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知道你是个懂事的。”陆大夫人拍了拍姜扶笙的肩,不给陆怀川说话的机会,朝一旁招招手:“这是花嬷嬷的女儿惜兰,身子骨一看就好,你看着如何?”
“全凭婆母做主。”
姜扶笙点头应下。
陆怀川见她毫不迟疑,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如同死灰一般,目光一时都黯淡了不少。
倘若在意他,她怎会如此毫不犹豫?
“还不快谢过大夫人和少夫人?”
花嬷嬷喜出望外,连忙将女儿推了出来。
惜兰忙跪下谢恩。
出了春晖院,姜扶笙舒了口气。暂时不用应付婆母了,她也好集中精力探查父亲的事。
“扶笙……”
陆怀川拦住了她,唇瓣抿得发白,本就病弱的人看着快要破碎了一般。
“夫君。”姜扶笙扶住他,和他解释:“我若不应,婆母定不甘心,反倒生出许多波折来。”
赵氏那人看着慈眉善目,实则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何况这关系到陆怀川的子嗣,赵氏更不会退让。
“你心里一点也不在意?”
陆怀川眼底仍有心伤。
“不是。”姜扶笙摇摇头,抬起澄澈的乌眸看他:“我知道你不会理会别人。”
她知道陆怀川喜欢她说什么。
陆怀川听她目光笃定又信赖,心中郁结瞬间散去,目光温润宠溺:“那是自然。”
*
大半个月转瞬便过。
姜扶笙坐在书案前,翻开册子将这些日子查到的线索仔细看了几遍,还是没有找到破局之法。
主要是家中的下人四散而逃,寻不见踪影。其中要紧之人更是不知死活。
她黛眉紧蹙,盯着册子上的字出神。
“少夫人。”翡翠进门来禀报:“陈姑娘来了。”
姜扶笙回神合上册子放到一边:“快请她进来。”
她起身迎了出去。
“金金。”陈婉茹一袭湖染色软绸裙含笑而至,宛如一朵青莲出水中。
姜扶笙牵过她:“快进来坐。”
“你托的信我收到了。”陈婉茹与她挽手进了屋子:“只是作衡他一直没有回来,我一个女儿家也不好独自登门去找持曜。所以拖到今日还未曾有所动作。”
作衡姓张,张太医家的嫡子,也是和他们一起长大的,出门游历还未归来。大家一起长大有几分情意在,姜扶笙前些日子派人请她去劝劝赵元承,别再纠结过去的事情。
“不碍事。”
姜扶笙那时是听陆怀川说赵元承要对她哥哥下手,一时着急才派人托付陈婉茹。
她后来让福伯派了人到爹娘身边去了。已经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想来赵元承那时说的是气话。
赵元承那个院子,她后来去了两次,探望两个妹妹,都没有遇见赵元承。
或许他流连勾栏瓦肆之地,不打算和她计较了。
“明日曹府在东郊办‘立秋宴’,你
可曾收了帖子?”
陈婉茹询问她。
“已经立秋了吗?”姜扶笙一怔。
她只依稀记得这些日子下了几场雨,原来都已经立秋了。
“可不是吗?”陈婉茹掩唇轻笑:“你过得什么日子,立秋都不知道。”
姜扶笙笑了笑,朝翡翠招手:“帖子拿来我看看。”
这些日子她一心扑在爹的事情上,不知不觉中日子当真过得飞快。可惜她只查到了一些不起眼的线索,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替爹洗去冤屈。
翡翠捧了几册帖子来。
姜扶笙找出一张红底烫金请帖来:“是这个吧?”
左下角落款“曹府”。
嫁给陆怀川之后,她好像一夜长大了,再不喜欢凑热闹。上京这些人下帖子都是看在她公爹的面上,加上家里都是婆母做主,宴会什么的她很少赴。
“这次在郊外呢,还搭帐篷。”陈婉茹道:“这天气也不怎么热了,你一起去吧?”
