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我在,我在的,以后也会一直在。”
只有这平息书肆才是她的归宿,文昔雀悬着的一颗心落到实处,她忍不住想哭,她是真的害怕父亲留她一个人。
翌日,文昔雀依旧留在平息书肆里,张耘没跟着,只一个云砚同样住在书肆内,她说过好几次,云砚还是不敢走。
云砚想帮文昔雀准备早膳,被她拒绝了,她叹气道:“夫人您真的不会回去了吗?”
“不回去,你也别跟着我了,我跟你家主子已经撕破脸了。”
文昔雀冷冷地回道,她已经下定决心了,反正她又不是凌昱珩的妻,她和他之间,三书六礼一个都没有,不需要什么和离书,什么放妻书。
他要是用权势武力相逼,她也跟他抵抗到底,事情闹大了,总归是他们靖安侯府更丢人,她被逼到这种地步,已是破罐子破摔。
大不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凌昱珩从外头进来,听到了她那一句撕破脸的话,怔在门口,顿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不由心慌了起来,这次,她又要抛下他了。
第59章 出谋划策
凌昱珩停留在书肆门口, 在进与退之间犹豫了良久后,败于文昔雀愁容未展的神色,落寞地转身离开。
她应该是不想见到他。
她恨他, 见面不过是伤她也伤己。
凌昱珩不想回靖安侯府, 也不能在定远大营酗酒,最后他把安世钦约在了一雪居, 跟人倾诉, 借酒消愁。
“世钦, 她说她厌恶我, 你说她怎么能这样,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要是我战死沙场了, 她是不是会永远念着我的好?”
平日里不轻易喝醉的人, 在冷清的月色之下,酩酊大醉。
安世钦闻言叹了一口气, 伸手去抢凌昱珩手里的酒坛,怎奈他抱着不放手, 抢也抢不赢他。
“我说将军啊, 你在战场上那种不要命的劲头,该不会是被女人抛弃所致吧?”
凌昱珩抬头猛灌了一口酒,并不做回答。
就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果然如此,安世钦也不阻止他喝酒了, 并自顾自地给他自己斟了一杯酒, 浅饮了一口道:“所以,将军今日找我喝酒,是想找人倾诉的, 还是找人帮忙的?”
毕竟是将军的家事,贸然干涉也不太好,虽然他早就想提醒来着。
安世钦是挺心累的,将军都这么喜欢文姑娘了,怎么就能把事情弄成这个样子了?还是说将军遇到跟文姑娘有关的事情,就连理智都没了吗?
任谁看,这本该是荣归故里之后的再续前缘啊,无论如何都不该是加深怨恨,和解无望的结局。
或许是太在乎了,所以更加不能容忍感情里的瑕疵了吧。
安世钦也只能找出这么一个理由来。
凌昱珩端着酒碗,苦涩地说:“她那么狠心,都以死威胁了,谁还能帮得了我,其实我根本不怕她死,了不起我陪她共赴黄泉,我是怕她永远地怨恨我,我哪有她说的那样坏。”
得到她的人根本没用,她脾气倔的很,只会顺着她自己的心,半点不会因他而屈就。
安世钦摇头,如果褚绍也在这,估计也会要说一句将军实在太没出息了,为了儿女情长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样子,老实说,不光是褚绍不会理解,安世钦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家将军这份执着。
弱水三千,何必溺死在一瓢里,大丈夫何患无妻。
安世钦看不下去了,不管将军愿不愿意,他是插手插定了,“把你们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我帮你,一定叫她回心转意。”
不帮不行了,可不能任由将军消沉下去,定远大营就要群龙无首了,没人压制褚绍,那家伙还不知道会为了野心做出什么事情来。
推杯换盏间,因醉意朦胧,凌昱珩将自己和文昔雀的过往一一说与安世钦。
听完整个过程的安世钦:……
安世钦想,上天是公平的,给了将军无与伦比的战争天赋,便用他木讷呆板的为人处世来平衡。
安世钦对凌昱珩的处事方式有太多的地方想提出异议,但是他忍住了,现在再批判过往的行径已经没有意义了,重要的是当下,是以后。
他将碗中酒一饮而尽,对凌昱珩建议道:“事情到了这一步了,要挽回并非易事,眼下,最要紧的有三件事,第一,先把卖身契处理掉,对待傲气之人,千万不能折辱她。”
“等等,没了此物,她就真会再不要我了,我也再没有借口能留下她了。”
凌昱珩不情愿,这是他能绑住她的唯一手段,没了这个,他就在也抓不住她了。
安世钦愁得又给自己倒上了满满一碗酒,他满腹手段竟用来帮将军追夫人,他都觉得憋屈得慌,他幽幽地瞪了凌昱珩一眼道:“你手握卖身契,她不还是离开你了,这玩意儿根本没用,留着只会让她更讨厌你。”
一个偏执,一个固执,都坚守着自己的追求,谁都不肯退让一步,难怪将军和文姑娘能变成如今这种情形,不过也是,若非他们的性格如此,四年前这俩就该在靖安侯府的阻挠之下,遗憾地放手,而不是一个为爱舍弃权势地位沦为平民,又低身下气回侯府,心灰意冷赴战场,一个为情抛下傲骨和坚守屈从世俗,用自己最不齿的手段营救心上人,自己独自忍受一切。
安世钦因凌昱珩和文昔雀之间的过去有所触动,但他依旧不能理解,无论是四年前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是四年后的,这世上,哪有谁会离不开谁的,他们将军为何就如此执着于多年前一段失败的感情。
“另外两件要紧事呢?”
