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会了。”宋知意摇头,语气肯定,“像我这么善解人意乖巧可爱的妹妹,我的嫂嫂说不准比我哥还要心疼我,我才舍不得因为区区小事怪她。”
“所以,她也不会怪你。”赵珩心想,接回来的这个妹妹,甚至没有一句问起这个贴身保护她的嫂嫂。
现在他还不想和宋知意说这件事,免得她失望,他掀开她衣衫看了看伤口,“还疼吗?”
宋知意看赵珩不是很高兴的样子,下意识想摇头,但想起才答应过他,便乖乖答:“有种形容不出的疼。”
顿了顿,她大概找出一个更具体的对比:“放药之后比初.夜的疼轻那么一点点。”
赵珩不禁愣了愣,片刻后,哑然失笑,可他必须得很严肃地告诉她:“床笫之欢做得多了会越来越舒服贪恋,但被箭矢擦破皮肉不会,我不希望你为任何人损伤自己的身子,哪怕是我。下次你别傻乎乎的。”
“谁,谁傻了?”宋知意红着脸小声辩驳,“我也不想你眼看失而复得又落空呀,这可不算我骗你,即使有下回,我还是会这样做的。”
赵珩压着诸多事情以至于沉甸甸的心忽然就软得一塌糊涂。
今夜心绪大起大落,喜悲交加,他本该如枯木一般,在书房僵坐一个晚上。
然而因为身边多了这样一个柔软温暖的姑娘,好似不管发生再离奇曲折的变故,他也不再是孑然一身,死气沉沉。
他俯身下来,亲亲宋知意那张既令人恨,又令人爱的小嘴。
第75章 她不就是贪吃好玩些,能有什么……
秋夜沉寂,风冷月高。
长春宫内,皇帝陷入梦魇,眉心紧蹙着不断摇头,双手也急切地在半空中想要抓住什么。
倏而,皇帝神情狰狞地坐起来,大喊一声:“宁儿!”
皇贵妃惊醒过来,忙起身扶着皇帝,守夜的宫婢听见动静也快步进来点灯。
皇贵妃这才看见皇帝满额冷汗。她细心地捻过一方帕子给皇子擦拭着,柔声问道:“皇上,您可是又做了堂姐的噩梦?”
宁儿就是先皇后的闺名。
皇帝尚且沉浸在发妻浑身血淋淋,撕心裂肺哭喊着朝他求救的梦境里,大口喘着粗气,一时没应声。
皇贵妃温柔抚着皇帝的背,边叫宫婢倒盏温热的参汤来,服侍皇帝饮下。皇帝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看眼身旁体贴关切的爱妃,目光又落在她被明珠公主挠伤的手臂上。
皇贵妃放下为皇帝擦拭冷汗的手,衣袖顺势滑下来,遮住了伤痕。她把濡湿的帕子搭在一旁,面色忧愁,跟着一叹:“皇上,您不觉得回来的这个明珠,不像以前了吗?虽则面容有几分相似,耳后红痣也有,然臣妾与她说话相处,总觉着不对劲。”
皇帝默。
皇贵妃便再道:“您细想想,这么多年过去,您命各州县大小官员都留意着,一直杳无音信,怎么今夜突然就找到了?若是珩儿思妹心切,弄错了,真正的明珠却还在外受苦,也是可怜。依臣妾看,不妨明日命太医和专人细细查验一番身世吧?”
皇宫之内,最是严谨,除了有太医事无巨细地记录皇子公主的成长案卷,还有怀揣着绝门独技查验对比的专人。只是今夜匆忙,没来得及。
皇帝闻言,却没说话。
发妻的绝望求助还历历在目,他愧对她、愧对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愧对走失的女儿。
同时皇帝心里也明白,举全国之力,找了这么些年都没找到,女儿大抵已经不在人世。
所以今夜回来的……
皇贵妃见皇帝长久不言,不禁提醒:“皇上?”
皇帝蹙眉摆手:“明珠惊慌畏惧成那样,怎么查验?若她就是明珠,此举岂非伤了她的心?”
