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奸.夫怎么不是陈世子,而是她那个看似人模狗样、实则心比墨黑的堂弟楚宥敛?
她可招惹不起楚宥敛,啧啧,希望他不要怪她坏了他的好事……
不过……楚宥敛不是下个月就要成亲了吗?怎么今日会和别的女子在她的宴会上厮混?
她听得分明,那女子的叫声猫儿似的柔媚,绝不是楚宥敛的未婚妻。
这小子平日里信奉君子之道,克己守礼,冷淡寡欲,至今后院都干干净净,未有通房和妾室,没曾想还有今夜这副被女色缠惑的一面……
不对!
不对不对!
电光火石之间,楚唯青忽然想起方才看到楚宥敛时,他脸上的潮红好像有些异于寻常,很像……中了药?
没过几息,前院闹得更轰烈了,好似天雷降世即将坍塌,楚唯青冷汗津津,有种大祸临头的不妙预感。
果然,她的贴身侍女略有些慌乱地跑过来,附耳道:“启禀殿下,陈世子已经找到,只是他……”
“他如何?”楚唯青焦急道。
侍女脸微微涨红,“被人阉了,扔进水里,才救上来。”
“……”
楚唯青震在原地,万万没想到今夜一件抓奸小事会是这么个走向。
陈侯爷可是陪先皇打天下的功勋之后,如今独子被阉……
楚唯青明白,她必须立即表明态度,平息舆论风波,否则在她筹办的宴席上,又是当朝王世子被窥探床帷密事,又是陈侯爷独子被施以阉刑,她这个令微长公主将丧失所有声望,以后谁还敢赴约她的宴席呢?
“来人啊!”
楚唯青也算是想明白了,这一出恐怕是连环计。有人假借他人暗害陈世子之事,暗算了当朝王世子。
她厉声道:“查!所有人都去查,给本宫彻查到底!究竟是谁!胆敢在本宫地盘上肆意妄为!”
瞬息之间,如同在热油锅里泼冷水,火焰迎面而来,快要炸开了。
唯有颜玉皎这里安静非常。
颜玉皎其实怀疑自己中了药,不然怎么这般疲惫困倦,连伸手掀开红纱看看贼人是谁的力气都没有。
究竟是谁,连堂堂侯爵夫人都被吓得失去往日雍容端庄,狼狈至此?
红纱却忽地被贼人掀开了。
一张熟悉的、却因布满情.欲而陌生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颜玉皎微微茫然。
啊?
怎么会是……
心神一松,她来不及惊惶羞耻,就陷入了深度昏迷。
而在彻底昏迷前,她听到这个和她两小无猜的世交哥哥——郯王世子楚宥敛,讶异的、难以置信的声音:
“……娇娇?”
.
.
颜玉皎彻底清醒,已是三日后。
这三日,她做了许多梦,说不上来是好梦还是噩梦。
在她年幼时,先帝还未驾崩,郯王身为先帝幼子,性情豪放,不爱拘束,喜欢和妻儿一起游山玩水。
她七岁那年,郯王和其家眷前往避暑胜地时途径江南,却正逢江南水患,郯王就顺便负责了救灾事宜。
彼时爹爹农家出身,初入官场,不过扬州江阳县一七品县令,还未有如今这般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圆滑能力,上司不待见他,同僚也瞧不起他,他所负责的辖区的救灾物资总是最后才发放,还往往是陈粮烂谷。
不得已,爹爹坐上牛车,冒着大雨连夜奔去扬州刺史府,他想讨份公正,奈何没有刺史的邀帖,他连刺史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也是郯王路过,被爹爹这份为民之心所感动,带爹爹见了刺史,这才解了一方百姓之祸。
后来,爹爹和郯王就成了知交好友,她和年幼的楚宥敛见面了。
幼时的楚宥敛还不像如今这般冷面无情不苟言笑,反而是个满嘴之乎者也的呆子,初次和她说话,便愣愣地唤她“娇娇”,还问她的名字是女字旁的“娇”,还是马字旁的“骄”。
她摇摇头,怀疑楚宥敛读书读傻了:“我的名字和这两个字的读音都不一样,是白字旁的皎~”
然而楚宥敛怕是患有口齿不清的毛病,怎么都纠正不过来,一直喊她“娇娇”,她索性也由他去了。
可惜少年无忧无虑的时光实在太过短暂,五年后,太子暴毙而亡,先帝伤心过度,很快也随之而去,太孙楚元臻登基成了新帝。
