆怀川一下小声抗议:“这是在外面,你别闹。”
她不解,陆怀川之前从来没有这样过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陆怀川握住她手,笑容温和宠溺:“这里又没有旁人,逗逗你的。你看,那株绿菊倒是别致。”
姜扶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颜色倒是稀奇,但我还是觉得这株玫红的好看,墨色的看起来也别具风韵。”
夫妇二人牵着手品鉴各种菊花,看起来和谐极了。
石青拼命斜着眼睛偷偷看自家主子的神情。陆怀川这厮故意在主子面前这样,这个该死的东西!
“石青。”赵元承忽然开口。
石青打了个激灵:“主子。”
他转过身,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主子什么神情了。
主子看起来……呃,他不知道如何形容,好像不怎么生气,但是眼尾的红骗不了人。
看向那两人时怒意更明显些,乌浓的眸底怒火燃烧起来,亮得好似要吃人似的。
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道:“您吩咐?”
“去叫个婢女来。”
赵元承望着姜扶笙的方向吩咐他。
石青应了一声小跑着去了。
“陆兄。”
花丛另一头,有人唤陆怀川。
陆怀川抬头看,是当初读书的同窗,他转身朝姜扶笙道:“你在这里等我片刻,我过去一下。”
“你不是说今日不离我左右的吗?”姜扶笙心神不安,不想他走开。
在这处,总不知道赵元承什么时候就出现在她面前了。她不敢独自面对赵元承。
有陆怀川在,赵元承总不敢那样大胆。
“我就到那头去和他说两句话,你能看到我的,片刻即回。”陆怀川抬手指了指前头。
“那行。”姜扶笙放了心。
陆怀川过去之后,她百无聊赖地又开始看那些菊花。
“陆少夫人。”
有人唤她。
姜扶笙抬眸,便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婢女捧着黑漆描金盘立在那处,托盘上摆着几只热气腾腾的白瓷牡丹茶盏。
“不用了。”姜扶笙摆摆手打发她。
她以为这婢女是良都侯府安排来送茶的下人。
“是小侯爷叫奴婢来的。”那婢女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