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贵妃笑了笑,玉步款款回到上首主位坐下,“正是。”
凤凰展翅,正是她即将登上皇后宝座的吉祥兆头。
平阳公主骄傲地补充道:“待会去了御花园,还有许多珍稀名贵的品种,太子妃或许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王兆自卑地垂下头,默默又往宋知意身后站了站,生怕高高在上的平阳公主奚落完了知意,再当众轻蔑地给她难堪。
连王兆都听得出平阳不是好话,在座几位人精何尝不明白?但大家秉着看好戏的心思,并不搭腔。
唯独娴妃想帮宋知意说句话。
毕竟上回猞猁一事是太子助她洗清罪名,重回皇宫。
只是才张了张口,便听一道高兴的“哎呀!”
宋知意不羞不恼,眼角眉梢都是沁甜的笑,“这么说来,今日全是托了娘娘的福,实乃知意求不来的荣幸呢!”
平阳公主:“??”
她再看自己母亲。
皇贵妃虽因没能拉拢知意为自己所用,而恼了知意,处处冷淡慢待,但世上谁人不喜欢这么恰到好处的奉承呢?
皇贵妃满意地点点头。
平阳公主气闷地跺脚,嘟嘴不说话了。
眼看时间差不多,娴妃提议前去御花园,皇贵妃应准,便领众人前往。
不多会,其余受邀的世家命妇贵女们也纷纷到场。
秋日树木枯黄,百花凋零,一盆盆错落有致的菊花却是妍妍盛开,美不胜收,引得众人夸赞不断。
宋知意见王兆总是习惯往她身后躲,便叫她去看那一簇簇金黄、嫩绿、乃至墨紫色的菊花,压低声音道:“其实方才平阳说的不错,这里有很多品种我从未见过,但不必自觉低谁一等,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与家世。再者,如今我们不也见到了吗?”
王兆讶然抬头,用一种惊奇的目光看向宋知意。
宋知意笑着说:“好不容易看到,便好好欣赏,日后再有谁问起,也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王兆点点头,整个人放松不少。
有贵妇携着贵女来朝她问安说话,她也勉强能应答上几句。
日渐晌午,秋雨后难得有个艳阳天,凉亭有宫婢呈上茶水小食等物,加之有几个名贵品种晒不得日头,内侍们搬下去了些,一时间,大半妃嫔贵妇们都去了凉亭休憩。
宋知意记得赵珩的话,拉着王兆再欣赏欣赏,边等着。
倏地,王兆脸色一变,身子颤抖地看向垂花门那处。
宋知意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只见那里立着身形矮胖穿着内侍服侍的男子。面容看不清,高矮胖瘦能对上。她点点王兆手心,便松开王兆的手。
王兆怕极了,但还是装作丢了什么东西,一步步找过去。
过了垂花门是一个存放花种土壤的屋子,平时少有人来,男子一把拽过王兆进了夹墙缝隙,露出一张黝黑带着刀疤的可怖脸庞。
正是潜藏京都的领主。
“亡赵,你如今是飞上枝头变凤凰,想不到老子还能在宫里逮住你吧?”
王兆吓得直哆嗦,下意识偏开头,生怕巴掌落下来,“饶命,求领主饶命,我也是迫不得已,求领主带我出宫!”
这话是落眉教她的。
领主冷笑一声,“太子费尽心思才找到你,帮了我大忙,你个蠢笨没脑子的贱货,还敢提出宫?”
“可他们迟早会发现我是假的,欺君死罪,要砍头的……”王兆惨白着脸快哭出来。
领主不耐烦地想踹人,但又忍住,阴恻恻道:“那你先杀了太子。”
“我,我啊?”王兆连忙摇头,瘦弱的身体软瘫在地,“我听太子说皇贵妃才是害得先皇后和公主落难的仇敌,皇贵妃也十分恼恨太子,求您另想高明,我办不到,办不到的!”
“皇贵妃,不就是昔日的妤妃吗?”领主饶有兴致地默念一遍,居高临下睨向王兆,“你办不到,就是没用,没用就得死。别忘了,你体内还有蛊毒。”
……
王兆再出来时,一双手还是抖得厉害。
四周早已没了赏花的人,宋知意等在原地,关切地问:“你丢的镯子找到了吗?”