新帝不过十六岁,尚且年幼,他的叔叔们却还年轻力壮,雄才大略,尤其郯王,因为性格豁达,行事热情仗义,和朝中官员们来往密切。
故而,即便郯王没有觊觎皇位之心,也难免被新帝猜忌。
彼时,爹爹因为功绩斐然破格提拔至京城做官,但或许是爹爹为了避嫌,或许是郯王自己也不想搅入皇权的风波之中,爹爹和郯王不再来往。
她和楚宥敛也很少再见。
但也不全是爹爹的原因。当时她已经十二岁了,却对京城名门闺秀的礼仪一无所知,家里给她请了教习,帮她补习《女则》、《女诫》、琴棋书画和女红,她再也没有时间和楚宥敛一起爬树摸鸟,下河捉鱼了。
并且京城礼教烦琐,律法森严,连官员的家属做了出格之事,官员也会受到弹劾,遭到贬谪。
为此娘亲耳提面命,让她少跟楚宥敛来往,免得引来风言风语,连累爹爹受罚不说,还会影响她的婚事。
后来更因为种种事宜,她给楚宥敛送了绝交信,从此对他闭口不谈,即便遇见,也如同未曾相识过一般。
再后来,楚宥敛十八岁了,要和定远侯家的嫡小姐孟绮君成亲了。
而她也有了未婚夫婿——新科探花郎韩翊,和爹爹同样是农门寒子的出身,和她也算门当户对。
韩翊不仅风仪伟长,面容俊美,还温和良善,颇有文人风骨。
这就要说起今年的上元灯节了,她赏完花灯乘轿归家的途中,遇到几个醉酒滋事的恶霸,恰巧韩翊路过,和他的三五好友一起驱逐了恶霸。
此后没几日,娘亲就来探听她的口风,说韩家二郎韩翊如何如何好。
她也没有什么意见,韩翊无论长相人品,还是文采前程,与她家而言都算顶好的佳婿。
上个月两家便交换了庚帖,就差择吉日下聘定亲了。
结果在迎夏宴就发生了这桩事。
少时的情谊,让她天然相信楚宥敛的人品,楚宥敛绝做不出下.药强要她这等事的,更何况她和楚宥敛之间只有兄妹之谊,绝无暧昧之意。
只是无论如何。
她和韩翊,是成不得亲了。
第2章 婚事照旧
三日后。
尚书右丞府。
梨香袅袅,薄纱如雾,丫鬟们撑起罗帐,将颜玉皎扶起来。
颜玉皎发髻松松盘着,人也憔悴了几分,接过碗低头喝药时,瘦骨伶仃的手腕上还有未褪的青紫红痕。
丫鬟婆子们纷纷低下头,不敢言语,更不敢多瞧一眼。
颜玉皎喝完药,把碗递过去,往日灵动的双眸灰暗无光,语气也厌厌的:“樱桃,什么时辰了?”
樱桃是颜玉皎到京城后买的贴身大丫鬟,为人机灵,有眼色劲。
她接过药碗后,回道:“已经午时了,小姐可要用膳?”
颜玉皎沉默地摇了摇头,而后环顾一圈,蹙眉道:“娘亲呢?”
尚书右丞夫人叫梅丽织,年已三十八岁,平日里端着官太太温婉贤淑不苟言笑的架子,私底下却是风风火火,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性子。
大约是怕颜玉皎想不开做傻事,梅夫人这三日一直陪着颜玉皎,但她心里愁苦,总是悄悄拿帕子抹眼泪,惹得颜玉皎很担忧她的身体。
如今看到梅夫人不在,颜玉皎自然要问上几句,然而屋内缄默一片,没有人回她的话。
颜玉皎心里奇怪:“你们怎么支支吾吾的?娘亲怎么了?”
她望向樱桃,樱桃却回避了她的视线,红唇紧抿,呐呐不敢言。
她只好唤来另一个大丫鬟芭蕉:“她不说,你说。”
芭蕉老实听话,回道:“韩家来人了,
夫人去前院接待了。”
颜玉皎眉目微怔,心中恍然,下意识往窗外看了看。
今日天色阴沉,连透过窗户的光都稀薄的可怜,屋内甚至需要点燃蜡烛才能看清人脸。
这样昏暗的天气……
的确是退亲的好日子。
颜玉皎又默默地转回头。
其实她不觉得被韩家退婚有什么不好,她对韩翊没有特别的感觉,还有些恐惧拼生男胎、侍候公婆、照料妾室、讨好丈夫的婚后生活。
只是……
才过了三天。
仅仅三天而已。
韩家这么迫不及待地登门退婚、拼命摆脱她的样子,好似沾上她就如同见豕负涂一样……
到底还是伤人的。
颜玉皎轻叹一声。
指尖不由自主地掐住掌心。
正失神时,门外传来梅夫人欢欣的声音:“玉儿?玉儿可醒了?”
樱桃连忙过去打开门:“夫人,小姐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