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在丫鬟后面进屋的凌昱珩和张耘。
凌昱珩没做声,轻咳了一声,张耘会意,上前用他最诚挚的语气对文昔雀说:“明儿元宵了,将军略备薄礼,讨文夫人欢喜,此乃皓月庆团圆,心安即归处。”
还未等文昔雀反应,张耘命丫鬟们将手里的箱子打开,他一一介绍道:“第一个箱子是古籍,文夫人喜欢书籍,这是将军特意为夫人寻来的,第二箱是南海明珠,珠圆玉润,意为圆满,第三箱是一套翠玉头面……最后一箱,是将军特意请玉匠打造的一块玉,这玉与别的玉不一般,是照着荆条样子打造的,将军还给这玉取了个名字呢。”
张耘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十多个箱子,一一介绍给文昔雀听。
文昔雀越发弄不清状况了,他跟她不是还在置气之中吗,怎么突然送起礼物来了,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还是说她喝了酒,见着幻觉了?
不对,她没喝酒,人也是清醒的,总不至于是靖安侯府有什么奇怪的规定,元宵佳节前要给妻妾送礼?
她一头雾水,只听清楚了张耘最后所说的,凌昱珩给一块荆条样式的玉起了名字,她就下意识地问了一嘴,“什么名字?”
这下,凌昱珩没让张耘代劳了,他从最后的箱子里拿出那一块玉,主动接她的话道:“它叫‘负荆请罪’,样式虽不怎么好看,玉是我特意挑选的上好的玉,你收下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单手捧着玉,送到了她的跟前。
文昔雀看了看玉,又看
了看人,真奇怪,他居然来跟她请罪了,他的态度是不是转变得太突兀了。
“怎么不收?你还有什么不满的,说就是了。”
凌昱珩又将玉往她跟前送了送,面子给了,台阶也给了,她不会还生气吧,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文昔雀想了想,接过了他手里的玉,亏他还特意用褐独玉雕刻的,连颜色也跟荆条一般无二,他是真的费了心的。
她顺着他给的台阶下了,又特意问了一句,“此物送我,戴与不戴,我能决定吗?”
手腕上的金镯还戴着,她觉得有必要问个清楚,因为他实在是霸道不讲理,又反复无常。
凌昱珩看她这个反应,想说些什么又被他咽了回去,迟疑了好一会,他才说:“随你高兴。”
还是不能太期待她有多好的回应,今日是送玉来缓和关系的,他少说少错,免得一言不合又争吵起来,这玉就白送了。
他嘴上这么说,实际却一直盯着她手里的玉,文昔雀想忽视都忽视不了,她收了玉就是接受了他的道歉,看在他知道自己过分的情况下,她也不是非要让他失望的。
于是,文昔雀在凌昱珩的注视下,将那块玉系在了腰间,他脸上的笑意也肉眼可见地开朗了起来。
时机正好,氛围也正好,文昔雀趁此说出了她最近一直没找到机会说的话,“明日,我能出府吗?”
凌昱珩的笑僵在了脸上,他隐约猜到了她的意图,沉声回道:“本侯陪你,去哪都陪你。”
他陪着,怎么可能会让她见到钟玉铉,他对钟大人敌意那么大。
文昔雀试图跟他商量:“只要半天,我一定赶回府,能让我单独出府吗?我保证一刻也不耽误。”
凌昱珩眼神一暗,直接戳破她说:“你想去见钟玉铉吧,就他不行,就钟府你不能去。”
还是说不通他,文昔雀有点急了,“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和钟大人没有私情,我只是拜托他……”
凌昱珩打断了她,“本侯知道,本侯说过了,当年之事都不计较了,你若坚持要真相,要始作俑者受到处罚,本侯一样可以,你不必舍近求远去找姓钟的。”
他这话有几分可信,文昔雀不得而知,她只知道钟玉铉那边已经有了进展,查明了一部分的真相,南州那么远,要派人去查,路上就要耽误不少时间,目前来看,钟玉铉是最快能查清一切,最快能让她重获自由的人。
“钟大人已经在查了,他不会半途而废的,如果将军有心,不如助他一把。”
如果他愿意帮忙,她这次不去见钟玉铉也是可以的。
凌昱珩脸上没了笑意,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帮他,本侯能有什么好处?你究竟明不明白,比起帮他,本侯更想杀了他。”
她是他的人,却看着别的男人,这份难受到想杀人的心情,她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体谅。
第52章 我不嫁你
凌昱珩一拒绝, 文昔雀当即解下腰间的玉佩,归还给他道:“这不是‘负荆请罪’,这是‘耀武扬威’, 此等大礼, 我承受不起。”
灰褐色的玉佩躺在她手心里,凌昱珩没有收下玉, 也不想松口, 他一想到她对着别的男人笑得开心, 他就受不了。
细小的火苗, 他都必须掐灭掉。
“他能为你做的, 本侯也可以, 不会比他晚, 也不会做的比他差, 你还去见他做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能乖一点, 就像别人家的妻子对丈夫那样。”
文昔雀:……
她多少有点无言以对了,他到底清不清楚, 现在这个局面是谁导致的, 是谁逼得她不得不追寻当年的真相?