王兆缓过神,点点头。
宋知意挽起王兆的手臂,边往回走边叹气说:“等过了赏菊宴,你就好好留在宜秋殿养身子,不要出来了,殿下有大事要办,唯恐打打杀杀的冲撞了你。”
知意声音不大,平阳公主躲在花圃后,正好听个清楚。
赏菊宴后就是封后大典,太子有什么事要打打杀杀?
难不成,是阻挠她母妃封后?
平阳公主大惊失色,一时间都忘了自己不见宋知意和明珠在凉亭休憩,悄悄跟过来是想抓抓她们把柄,好向父皇告状,出了先前的闷气。
平阳公主硬生生等宋知意她们走远了,才急匆匆跑去找皇贵妃。
皇贵妃已回长春宫更衣,见平阳着急忙慌,直接闯进来,全然没有个公主的样子,皱眉欲说教几句,却听她道:“母妃,大事不好了!太子要在封后大典那日杀您!”
第79章 横竖都是一个死PMDUJIA
“什么?”皇贵妃脸色骤然一变。
秦嬷嬷亦是惊得手里的凤簪掉到地上,急急扶住平阳公主问:“您这是从哪听来的?可当真?”
平阳公主喘息急促地点头:“我方才偷听到太子妃跟明珠说的,千真万确!”
皇贵妃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很快冷静下来,神情严肃地训诫平阳:“你是公主,过了年底就要出嫁,仪态需端庄得体,不要大惊小怪吵吵嚷嚷的。”
平阳面色惶惶,声音弱下来:“可太子欲要杀了您啊女儿怎能不慌神……”
“好了。”皇贵妃缓和语气,捻过帕子擦了擦平阳额头的冷汗,“太子向来不是鲁莽冲动的性子,如今疯疾痊愈,更不可能再似以往那般,当众提剑来杀本宫。你受了惊吓,先下去喝完安神汤好好歇歇吧。”
平阳欲言又止,可母妃的话不敢不听,只好惴惴不安地跟随秦嬷嬷出去了。
秦嬷嬷把平阳公主交给近身伺候的两个宫婢,便快步回来,忧心地看向皇贵妃。
皇贵妃神情凝重地默了片刻。
自太子回宫至今都相安无事,她本也不愿在封后大典这节骨眼做些什么,免得留下把柄,自毁前程。
平阳素来个沉不住气的性子,听风就是雨,今日这事,焉知不是有诈?
毕竟那个岭南来的小丫头惯是会揣着明白装糊涂,单纯天真的外表下是一颗七巧玲珑心。
思及此,皇贵妃将心底不安按耐下来,吩咐道:“你先去探探太子近来的动向,本宫再做定夺。”
秦嬷嬷领命,当即退下。
皇贵妃的母家是鼎盛的大将军府,平素与各大家族都有来往,加之她封后是皇帝一早就定下的事情,朝中不乏欲讨好奉承的官员,要探消息并不是难事。
傍晚时分,秦嬷嬷就得到准信,向皇贵妃回禀:“太子近来忙于修缮京安运河、追查刺杀明珠公主的真凶,据说已抓住逼出供词了,供词具体是何,他们没探到,不过太子回将军府看望老将军,跟老将军大吵了一架,话里话外,十分不满您抢了先皇后的位置,好在老将军始终为您说话,太子不悦离去,陆续召集了好几位心腹权臣密谈……”
皇贵妃攥拳冷笑,“什么叫我抢了他母亲的位置?那是她病歪歪的娘自个儿坐不住!”
秦嬷嬷忙倒茶水来,轻抚皇贵妃的背宽慰道:“您消消气,眼下看来,太子表面和善孝顺,实则恨您入骨,可见公主今日说的的确不假,还不知他们在背地里筹谋了什么奸计害您啊。”
皇贵妃深吸一口气,心中无比懊悔:“当初我顾念他丧母丧妹,羸弱不堪,时日无多,便想留他一条残命,以告慰堂姐亡魂,不想今日却是给自己添堵。他既要阻挠我封后,那我便留不得他。”
只是,亲自动手实在太过冒险。
还有谁可当利刃用?
