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道她心中无愧,那是混说的。
淑妃顺手替她掖了掖被角,“这个时候了,妹妹也就不要念着这虚礼了。”
淑妃叹了气,接着道,“妹妹入宫不久,光本宫知晓的,都已病了两回。早知妹妹是这般孱弱身子,那会儿就不那般罚你了,倒往本宫心上添了愧。”
阮玉仪眸光微闪,不作声——总不好说这次是她自己折腾的。
她展颜道,“倒麻烦姐姐费心了,是臣妾的不是。”
两人随意闲话着,御膳房着人送了米汤来,道是给小主搪搪寒气。淑妃见人精神头还好,放了心,也借机作辞,叮嘱她安心养着。
阮玉仪早膳时没胃口,不曾吃过,眼下正有些饿了,便唤木香拿了些糕点来,打算就着米汤用些下去。
米汤还是温热的,听说幼时她断奶时,阿娘也是拿这米汤哄她。
因此她饮得一直不算是少。眼下这碗,她方含了口下肚,却觉里头有些涩味,便叫了痰盂来吐出。
木香满眼担忧,蹙眉道,“小主,可是这米汤不合口味?”
就这么简单熬的吃食,其实哪边都是差不多的味儿,何来什么口味不口味的。
她将那米汤放于承盘上,“御膳房可是换了做法?”
第165章 隐瞒
木香一听,便知这米汤不对了,“小主,莫要吃了,奴婢去给您熬些新的来,您先用这些糕点垫垫肚子。”她夺过那米汤,汤水在青瓷碗中晃里晃荡。
阮玉仪微微颔首。
晚间将歇下时,圣驾至,她急忙胡乱抓过斗篷披上,跣足下了榻,出门去迎。
姜怀央看到的便是小娘子空荡荡地拢着雪青斗篷,斗篷下露出亵衣的一角,散挽着发,面红如施胭脂,就这么碎步出来。
他目光落在她足上,微微蹙眉,也不顾她是否行完了礼,上前将人打横抱起。
她轻呼一声,叫下边移动的地面晃得晕乎,因勾住他的脖颈,别开脸。
他将她放回锦衾下,又将被衾下的汤婆子往她足边递了递,“这次又是如何生得病?”他在床榻边侧坐下。
他的大掌覆上她额间,转头问一边的木香,“可侍候你们主子服了药?”
木香颔首称是。
“陛下便如此不信臣妾,”她瘪了下嘴,软声道,“臣妾自己的身子还能不顾不成?”这次手边没备着蜜饯,她甚至还是干喝下去的呢。
发着热的阮玉仪面色潮红,不经意间放下些心防,分明是寻常说着话,落入旁人耳中,却带了撒娇的调子。
只听姜怀央轻嗤一声,“也不知是谁初次见朕便病了,服个药跟朕逼你饮毒似的。”
他犹记得小娘子蹙着秀气的眉,仰首喝药的模样,可偏生她一口又包不下太多,只得一点一点喝着,使得那苦味变得绵长。
不知思及什么,她唇边的笑意一顿,垂了垂眸,“陛下惯会笑话臣妾的。”
他把玩着她因放于被褥间而温热的手。这宫闱中有长于丹青的,有善歌的,善于生病的他倒是第一次见,却是新鲜得很。
他漫不经心地揉捏着她的指节,口中的话却叫她脊骨上攀了几分寒意,“若不想常服药,便不要胡乱折腾。”
他到底知晓多少?她摸不清。
她只觉浑身血液倒流,足上竟凉得有几分发麻。
“朕问过宁何了,温泉祛风通络,于泠泠大有裨益。”他轻飘飘道,仿佛在与她说,她逃不了。
她没心思再思忖更多,只讷讷道,“那臣妾便先多谢陛下了。”
“泠泠身边的人看来是不太得力,这才频频叫主子染了病去,朕不日再拨来落梅轩一两个。”他将她的手摁在枕边,倾身上前。
新帝拨来的,自是以他马首是瞻的。这是要着人盯着她的起居了。
她抵着他衣襟前,自是想要回绝,只惜他并未给她这个权力。他描摹着她的唇,两人发丝交缠,乱了气息。
他松开了她,命一边避着的木香侍候她来更衣。
去养心殿的鸾舆抬起时,她瞥见宁太医领着一批宦官模样的人,面色整肃,衣袂生风地进了落梅轩。
她身上的衣裳并未留多久,到了养心殿,还是褪去了。
内室中只留了一盏烛灯,将两人相偎着的身影隐隐绰绰映在墙面上,她忽而想起什么,支着身子往后退了些,拉出一段足够她喘息的距离。
“陛下,今日御膳房送来的米汤,臣妾喝了,觉着有些不对——”她疑心里边许是放了些不干净的东西。
姜怀央打量了她一眼。这小娘子的直觉倒是奇准。
那碗米汤被送回御膳房后,又辗转到了宁太医手中,宁何是曾见过加进去的这物的——在新帝的殿中的熏炉里,因而忙禀了新帝。
他眸中泛着冷意。那些人手倒是长,竟是伸到后宫去了。
“知道了。”他随口道。
她被掐着足腕,捉了回去,衣物上滑至心口处,露出纤细雪腻的腰肢。他欺身上去,恰巧错过她落寞的神色。
她攥着他的衣裳,从指尖到脖颈,都泛着一片红。发热中的身子敏感得厉害,她勉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寻常一般,可不免还是颤着。
目光所及处,就是暂宿圣河寺时,她赠与他的白兔花灯,只是里边的蜡烛已是燃尽了,花灯本身还是完好如初,可见被保存得很好。
