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细碎的谈话声从开着灯的房间透出来,秦以川在门口站住,侧耳凝神,房间里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房内应该共有五人,在某件事情上似乎没能达成一致,正在压低了声音争执。
第42章 鬼冢遇五瘟鬼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但是现在怎么办?”其中一“人”道。
“带都带回来了,怎么也没有送回去的道理。”另一个“人”说道。
“送回去?只怕你想送都送不出去,我和你们说了多少遍,话不能乱说人不能乱吃,碰上了钉子,就得被扎一嘴的血。”这是第三个“人”的声音。
“大哥,道理我们都懂,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直接告诉我们怎么解决吧——四弟,你主意多,你说呢?”最先说的“人”又开口了。
“我同意老三的意思,人都抓了,再送回去,反而容易暴露我们,大家找一个藏身地不容易,他是异控局的也不用怕,只是一个半大的嫩崽子,就算真吃了,只要我们清理得干净点,没有人会发现。”刚刚被叫四弟的“人”回道。
“但是我担心那群狐狸,前头刚才的动静你们都听见了,万一那群狐狸死不了,我们以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一直没开口的那个“人”说。
“你把心放肚子里,鬼门的都亲自出马了,凑够祭品打开轩辕坟指日可待。那地方神奇得很,存了那么多狐狸的法力,我们就算只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捡肉渣子,也比靠吸食人的血肉修行速度快多了。”
“更何况这地方不是一般人能进得来的,只要我们短时间内别出去,就算是异控局也找不到这……”
笃笃笃。
敲门声响得极其突兀,屋子里猛地静了一瞬间,门竟然被从外面推开了。
血红色的月光落在屋内五个“人”的身上,看得秦以川忍不住撇嘴:“我道是谁这么胆大包天,连异控局的人都敢吃,原来是大名鼎鼎的五瘟神啊。”
屋子里说话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五只模样极丑的鬼物。
一般来说人死后化成的鬼,大多都保留着死前的特征。
比如东洲仓库里的几个,吊死鬼的舌头能绕地球一圈,鬼书生的脖子上有被砍头后留下来的裂痕,鬼和尚善哉被挖了心,稍微一激动就容易胸口血流成河……
但是眼前的这五鬼完完整整,什么都没有,他们只是单纯的丑。
四肢瘦骨伶仃,唯独脑袋极大,全身漆黑看不见五官,手脚的指甲弯曲着外翻,锋利得像削果皮的刀刃,咧着一张到了耳朵根儿的大嘴,嘴里都是寒气森森的獠牙,但是这牙应该好几百年没洗过了,牙根都有些发黄。
五瘟神就是字面意思上的瘟神,从古被人唾骂至今,别说是碰到,就是沾上他们路过后残存的空气都会沾上霉运。
说是瘟神,实际上都是鬼物。
五瘟鬼不仅天生厄运,更重要的是,它们五个性属恶鬼,是会吃人血肉以求修行的。
房间的角落里塞着一只麻袋,看麻袋的轮廓,显然里面装着人。
看高矮形状,不是荀言。
五瘟神已经许久没有在这个地方见过生人了,一愣之后,立刻有一只瘟鬼举着钢刀一样的指甲,冲着秦以川冲过去。
秦以川手中的十二洲长剑一横,瘟鬼仍保持着冲杀的姿势又往前走了好几步,硕大的头才掉下来。
鬼没有血,却散发着一股难言的恶臭味道。
秦以川掩住鼻子,伸手就想召雷来劈,随后才想起来这里已经不是狐族的小涂山了,十二洲调动不起来阵法,雷电之力也不在服务区。
他收了心思,御风而动,十二洲往前递出,一剑刺穿了第二鬼的腹部,腕上一用力,就将第二鬼斩成两半;剑刃再横,又将第三只瘟鬼抹了脖子。
鬼的味道太难闻了,十二洲临到第四鬼的面门之前,长剑一转,以剑柄重重撞在第四鬼的面门,第四鬼连哼都没哼出来,脑袋就像被扎破了气球,嘭地一下炸开了。
顷刻之间只剩自己,第五鬼想都不想直接跳窗要逃,可是跃出窗外之后才发现自己像被胶水粘住了似的,怎么都动弹不得。
半透明的光幕在血月之下熠熠生辉,第五鬼像被困在玻璃瓶里的萤火虫,拼出了吃奶的力气,去撞击无形的墙壁,却怎么都逃不出去。
殷弘宁从陶罐子上拓下来的阵法,用来困住一只瘟鬼,实在有点大材小用。