越王已死,逆党肃清,靖阳侯府更是全族抄斩流放;齐王是个懦弱怕事的,孤山祭奠完先帝,连夜赶回封地;宫里有皇子的只剩下淑娴荔三妃,前两个明哲保身,不好挑唆,荔妃在宫变那夜受惊丧子,一病不起。
正当皇贵妃一筹莫展时,殿外来人通禀:“升荣戏班呈上今夜曲目,请娘娘示下。”
皇贵妃喜爱听戏,江南州官不光进献名贵菊花,还特地送来一只说是堪称绝妙的戏班子。可惜她心烦着。
秦嬷嬷便下去接过曲目册子,“叫他们好生准备,娘娘有赏。”说话间将册子呈上给皇贵妃。
皇贵妃思忖着如何除掉太子,本是随意翻开册子,谁知却被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异域图案给惊着,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无误,便快快往下翻阅,果然找到一张嵌在夹层的小纸,纸上短短一句话,皇贵妃扫了眼,神色冰冷地把纸抽出,放进香炉里点燃。
秦嬷嬷在旁看个大概,喜道:“真是天助娘娘!”
皇贵妃但笑不语,起身梳妆穿衣,前往清音阁。
外边夜幕已经落下来,她们绕了条远路,行至关闭许久的坤宁宫外时,有个提灯作内侍穿着的矮胖男子走到近前。
皇贵妃借着昏黄的宫灯光影仔细打量了眼,语气迟疑:“赫连丹?你不是已经战死……”
领主遗憾地叹了声:“娘娘看错眼了,赫连丹是我长兄。”
而他只是父亲宠幸大晋战俘生下的无数个庶子中最低贱的一个,单名石,连姓氏也不堪有。
领主眼里的嫉恨转瞬即逝,因为他马上便要做出一番轰天动地的大事,光耀家族门楣!
“昔日娘娘与我长兄配合无间,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了大晋的皇后,我真是盼着,这回也能如此除掉太子啊。”
提及往事,皇贵妃脸色不快,因此不欲与之多叙旧,只冷声道:“你准备怎么做?”
领主“啧啧”两声,故意卖关子道:“我已在东宫安插了人手,太子噩耗传来,娘娘自会得知,眼下还请娘娘先安排我在宫里落脚。”
皇贵妃听他口吻笃定,仿佛十拿九稳,却有些不信,心想你连落脚地都寻不着,还能往太子身边安插什么可用人手?太子又不是蠢的、瘫的,任由你动手。
这时秦嬷嬷朝皇贵妃摇了摇头。
皇贵妃按下心中质疑,“好。那就三日为期,事成本宫赠黄金万两,保你平安出宫。”
领主会心一笑,拱手道:“那就多谢娘娘。”
秦嬷嬷带他下去,亲自安排妥当,适才追上皇贵妃,低声提醒道:“这终究是戎狄余孽,您身份贵重,不好牵扯太深,不管他有什么良计,都是他的手段,只要能除掉太子,您坐享渔翁之利,便是好极。”
皇贵妃皱眉叹气,“但愿这是个与赫连丹一般的狠角色,你也派人严密看守着,太子出事后,务必杀掉此人,绝不能放任他出宫。”
如此一来,既解决了把柄,又能献给皇上落个睿智果决的好名声,秦嬷嬷当即点头:“娘娘英明!”
皇贵妃回身看了眼夜幕下巍峨却冷清的坤宁宫,忆及昔日堂姐还在时,欢声笑语,齐聚一堂,心中不免悲凉。
可没办法,一切都回不去了,她只能狠心绝情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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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意并不喜欢听戏,在清音阁待了半个时辰,便借故明珠公主身体不适,先行离席了。
王兆也不喜欢,这种人多的场合需处处顾及旁人眼光,吃又吃不饱,还要仪态端庄,简直如坐针毡,因此装起病来十分得心应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