回来的是真也好,假也罢,左不过皇宫不是供不起,放在跟前养着,权当对死去的发妻有个宽慰。皇帝不耐烦地道了句“往后再议”,便侧身躺下了。
皇贵妃深深皱眉,到底也不好再劝什么,思来想去,翌日便把以前和明珠公主玩得来的好友召来宫里,再收拾几套新衣裙和首饰头面,交代女儿平阳公主一起去看望妹妹。
可平阳公主以前就看不惯明珠公主得宠,昨夜都没去,尤其听宫婢说明珠回来后又黑又瘦又小,丑陋不堪,她更是不情不愿,直到魏慕甯意味深长地劝说了几句,才领着众人前往东宫。
平阳公主心想,去看看好戏也不是不成。
赵珩上朝前来过一趟宜秋殿,此刻已经离去。
明珠公主刚松口气,坐下用早膳,外边忽然又来了一群衣着华贵、容貌精致的贵女,她吓得蟹黄包掉在地上,下意识想捡,又畏畏缩缩不敢。
平阳看她那黑黢黢的脸,嫌弃不已,也懒得靠太近,命宫婢把衣裙首饰放下,叉腰问:“我是你姐姐,特意带好东西和你昔日的好友来看望你,你竟连一句问安都没有?”
明珠公主这才哆哆嗦嗦起身,僵着身子喊了句:“姐姐。”
平阳更是皱眉,“你流落在外几年,怎么变成这副没规矩的模样?”平阳回身点了一个贵女出来,“你行个问安礼给她瞧瞧。”
这个贵女是昔日明珠公主最好的玩伴,然而几年光阴,物是人非,从前对明珠公主的情意和讨好早已转移到母妃马上要封后的平阳公主身上,当即福身行礼,“臣女见过公主殿下。”
平阳挑选了个不近不远的椅子坐下,再催明珠:“你还愣着做什么?”
明珠公主笨拙地学着那贵□□雅大方的姿态,可惜双手比来比去不会放,慌乱间把桌上的羹汤给碰倒了,汤水哗啦啦淋湿了不合身的裙子。
平阳拍案哈哈大笑起来:“真笨!你在民间到底经历了什么?快说给姐姐听。”
明珠公主狼狈地站在原地,头颅垂得很低,好半响没说出一句话。
平阳身后有个贵女意有所指地说:“您在宫里养尊处优,哪里晓得外边的丑恶。臣女姨母家的三姑姑的管家有个女儿,逃荒时走散了,据说被山里的老汉掳走,夜夜笙歌不嫌腻烦,兴致高昂时还把邻里兄弟叫来,一起……”
这停顿的片刻,平阳琢磨出来了,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明珠瘦小的身形,边问:“后来呢?”
“她承受不起屈辱,几次想逃跑出来,可惜被那群大汉脱光了衣裳吊绑起来,用鞭子抽,用沸水烫……总之穷尽一切您想不到的手段,被折磨得不成人样,好不容易救回来,惹得全家嫌弃,到了说亲年纪,连最低贱的贩夫走卒也不敢娶,最后投湖了结了。”
“哦。”平阳忽然很庆幸,幸好不是自己走丢。
魏慕甯见状,便忧心说了句:“世道艰难黑暗,也不知明珠公主是否也遭受过这些。”
平阳摸摸那上好顺滑的衣料,再瞥一眼闷不吭声的明珠,来了一计,大方道:“你不想说就算了,快脱了衣裳,姐姐要给你试试新裙子合不合适。”
明珠公主惶恐抬头,连忙摇头退后,身子抖得厉害。
平阳公主哪能依,当即给随行的宫婢使个眼色,宫婢领命上前,要给明珠公主脱衣裳。
宜秋殿伺候的宫婢下意识上前阻拦,被平阳一个眼风睨过来,“本公主是奉母妃的命令,给妹妹换衣裳也是一片心意,哪个不要命的敢拦?”
两三人顿时不敢,讷讷退后。
平阳的宫婢已经把明珠公主逼到床边,一左一由抓住明珠公主的手,明珠公主尖声大叫起来。
平阳不悦地冷哼:“真是不识好歹!”她迫切想看看明珠的身体是什么样,亲自上前,贵女们见状相视一眼,也跟着上去帮忙。
场面顿时一团糟。
魏慕甯抱着独幽古琴立在一侧,冷眼瞧着,任由平阳公主胡闹着,十分满意地笑了笑。
不够,这还远远不够!
得让明珠公主彻底颜面尽失,心如死灰,想去投湖轻生,她再上前阻拦宽慰,方能赢回太子的心!