她一个秀才之女为什么要不自量力地去跟侯门高府作对?是她不知天高地厚吗,不是,是他强行把她放到了卑微的处境里, 她不过是想回到她原来的位置。
文昔雀依旧举着手里的玉佩说:“我不是你的妻子,什么侯爷的妾室, 将军的妾室, 归根究底也只是妾室,别用我和你之间的关系和别人的正常夫妻相比,我配不上。”
配不上, 是她赌气的说法,地位配不上,她也从未觉得自己的尊严和人格配不上,然在侯府人的眼里,只怕是觉得她给凌昱珩做妾都是高攀了。
凌昱珩被她的话气笑了,她怎么总是不顺着他的话回答,而是在自说自话呢,他想强调他不比钟玉铉差,她却揪着他话里的细枝末节,还是说她明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畏惧他,不敢说钟玉铉比他好,所以转移话题?
无论是哪一种,都令人恼火。
他握住了她的手,包裹着住,将玉佩紧紧地压在她的手心里,咬牙道:“好,就按你的来,你想要做正常夫妻,那你说出来,你当着我的面说,说你心里只有我,说你想要我娶你,如此我便娶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风风光光地让你当侯夫人,你说啊。”
四年前,她是为了他的安危而抛弃他,好,不管结果如何,他当她的初衷是为了他,是心里有他,可四年后呢,她的心在哪里。
她想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可她总得心悦于他,见到他时,喜形于色,有时候能顺着他一些,也不要她一直顺着他,他要的并不多。
手被他握住,他不放手,她不可能挣脱得掉,文昔雀悲伤地看着盛怒的凌昱珩,如果她识相一点,如果她顺从一点,如果她卑微一点,她就不会自讨苦吃,说不准还能真的成为将军夫人。
她说一句心悦,说一句喜欢,她兴许能摆脱卑微的地位,能与侯府众人分庭抗礼,文家后人成了将军夫人也能在世人眼里,让文家的名声更好。
可她要是这样做了,她的脊梁就垮了,文家的傲骨也折断了。
不是她不能成为凌昱珩的夫人,而是她不能成为四年后的凌昱珩的夫人,如果她屈服于现在这个凌昱珩,就相当于她亲手杀了曾经的凌郎。
她哽咽着说道:“我不要嫁给你,不要当你的女人。”
既没有底气,也没有气势,像是走投无路的猎物,而她说出口的话,却不是求饶,而是求死。
“你这个,该死的贱女人!”
凌昱珩说出口的话,语气一句比一句重,世上再没有比她更可恨的女人了,软硬不吃,脾气坏得跟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样。
他从她手里将玉佩拿出来,不容她拒绝地系在了她的腰间,而后捏着她的下巴说:“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选一次,是为妻还是为妾?”
