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情景压在了心底不让自己再想。可思绪不受控制,总在无形中侵占她的脑海,令她毫无睡意。
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恍惚间回到了过去。
她同赵元承闹别扭。
淮水河边,灯火映照。
朗目疏眉的郎君献宝似的捧了一颗硕大的东珠来讨她欢心。
她明明瞧见他就忍不住想笑,却还是撇过脸去假意不理他。
他掩住她的眼眸,滚烫的唇毫无防备地落下……
夜风和煦,漫天星河与灯火映照成趣。明明刻意遗忘了,可那晚河水粼粼的光景依旧那样清晰。
“少夫人,福伯来消息了,找到看库房的豆婆子了。”
半梦半醒间,忽然听到翡翠说话,姜扶笙一骨碌便坐起身来。
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翡翠挑了床帘,探进头来。
“人在什么地方?”
姜扶笙掀开薄锦被下床。
“在北郊一个宅子里面躲着呢,福伯说看起来像是在那边当差。他们想找豆婆子说话,奈何那宅子守卫森严,实在进不去。”
翡翠禀报。
“更衣,让他们备马车。”
姜扶笙下了床。
珊瑚取了衣裳来伺候她穿衣,口中道:“也不知那是谁家的宅子,要不然等少爷回来一起去?”
“不了。”姜扶笙在梳妆台坐下:“让杜仲和他说一声。”
半个时辰后,她抵达北郊。
眼前的宅子朱门铜钉,关得严丝合缝,边上围墙高耸,站在门口丝毫瞧不见里头的情形。
姜扶笙仰头打量这座宅子,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些怯意来。
第14章 华裳零落
“敲门。”
姜扶笙吩咐了一句。
她带了足够的银票来。和这家的主人好生商议买了豆婆子回去便是,没有什么可畏惧的。
珊瑚上前,握着黄铜门环叩响。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了,一个圆脸青年门子探出脑袋来,探究地打量姜扶笙主仆:“你们是什么人?”
“我找你们家主人,商讨一件事,小哥可否替我通传?”
姜扶笙面带微笑语调和缓,颇为客气地开口。
那门子不禁多瞧了她一眼,打开了门:“请进来。”
这姑娘模样如此出挑,应当就是石青大人吩咐不要拦着的客人?
姜扶笙跨进门槛,悄悄打量那门子。
他都不用禀报他家主人便将她这个陌生人放进宅子,不怕主人怪罪吗?
“姑娘,我家主人在书房,您这边请。”
那门子客气地引
路。
石青大人虽然没有说这姑娘是贵客,但既然吩咐不必拦着,又是主子亲自相见,想来身份也是不凡,可不敢怠慢了。
“多谢。”姜扶笙随着他往前走了一阵,犹豫了片刻问他:“敢问府上近日可曾添了一个嬷嬷,在这宅子当差。”
那门子手朝廊下一指:“在那边不是?”
这宅子从来只有他们这些老人。昨儿个晚上忽然来了新人,还是个婆子,自然是知道的。
姜扶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过去,几个嬷嬷正在廊外的花丛里休整着。
“豆嬷嬷!”
姜扶笙身后的珊瑚一眼便认出那老妇人。
豆嬷嬷闻声看过来,瞧见是姜扶笙顿时吓得回过头去,往其他人身后躲。
她这种家奴,主子出了事本该不离不弃。何况姜扶笙的母亲对她信任有加,让她看着库房。年初还还了她卖身契,让她带一带新人便让她回家颐养天年的,不想姜府忽然出了这样的事。
珊瑚便要往那处走,见了人自然该揪住她才对。
姜扶笙伸手拦她:“少安毋躁。”
豆婆子既然在这处,一时半会儿也跑不了。她先去和主家商量一下,给了银子再家人带走也不迟。
现在揪着人名不正言不顺,这里的主人家也不会同意的。
门子将她们主仆三人引到一座院子前。
“您稍等,小的进去和主人说一声。”
姜扶笙颔首,目送着他进院子去了。
不过片刻门子便出来了,恭敬道:“姑娘,我家主人请您一人进去。”
他说着看了翡翠和珊瑚一眼,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要她二人留在这里等着。
“不行……”
珊瑚闻言忙挽住姜扶笙手臂。这地方人生地不熟的,又进了人家的院子,她不放心姑娘一个人进去。
翡翠也警惕起来。
“不碍事。”姜扶笙抽回手:“我只在门口和主人家商量一番,不进书房去没关系的,你们在这里等我。”
“那您小心些。”
珊瑚不放心地嘱咐她。
姜扶笙应了一声,抬步走进院子。
但见院子草木扶疏,花朵错落,鸟鸣之声不断,一派生机勃勃之相,望之怡然。
她左右看着,心有思量。这里的主人家想必年纪大,既然有这样的情致,应当不是粗野之人。这样的人应当是个好商量的吧?
站在四直方格眼楠木门前,她心定了些,十分客气地开口:“主人家,冒昧登门实在惭愧。但是我有一事,不得不打扰,还请您恕罪。”
书房里没有人回应。
姜扶笙顿了顿接着道:“是这样,您府上新来的豆嬷嬷,原是我家中仆人。家父家中出了一些事情,想将她……”
话未说完,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她不由抬头看。
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朝她欠了欠身子:“我家主人请您进去说话。”
他说罢便走了出去。
姜扶笙回头看了一眼,又看看虚掩的楠木门,犹疑片刻还是伸出手。有求于人若是连门都不进,未免太没有诚意。
门无声地打开,姜扶笙提起裙摆迈进书房。
入目便是到顶的百宝阁书架,紫檀雕花书案、鎏金狻猊香炉、端溪砚、狼毫笔……疏疏落落,雅致贵气。
书案后,立着一人背对着门,似乎正擦拭着手中长剑。
姜扶笙瞧见那道高大挺拔的背影顿时一怔,只觉一阵寒意从足下窜起直至脑门,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顷刻间凝固了,巴掌大的小脸也在一瞬间变得苍白。
赵元承!
姜扶笙一时摇摇欲坠。怎么会是他在这里?这处是他的宅子?这是巧合还是……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敢再往下想。
“昨日人多不方便,嫂嫂今日自己送上门来了?”
赵元承回头看她,语调慵懒。
姜扶笙发髻松绾,随意簪着一根素银海棠簪。天青色花罗上襦松花色百迭裙。大抵是夜里没睡好,眼下有青黑,小脸恹恹的,裙角都没什么精神般耷拉着。
她回神听赵元承又是羞辱之言,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转身便要离去。她不能和赵元承独处。
“嫂嫂不想给父亲翻案了?”赵元承轻飘飘问了一句。
姜扶笙几乎迈出门槛的步伐顿住,但没有回头。赵元承不会情愿把豆嬷嬷给她的。她留下来,他还不知道要怎么羞辱她。
可她真的很想给爹翻案。
爹、娘、哥哥都疼她疼到了骨子里,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将她视为掌上明珠,对她无微不至,说是捧在手心里长大也不为过。
想起家人对她的疼爱呵护,她回身面对赵元承。哪怕有一点点翻案的希望,她都不能放弃。
“你可以把豆嬷嬷给我吗?你开价。”
她望着他,漆黑潋滟的眸中闪着点点坚定。指尖下意识绕着衣摆,唇瓣抿得发白。
赵元承抚剑转身,目光落在剑刃上,漫不经心:“嫂嫂舍得出多少?”
姜扶笙闻言乌眸亮得好似阳光下闪耀的黑曜石,她取出身上银票便要上前。
赵元承肯谈价格,那就有希望。
“门带上。”
赵元承淡淡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