凌昱珩面色酡红,一身酒气,看似时候醉得不省人事,其实他酒量好得很,也将安世钦的话都听了进去,反正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差了。
安世钦又说:“李太医不是说文秀才的病有蹊跷吗,似乎是被下了药,此事也要重新调查,据我所知我朝国子监的考试和科举并不相同,不需要在考场的号舍内过夜,白天考完,晚上就能回家,文秀才身体不好,也不至于在考场待一天就病重成这样,将此事查清楚,给文姑娘一个交代,便能暂缓剑拔弩张的氛围。”
他停顿了一下,打量了一眼凌昱珩的脸色,继续道:“第三,是跟钟玉铉有关的。”
凌昱珩当即坐不住了,气道:“怎么又有他,姓钟的又来碍事了……”
凌昱珩在听到文昔雀说恨他时,已经意识到自己将一切都搞砸了,如果可以让她不恨他,可以让她对他笑,他愿意做任何事情,但这个任何事情里若包含了钟玉铉,他就酸涩难忍。
因为,他很清楚,文昔雀欣赏钟玉铉,而钟玉铉看文昔雀的眼神并不纯粹,若不是他用了手段将她弄到自己身边,他不敢想,文昔雀和钟玉铉会不会走到一起去。
一旦失去她,这兴京,他是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安世钦随即安抚他说:“将军你的敌人不是钟玉铉,是你自己,再者,你四年未归,她四年未嫁,你何惧一个钟玉铉。”
凌昱珩听了这话,酒也不喝了,眼神亮亮地问:“你的意思,阿雀她等了我四年?”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安世钦在他满怀期待得到眼神下,给出了一个委婉的回答:“不一定是等将军回来,但这其中一定有将军你对她的影响,因而将军今后行事一定要谨慎,不可再伤了旧情了。”
估计也没多少旧情了,但也不是毫无希望就是了。
**
平息书肆内,文昔雀好说歹说,云砚就是不肯离开,非要跟在她身边帮忙。
她在灶房熬药,云砚就帮着照看书肆的生意,多一个人帮忙,确实能轻松不少,如果云砚跟凌昱珩没有关系的话,文昔雀会很欣慰在这种时候有人帮衬着。
说起来,她就这么跑出靖安侯府了,侯府那边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似乎很不正常,凌昱珩会善罢甘休吗?
药煎好后,她端着药送到了文徵元的房间。
亲眼看着文徵元将药喝完,且他的精神好了不少后,文昔雀才问起在国子监考场发生的事情,“爹,能否把您昏倒在考场的情形详细说与我听?有没有吃过或喝过什么东西,您是何时察觉不舒服的?”
李太医诊脉时,有问过父亲考试前是不是喝过什么药,似乎是药性相冲才导致父亲病得如此严重的。
文昔雀在家中仔细查看过了,她父亲现今喝的药全是李太医开的药,不应该有什么药性相冲,可国子监的考场并不提供吃食,那相冲的药是怎么来的?
