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气息在屋子里缓缓弥漫开来。
姜扶笙看向翡翠手中那碗褐色的汤药,声音不大:“我都好得差不多了,还吃什么汤药?”
“当是巩固药效的吧。”翡翠道:“奴婢看小厨房也就剩一服药了,或许明日便不用吃了。”
姜扶笙不曾言语,将勺子搁到一边,接过碗仰头将汤药一饮而尽。
翡翠在边上瞧得直皱眉头,这药闻着味儿都觉得苦涩难喝,姑娘怎么眉头都不皱一下?
她忙捏了一颗梅脯喂过去:“姑娘,快吃一颗压一压。”
姜扶笙也不拒绝,张口含了。
“姑娘……”翡翠瞧她这般生无可恋似的,心中实在心疼,忍不住问:“您心里有什么事不如和奴婢说说吧……”
姑娘心里该有多苦,才能做到吃这样的汤药都不觉得苦涩?
姜扶笙闻言笑了笑,垂下纤长的眼睫道:“我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记挂哥哥和爹娘他们罢了。”
赵元承不让她去看哥哥,也不肯搭救她爹娘。也不怨他,是她自己无用,只能被困在这里,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罪。
翡翠闻言叹了口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少爷有小侯爷护
着,如今安全着呢。可老爷和夫人那里……那可是朝廷要犯,谁能救他们回来?
即便是小侯爷,只怕也……很难。
翡翠心事重重地端着托盘出门,便听院门处有人唤她。
“翡翠,你来。”
她抬头张望,唤她的是珊瑚。石青在珊瑚身旁站着,两人在门楼下似乎正说着什么。
翡翠将托盘放下,提起裙摆跨过几个水洼走到远门下,询问他们二人:“怎么了?你们在说什么?”
珊瑚瞧了瞧屋门的方向,压低声音道:“在说姑娘和小侯爷这样下去也不是个法子。”
“主子这些日子看着清减了,见天的打不起精神,就拿我没保护好姜姑娘这事来说吧,主子竟然也没责罚。”石青挠挠头道:“这要是放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主子可能是真的伤心了。翡翠,你知不知道主子和姜姑娘因为什么事起的争执?”
翡翠摇摇头:“我倒是问过姑娘,但姑娘不肯说。姑娘这些日子也是闷闷不乐的。一味地牵挂远在南疆的老爷夫人他们,也不知如何是好。”
“你说姜老爷他们?”石青闻言不由得问。
珊瑚道:“自然是,不然还能是谁?”
石青眼珠子转了转,心里顿时有了主意:“我昨日听主子说起打算救姜老爷他们回来呢。就是这几日心情不大好,要缓一缓才有心思去做这件事……”
看这两个丫头的样子,并不知道主子已经冒了天大的风险救回了姜老爷夫妇。主子为姜姑娘做这等随时可能掉脑袋的事,居然没有告诉姜姑娘吗?他到底是怎么忍得住的?
眼下看来只有他能助主子一臂之力了。
“你说真的?”
翡翠和珊瑚齐声问他,又不禁对视了一眼,两人眼睛都在这一刻亮了。
她们比谁都清楚老爷和夫人在姑娘心中的地位,小侯爷若真能救回老爷和夫人,姑娘不知道该有多开怀呢!
“当然是真的。”石青咳嗽一声,一本正经地道:“还是让姜姑娘早些和我们主子和好吧,这样也能早日和姜老爷他们团聚。”
这样姜姑娘应当会主动去找他家主子了吧?
“我去劝劝姑娘。”珊瑚自告奋勇,当即便要转身前去。
“珊瑚。”翡翠拉住她:“还是我去吧。”
看姑娘每日满是落寞愁思,她也心疼,若是如此,也正好可以劝劝姑娘。
珊瑚顿了顿道:“你去也好,我口无遮拦的,只怕说错什么又勾的姑娘伤心。”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石青笑起来,惹得珊瑚狠狠瞪他一眼。
翡翠快步回了屋子。
姜扶笙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在窗边出神。听闻动静抬眼朝门边望去,乌眸中起了疑惑:“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些日子她心事重重,喜欢独处。不得她的招呼,无事翡翠和珊瑚是不会进来打扰她的。
“姑娘。”翡翠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弯腰朝她道:“奴婢方才在门口听石青说,小侯爷预备救老爷和夫人回来呢!”