“陛下……挑灯……”她几乎是从喉间挤出这些词句。
他在她颊边落下一吻,伸过手剪去了烛芯。
内室中倏地陷入一片黑暗。
许是因着宫闱中的女眷委实是少,几个嫔妃皆是被允许去了行宫,各宫中皆是喜气盈腮,忙不迭打点起行装来。
另外一同跟去的,还有太后塞来的白之琦。太后则待在了后宫中,专心礼佛。
她原是对这些神神鬼鬼的嗤之以鼻的,自三皇子被诛后,她忽地开始信起了这些,没什么大事,一般不出慈宁宫,日日礼佛不间断的,连手上也常捏着一串手捻。
姜怀央虽不阻止,可心中也是冷笑连连。
阮玉仪与新帝共一辆马车,旁的女眷各自一辆,加上数名宫人侍仆、行装小食,浩浩荡荡的仪仗往城东的行宫去。
这行宫虽不比皇城峥嵘轩峻,可里边厅殿楼阁,也都装点大气,一条人力打通的清溪穿行而过,溶溶荡荡,不知所往,却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分了院子,新帝自去他院里紧着时辰处理公事了。
女眷们则与平日里合得来得来的凑作一块儿,随意在行宫中玩耍走动。
阮玉仪则与淑妃并肩行着,口中随意叙着闲话,不时为美景驻足片刻,也还算心境闲适。
“娘娘!”一女子的声音从后边传来,如黄鹂般清脆悦耳。
两人回头望去。
来者是个方及笄的小姑娘,着妆花小袄,腕上带着一对儿白玉镯子,步子轻快地上了前来,“见过淑妃娘娘,见过阮婕妤。”
闫宝林瞧着是个单纯心性,因着能说会道,素来能很快与旁人熟识,倒也算是一门长技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一把草茎,笑意盈盈,“娘娘,我们来斗草茎如何,娘娘若赢了,便……便算您厉害。”
淑妃嫌幼稚,于是推脱道,“叫你阮姐姐陪你罢,本宫玩不明白。”
闫宝林又转而看向阮玉仪,一对眸子清润澄澈。
阮玉仪唇角含笑,“我也不曾玩过,你与我说说如何玩,我才好陪你的。”
第166章 不甘
风吹动竹叶窸窣作响,足边,竹影绰约。
闫宝林听阮玉仪应了,面色一喜,忙与她说起规则来。
她唇角含笑,安静听罢,道,“宝林要拿什么做注?我可不是一个‘厉害’便罢的。”
闫宝林抿唇思索了会儿,也想不出什么妥当,这次出来,她的行装轻便,也不曾带过什么贵重物品,若压得少了,又恐她看不上。
于是她索性叫阮玉仪自己择一样。
她眸光流转,微微笑道,“宝林不若将你那盒果脯拿来作注。”
闫宝林一双眼眸睁得滴溜圆,撇嘴道,“好啊阮姐姐,原来你早先便打上了臣妾那果脯的主意!”谁人不知这位闫宝林护食得很呢。
“我也不亏你的,”她又道,“宝林若胜了,我那罐梅子便是你的了。”那梅子本是带着路上吃的,行路久了,她容易身子不适,口中含些梅子则会好些。
得了这话,闫宝林这才欢欢喜喜地应下。
其实要说规则,也并不繁杂,不过是将两人草茎交错着,两人同时拉,谁先断的,便是谁败。
说好了三局两胜,阮玉仪试了一次,便摸清了门道,使了巧劲儿,连胜了两次。
闫宝林费劲儿想将她手中草茎勒断,却总作用在自己手中的草茎上。手中东西断了,她一下重心不稳,往后踉跄。
侍立在侧的宫人忙扶住她,满面紧张。
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嚷着要与阮玉仪再来几回。
她见闫宝林好胜,暗中放了些水,让她赢了。她没看出阮玉仪是在让着她,得意地笑着,要木香去取了梅子来与她。
有淑妃在一边提醒,她也并未将梅子全取走,而是果脯梅子各一半了。
直将草茎玩没了,几人又聚在一处抹骨牌。竹林边的亭子中,不是传出笑闹声,好不热闹。
竹林后,白之琦不知孤身立在那处多久,每一个细微的动静,皆蛮横地钻入她耳中,她听得紧紧攥了指尖,却仍旧不愿走开。
她原以为众人都会看在姑母的面子上,敬她一分,断不会冷着她的。
可当旁的嫔妃都推辞着不愿与她一处,她方才明白,姑母在宫中的地位并不如她所想,太后大势已去,甚至因着她那发动了宫变的表哥,宫里众人也只维持着她表面的体面。
可以说,太后之言,除慈宁宫中的人外,旁人忽而念及孝道,便听一听,就是不加理会,那也无人会指摘什么。
见她面色不虞,她身边的婢子有些担忧地唤,“小姐——”
白之琦缓了口气,低声道,“回院子里罢,我有些冷了。”平日里总笑吟吟的面皮上,此时却冷着,如皮下换了个人般。
“是。”那婢子垂手,跟上转身离去的自家主子。
天色稍晚,阮玉仪几人也便相互作别,各回各院了。
她拈着从闫宝林处得来的果脯吃,这果脯制得极好,软糯且劲道,上边的糖霜也是取量合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