他眸中已有了红丝,如被惹怒的猛兽,随时都可能将他手里的猎物吞噬殆尽。
凌昱珩的模样很骇人,文昔雀领教过他的蛮力,领教过他的手段,她知道自己继续惹怒他并非明智之举,但要她说出屈服之语,她做不到。
她不想去考虑后果,也不想去考虑代价了,因为从她收下这块“负荆请罪”的玉佩的那一瞬,她察觉到了自己动摇。
高位者屈尊,扬名天下的大将军要娶她为妻,这份“荣誉”冲击着她的坚持,她引以为豪的风骨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坚韧。
她又怎么能不心动呢,眼前这个人曾经是她的挚爱。
她在此时后退一步,就会跌入他编织的看似深情的陷阱,便再也无法逃出来了。
文昔雀咬着舌尖,口中瞬间盈满的血腥味让她的神思更为清明,她忍住眼中的泪水,硬声说道:“如果我不能拒绝,那你不是在给我选择,而是在逼迫我顺着你的心意,你只要顺从,我为妻为妾有区别吗?我再说一次,我都不要!”
不能被迷惑,他不是她的凌郎。
“你是在找死吗?”
凌昱珩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从她口里听不到他想要的,从她的举止里看不到她对他的欢喜,她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合他的心意,为什么,为什么到了这个地步了,他还是放不下
她。
得不到就毁掉吧。
凌昱珩指尖下滑,抚上她脆弱的光滑的脖颈,他看着她不屈不挠的眼神,五指收紧,猛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生同衾而异梦,不若死同穴而相依。
他手上的力气逐渐加大,她呼吸已乱,脸色发紫,却不挣扎不求饶,含泪的双眼依旧是十分坚定。
她都这么痛苦了,为什么还是不要他?
他有多久没看到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的样子了?
凌昱珩像是被惊醒了一样,顿然收回了手。
文昔雀无力地滑到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着,狼狈地不成样子。
凌昱珩怔怔地俯视着倒在地上的文昔雀,四周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他神情空白地四下一望,才发现这屋里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丫鬟,连张耘也跪在地上,死死低着头,不敢有任何动作。
那些丫鬟们头都快垂到地上了,手里还捧着箱子。
凌昱珩踉跄着退了两步,他是来做什么的,他是来跟她道歉的,是来讨她的欢心,想弥补他因误会了她而造成的过失,是想来修复他和她之间的裂痕的。
他失了智一般地跟她吵什么,四年前也好,四年后也罢,他从来都是吵不赢她的。
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蹲下身,半跪在文昔雀跟前,放轻了动作去捧着她的脸,连语气都柔和了,“阿雀,你还好吗,我是气糊涂了,不是故意要这么对你的。”
呼吸终于顺畅的文昔雀一把拍开他的手,用嘶哑的声音说道:“别叫我阿雀,我不喜欢。”
阿雀,是她的凌郎对她的称呼,是包含着爱意和敬重的称呼,她不想在他的口中听到。
她沙哑的声音听得凌昱珩心里难受,她的抗拒也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将未曾痊愈的伤口再次割开,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他垂着眼,小心翼翼地说:“不好,不要,不喜欢,你对我就别的话了吗?我知道我做了一些错事,可我有那么糟糕吗,让你没有一处喜欢的?为什么就我不行,我哪里比不上他们了?你不是也曾在乎过我吗,为什么现在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了?”
她都嫁给他了,他都得到了她的人了,为何心与心之间还那么遥远。
她对他笑一笑,她对他说几句好听的,明明他什么都可以给她的,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凌昱珩不明白,不明白是他出了问题,还是她的心太冷太硬了。
文昔雀抬眼看他,哑声问道:“你真的不明白吗?”
“你要我怎么明白,你自作主张地抛下了我,又自作主张地厌恶我,就好像你对我的感情跟我这个人无关一样。”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他想要什么,她就偏偏不给什么,他已经开始怀疑了,文昔雀她真的心悦过他吗?
“那是因为你……咳咳……”
文昔雀想说些什么,可他方才掐的太用力了,她的喉咙疼得厉害,先前强撑着说话,这会是再也撑不下去了,越说越嘶哑,越说越疼。
“你不要说话了,我不问了。”凌昱珩将她扶起来,又转身对跪着的张耘吩咐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张耘忙叫走了跪着的丫鬟们,自己也急急忙忙地出门请太医去了。
屋内只剩下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