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文徵元记性相当的好,他回想了一下说:“那日一大早,为父在家中自己做的早饭,还备下了干粮,因是额外进入国子监考试,便排在了进考场队伍的最末,入考场搜身时,被检查的士兵弄翻了水壶,那人就重新替我灌了一壶水,在考场不舒服,为父想想,对了,就是口渴喝了水后不久,毫无征兆的头晕目眩,发起烧来,随后就昏迷了。”
水?难不成相冲的药是因为那水的缘故?一般人不会在白开水里放什么药的,搜身的士兵是不是故意为之?
文昔雀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一些什么,恍然间,她想起了什么,喝了水后头晕目眩,这场景有点熟悉,她好像也经历过。
没错,除夕夜,她病了一场,两日不到她就痊愈了,她当时还好奇自己为什么好得那么快,如果那时候她不是病了,而是被下了什么药,是不是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一切的源头,还是在靖安侯府里吗?
她还得再见凌昱珩一面,为了她父亲。
第60章 原来他知道
凌昱珩收到云砚的汇报, 他简直是不敢相信的,阿雀居然主动要求见他,手头上别的事情都顾不上了, 他从书房内一上锁的箱子里将东西拿出来, 揣在怀里,就迫不及待地赶往平息书肆。
等到了地方, 见到了正在等着他的文昔雀, 他又些近乡情怯的意思, 在门口磨蹭了许久, 不敢入内。
因为人到了书肆门前, 他一开始被文昔雀邀请而来的激动消退后, 他才记起两人之间难以和解的局面。
多半又是提什么离开之类的话了, 她对自己也没有别的好话可说, 对他的态度比不上她对钟玉铉的一星半点。
来了也是暗自神伤,凌昱珩静立在门前, 犹豫着没有就进入。
他不进去,文昔雀却是恰巧来到了门口, 疑惑地说:“怎么不进来?是嫌弃我等未曾迎接吗?”
“不是, 我没这么想。”
他哪里还敢摆什么将军、侯爷的谱,挣扎在失去她的边缘,他是连大声说话都不太敢了。
文昔雀侧身, 邀他进门道:“请,我有话想问将军。”
她必须查清楚问明白, 若真是侯府害了她父亲, 下一次还会不会发生这种事情,谁又能保证。
父亲病了,钟玉铉伤了, 她
孤立无援,但事情还是要她来解决,因而,她得见凌昱珩一面,即使她心里并不大情愿。
凌昱珩被她引着往屋里走,视线不离她,直到入了正厅,她将热茶奉上,他堪堪收回了目光。
她很客气,似乎不是来责骂他的,莫非有事请他帮忙?
凌昱珩暗自思忖着,真要如此,那可就太好了,至少他有借口靠近她了。
文昔雀省掉了所有的客套话,开门见山地说:“请将军来不为别的,是我父亲病倒一事,此事有蹊跷,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说法。”
一谈及这事,凌昱珩立马紧张了起来,文徵元在她心里是什么份量,他相当清楚,文徵元参加国子监的考试起因是谁,他也是有数的。
“你放心,我会让李太医多加照看,一定让你父亲早日恢复成往日的样子。”
文昔雀微微蹙眉,轻声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据我父亲所言,他是喝了考场搜身的士给的水之后,眩晕发烧,而倒下的,李太医说父亲是用了相冲的药物,我这两日细细想了想,父亲的症状似与我除夕夜的症状相似,那日我也是喝了贵府的茶,忽然病倒,又迅速转好的,既与你靖安侯府有关,将军是不是该调查清楚,给我一个说法?”
她是有点后悔了,为了不劳烦李太医,她回绝了凌昱珩大年初四请李太医来诊脉,当时若顺着他的意思办就好了,兴许她父亲就不会受难了。
说到底,她还是要请凌昱珩出手,她对他的怨和恨都没有消失,然而,已让钟玉铉陷入危险之境,她孤身一人又能有多大本事去撼动靖安侯府,她也只能暂时将怨恨咽下,勉强维持着体面来找他调查。
他帮不帮忙不好说,她都要将此事告知他,在凌昱珩的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最好他能跟侯夫人对峙一番,如此,侯府才会因忌惮凌昱珩,不会再轻易对付她父亲。
凌昱珩的回答出乎了她的意料,他说:“好,我会将此事查清楚,在未查明之前,我派人保护你父亲……”
他停顿了一下,用极其不情愿的语气接着说:“也派人保护钟玉铉,我知道你怀疑我,在洗清嫌疑之前,他再有闪失,我一力承担,你可满意?”
文昔雀惊讶不已,他的态度转换太快,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只觉很不真实,莫不是还有什么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