姜扶笙迟疑着没有说话。爹的事情查不出个头绪,她并没有什么心思玩乐。
“去吧去吧。”陈婉茹晃着她:“你闷在家里多少日子了,就当是陪我去散散心,咱们姐妹多久没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
“那也行。”姜扶笙听她这样说,便应下了。
翌日,是个艳阳高照的天。
虽然立秋了,可夏季的余威还在,好在吹着东风,比盛夏时要凉快不少。
曹府用了心思,在东郊马场上搭了数十个颜色不一的帐篷围成一个圈。彩色的小旗子迎风招展在绿色的草地上。
姜扶笙下了马车,抬眼便见上天高地阔,斑斓的色彩驻扎在绿色的草地上,叫人只觉心旷神怡。
宾客们三三两两围在一处,或谈笑风生,或放风筝,又或奔走玩乐,好不自在。
姜扶笙不曾瞧见陈婉茹的身影。
“陆少夫人。”
陈婉茹的婢女玉屏走上前来行礼。
“玉屏,你家姑娘呢?”姜扶笙询问。
“您随奴婢来。”
玉屏在前头带路,将姜扶笙引到一座石蜜色帐篷边。
姜扶笙走到门前,隔着薄薄的帐帘里头忽然传出赵元承的声音,语调缓缓带着嘲讽不紧不慢。
“怎样才肯原谅她?或许生啖其肉?”
姜扶笙足下一顿,不禁打了个寒颤。不用想也知道,赵元承口中提得人是她。
接着是陈婉茹劝说的声音,她慢言细语的声音很是委婉动听。
“持曜,你别这样说。毕竟从小一起长大,就算没有在一起,总有几分情意在的。”
姜扶笙心底一阵不安。她以为陈婉茹昨日和她说过之后,便不会再劝赵元承了。哪知陈婉茹今日会特意和赵元承提起?
万一赵元承已经忘了报复她,陈婉茹这般一说岂不是又叫他想起来了?不过她不怪陈婉茹的好心,是她疏忽昨日没有叮嘱陈婉茹。
“她背弃我的时候,怎么不提情意?”
赵元承嗤笑了一声。
“那些事都过去三年多了,我看现在他们夫妻挺恩爱的,宥齐处处都依着金金,等再添一个孩子就圆满了。你性子一向豁达不该沉浸在过去……”
姜扶笙听得不由攥紧双手。婉茹不知道她越是过得好,赵元承就越恨她。怎么能和赵元承说这些呢!
“别说三年,便是三十年、三百年我也绝不会原谅她。背弃我的人,不值得原谅。”
赵元承言语间毫无转圜的余地,且语气似乎比方才冷冽了不少。
“错是在她,她也知道错。她只想求你别牵连她家人……”
“是她叫你来做说客的?”赵元承打断陈婉茹的话,语气散漫:“让她自己来,我或许可以考虑。”
姜扶笙伸手挑开了面前的帐帘,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第11章 天日昭昭,他是不是疯了!……
帐篷内一静。
赵元承斜倚在身侧的女子身上。墨发绾作太极髻,只随意簪着一根云头木簪。身着烟青色暗纹锦缎襕衫,大袖处垂落露出里面牙白内单。余光瞥见动静,他抬起澹清的眸子朝门口看去,睫毛落下暗影,说不尽的清贵淡漠。
他身前檀木包铜角小几上摆着各色佳肴,再往前半旧铜盆里是雕做牡丹花丛的冰山。
陈婉茹坐在侧边的小几前,见姜扶笙进来忙站起身:“金金。”
她唤了一声,又看向赵元承。
赵元承搁下手中的象牙箸,乌浓的眸底泛起疏离,似乎笑了一声。
姜扶笙不想他这般不像话,当着这么多人来赴这种正经的宴会,居然带着绮梦坊的晚凝玉。
她定神应了陈婉茹一声,抬步走进帐篷内。
几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她乌发松松绾作坠马髻,鬓间一支金银错小山钗,山尖处缀着一只水滴状的玛瑙,小巧的耳朵依旧空空如也。松花色褙子滚着牙白边,盈盈色抹胸下面半见色坠地烟笼纱裙,露出雪白纤细的脖颈。
纤细的身影像裹在轻雾之中,眉目乖恬,是个脂玉雕的人儿。
陈婉茹上前挽住她,打圆场道:“金金,方才我都劝过持曜了。持曜说要你亲自来给他说,你就给他赔个罪。”
姜扶笙抬起乌眸将信将疑地看赵元承,赔个罪就可以吗?他能这么轻易饶了她?
若真这么容易,上回在叙兰院他就应该让她跪下赔完罪了事,而不是那样羞辱她。还带走她的两个妹妹做外室……
赵元承不说话,只是一手搭在晚凝玉肩上,另一只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姜扶笙,像是在等着看她表现。
“小侯爷,对不起……”
姜扶笙酝酿了片刻开口,酸涩涌上心头,言语间便有了几分艰难。
“就这么干巴巴的六个字啊?”晚凝玉抬头看着她,圆圆的大眼睛很是灵动,窃笑道:“姜姑娘,这样太没有诚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