焉知这时,魏慕甯忽然被一道强健的身子狠狠撞开,古琴都掉到了地上,琴弦断裂发出“铮”一声。
魏慕甯反应过来,只见不知从哪跑出来一个疯女人,竟敢粗鲁地拖拽平阳公主!
别提魏慕甯,平阳都懵了,震惊回身瞪着落眉:“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奴婢是奉太子妃的命令!”落眉撸起袖子,一手一个把撕扯明珠公主衣裳的贵女给甩出去。
贵女们害怕得纷纷抱住平阳公主。
平阳落了面子,瞪圆眼睛,怒道:“来人,来人!”
随侍平阳公主的四五个宫婢立即上前想拖走落眉,岂料根本不是落眉对手。
宋知意肩膀上有伤,得到消息只好叫落眉先来看看,免得出什么事,待她急匆匆赶到时,只见众人扭打在一起的混乱场面,而明珠公主衣衫凌乱,抱着脑袋蜷缩在床边,她心里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疼得厉害,连忙跑过去把明珠公主揽进怀里。
明珠公主得到庇护,死死攥着宋知意的手,眼泪簌簌而下。
不多会功夫,落眉已经麻利地把平阳公主那几个宫婢给丢到一旁。
众人见状哪里还敢上前,平阳公主心里也是怕了,愤愤指着宋知意说:“你少摆太子妃的架子!本公主都是为了明珠妹妹好!”
宋知意生气质问道:“你为了她好,就强行脱她的衣裳吗?现在我也是为了你好,落眉,快把平阳公主的衣裳脱了!”
“是!”落眉当即上前一步。
“你敢!!”平阳不敢置信地捂着衣裙连连后退,“本公主这就向母妃,向父皇告状!”
说罢,平阳愤而转身出门,一众贵女如墙头草一般,慌忙跟着。
宋知意抱着抖如筛糠的明珠公主,咽不下这口气,立马要叫落眉把人拦下。
谁知,平阳一行人气势汹汹刚出殿门,不过一瞬,就被逼得战战兢兢退后。
宋知意抬眸便看到了面庞冷肃的赵珩。
她心中一喜,当即“呜呜”几声,委屈不已地嚷道:“殿下,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赵珩扫向平阳等人的眼神骤然一冷,如刀锋般凌厉。
平阳精心弄了一个时辰的妆容发髻在扭打间早已乱成鸡窝,愤愤心想你委屈个什么劲儿!但是当着太子的面,气势不足地退到桌案旁,声音弱了下来,想解释:“太子哥哥——”
“孤为有你这种粗鄙无礼的妹妹感到耻辱。”赵珩冷声打断她,“去外头跪着。”
“啊?”平阳惶惶愣在原地。
赵珩:“怎么,你既唤孤一声哥哥,为兄无权责罚你?”
数位贵女都在场眼睁睁看着,平阳最要面子,心有不甘,毕竟连父皇都没有罚跪过她!可太子身上逼人的威严如雷霆降下来,迫使她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句辩解。
平阳公主灰溜溜地去殿外跪着了。
剩下一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所措的贵女。
赵珩冰冷的眼神一一掠过,“诸位,孤都记下了,回家自行告知父兄长辈,孤明日会在慎德堂等他们。”
众人脸色一垮,坏了,得罪太子了!
魏慕甯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个走向,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双手把断了一根弦的独幽呈上,向来端庄优雅如她,此刻说话也不免打结:“殿下,臣女本想将此琴还给明珠公主,没想到……臣女惭愧,不能及时阻拦平阳公主……”
有位贵女眼看魏国公嫡女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撇得一干二净,忍不住站出来控诉:“方才我可亲眼瞧见了,你站在一旁看好戏,压根没拦平阳公主!而且早上平阳公主本不想来的,是你劝说平阳公主!你,你还添油加醋诋毁明珠公主!”
魏慕甯脸色一白,惶惶抬头看向太子,眼含泪光,试图用柔弱换取太子同情,“臣女没有……”
然而太子讥讽一笑,甚至一字话都没搭理她,她瞬间有种被看透的窘迫,整个人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
赵珩不耐烦地把这群人赶了出去,快步扶宋知意起来,再探究地看眼明珠公主。
昨夜刚要问她这几年的事情,她就受惊过度以至于发疯晕倒,今日被这么欺负,却冷静得反常。
明珠公主根本不敢对上赵珩的眼神,一骨碌钻进了床榻,用被子蒙住自己,被面亦能看出瑟瑟发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