第68章 姜姑娘主动的
上清观。
海棠花窗前, 赵元承歪着身子斜坐于竹榻之上,一条腿搁在身前,手中捏着一颗黑色棋子盯着眼前的棋盘良久不肯落下。
“输就输了, 你还要耗多久?”奉玄身着道袍, 端起素白瓷盏嘬了一口清茶, 气定神闲地问他。
雨丝淅淅沥沥打在窗棂上。
“这雨下得太叫人心烦了。”赵元承丢下棋子起身去合窗户。
他比前几日清减了些,这般站起身更显身姿颀长。
奉玄放下茶盏:“你心思不在这儿, 别下了。”
一上午赵元承就不曾赢过一局。
“不行, 再来。”赵元承又将棋子摆开, 执意要下。
奉玄无奈, 只能由他。
莫山站在一边暗暗摇头。主子这次算是争气的, 硬是挺着大半个月没有去寻姜姑娘。可瞧主子这般模样, 并不是真的放下姜姑娘了,只不过是强撑着不去找她罢了。
奉玄在棋盘上放下一粒棋子,抬头问他:“莫山, 姜守庚夫妇到何处了?”
莫山回道:“昨日信上说这两日便到东洛镇,属下估摸着约莫三两日便可抵京。”
奉玄闻言看向赵元承:“师弟打算怎么安排?”
赵元承不曾抬头,垂着长睫随意道:“也放到客栈去,和姜砚初团聚。”
“不妥。”奉玄不赞同:“西郊就在元启帝眼皮子底下,难保不会传出什么风声。元启帝如今疑心越发的重,且愈发昏庸,保不齐听见什么风吹草动就波及你。”
“师兄以为该如何?”赵元承抬眸看他。
奉玄放下一枚棋子, 沉吟道:“不如让他们住到师父那里去, 离京城远不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而且师父也能保他二人平安。姜砚初也可以设法一起送到师父那里去。山上没有外人,地方开阔,总比躲在客栈里不见天日要好上许多。师弟以为呢?”
他的提议有理有据, 自然是眼下最稳妥的安排。
赵元承却摩挲着棋子不说话。
奉玄坐直身子正色道:“师弟,你可是担心她不能安心,打算让她和父母见一面?”
赵元承闻言哼了一声,重重放下手中的棋子道:“她安不安心与我何干?”
姜二金那个没良心的,谁要管她!
奉玄了然得瞥他一眼:“那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把他们都送师父那处去?”
“嗯。”赵元承点头应了:“晚些时候我来安排。”
奉玄又望了他一眼,不曾言语。
师兄弟二人又杀了几盘。外头雨逐渐止住,西边的天亮起绚丽的晚霞。
“好了,我该做晚课了。”奉玄放下棋子欲起身。
“师兄,再下一盘。”赵元承扯住他袖子。
“你是不是真无事可做?”奉玄道:“不如去探一探西河王的口风?”
“我明日去,来得及。”赵元承捉着他袖子不松手。
奉玄拿他没辙,只得重新坐下朝他确认道:“最后一盘?”
“下完我就走。”赵元承已然捏起棋子,又朝莫山吩咐道:“让人传话给晚凝玉,我晚上过去用饭。”
“你不回府?”奉玄闻言询问。
赵元承闷声道:“不想回去。”
奉玄欲言又止地瞧他两眼,终究还是什么也不曾说。
“主子,主子……”石青从外头奔进来,满面喜色地唤着。
莫山皱起眉头小声训斥道:“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石青浑不在意地咧嘴一笑。
“你怎么来了?”赵元承抬头看向他。
石青面上笑意更甚:“主子,姜姑娘让人预备了晚饭,叫属下来请您回去一起用饭呢。”
赵元承闻言手中一顿,乌浓的眸子亮了亮,旋即皱眉道:“她又耍什么把戏?”
石青道:“怎么是把戏呢?属下看姜姑娘可认真了,交代翡翠去准备的全是您合口的菜。”
赵元承垂眸不语。
“你不去?”奉玄看他。
赵元承语气冷硬:“不去。”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姜二金以为他是什么?
奉玄打量他神色,催促道:“那你快出子。”
赵元承捏着棋子盯着棋盘,神思却已然不在此处。忽而起身推散了棋局:“不下了。”
“你这是什么棋品?”奉玄嫌弃。
“我去集市上转转。”赵元承说着举步便走。
“师弟……”奉玄抬手欲留他。
莫山忽然朝他使眼色:“天师。”
奉玄会过意来,追上去拉住赵元承叮嘱道:“那你别忘了将姜守庚一家送去师父那里的事。”
“我知道。”赵元承随口应下,阔步往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