“行了,别撞了,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如果回答得令我满意,我今天就不杀你,怎么样?”秦以川颇无耐心地道。
瘟鬼简直要吓尿了裤子,跪在地上一个劲儿求饶,面上声嘶力竭,可是发出来的声音却像窃窃私语,不仔细都听不清。
人鬼有别,鬼说的话,人最好别听。
但秦以川不是人。
“这地方是怎么回事?阴气这么重,连你们这种本应该灭绝的东西都能孕育出来。”秦以川问道。
瘟鬼连说带比划,隔了几秒秦以川才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这地方是个鬼冢。
不是鬼的坟墓,而是鬼住的一个驿站。
这村子里的不是人,都是阴间的过路客,只有五瘟鬼和另一家亮着灯的常驻于此。
但是另一家亮灯的,这几个瘟鬼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他们彼此从来没有见过,那人的身上没有鬼气也没有邪气,一看就不是正经鬼,所以五瘟鬼也从来没有和那家的人打过交道。
秦以川又问了第二个问题:“有没有看见这里来过人。”
瘟鬼的头摇得拨浪鼓似的,那细长的脖子随时会撑不住巨大的脑袋,咔嚓一下掉下来。
这个答案既应该又不应该。
如果荀言真的到过这里,这五只鬼只怕早就成了死鬼。
但是如果荀言没有来这儿,附近没有其他的小世界,人又不可能凭空消失。
或者是,是他分明来过,但是压根没有机会对上这五只瘟鬼,而是直接遇上了村里另一个点着灯的人。
墙角的麻袋挣扎了一下。
秦以川叹了口气,掌心黑线一动,与瘟鬼牢牢绑在一处,两秒钟后黑线消失,瘟鬼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命已经捏在了别人手里。
“我先不问你这麻袋里的人是哪来的,现在你只要做一件事,把这人还有这个小狐狸送到东洲仓库。但凡你敢耍半点小心思,我就立刻捏碎你的魂魄,听懂了吗?”秦以川问道。
瘟鬼的大脑袋磕头如捣蒜。
十二洲的剑刃挑破了麻袋,露出一张年轻陌生的脸,被封住五识,一个劲儿地挣扎。
瘟鬼半点都不敢耽搁,筷子似的胳膊扛起麻袋里的人就走。
瘟鬼的个头不过五尺,但跑起来却相当快。
有魂契约束,秦以川也不怕这种低等级的鬼物耍花招,掩着鼻子拖住被割喉而死的瘟鬼,出了门,往另一个亮着灯的房子走。
这个房子和五瘟鬼的住处有非常明显的不同。
秦以川靠近之时,甚至不由自主有了心惊肉跳的感觉,这种感觉他哪怕是在昆仑黄泉的时候都不曾有过。
他在距离点灯房三米之外停下,召动十二洲撞开木门的刹那将瘟鬼的尸体扔了进去。
房子里分明点着灯,但是门后漆黑深不见底,瘟鬼的尸体扔进去后,传来的噗嗤一声闷响,像是骨骼血肉被尖牙咬断,两声咀嚼的咔嚓声后,房子重归死寂。
这一下投石问路,问的似乎是个很难缠的东西。
第43章 穿大红喜服的白骨骷髅
秦以川掌心腾起一团烈火,灼热的火焰失去了主人刻意的压制,终于报复性地展现出焚烧天地的桀骜的一面。
火焰包裹了朴实无华的旧民宅,数不清的鬼影从房子的四面八方被烧出原形,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蒸发成灰烬。
这火是秦以川向殷红羽借的,他本来还担心就这么一点不够用,没想到就是这么火柴大的一丢丢星火,竟然恨不得将整个小世界都烧得干净。
秦以川将火焰压下去,火影渐消,眼前的房子也终于露出原本的样貌。
这根本不是一个房子,而是一座巨大的坟,同样巨大的棺椁只在土中埋了一半,还有一半露在地面,棺盖没有钉死,可以随时让里面的东西逃出来。
血水拼了命地从棺椁中渗出来。
秦以川对这种一个接一个的小把戏不耐烦,豹尾再出,十二洲的气势一下子被堆到极致,裹挟着飓风重重斩在半裸露的棺材上。
剑破长空,有时候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纪实的描述。
天幕崩裂开几道口子,爆炸几乎将大半个村子都化作飞灰,房屋般大小的坟冢被秦以川这一剑削去一半,露出棺材里穿着大红色喜服的白骨骷髅。
空荡荡的眼眶分明什么都没有,秦以川却眼花了似的,仿佛看见他睁了一下眼,随即这白骨架子如睡醒了似的,从棺木里站了起来。
三米多高的白骨骷髅是什么样子呢?
大概有点像殷弘宁那种小身板,突然遇到了一只非洲大野牛,还是打了鸡血刨蹄子随时准备顶翻一车人的那种。
骷髅粗壮的腿骨能有人的半个腰那么粗,骨质化的手指头像磨尖了的锥子,闪着阴冷的寒光,劈头盖脸地往秦以川的脑门和脖子上招呼。
这骷髅分明没有眼睛,但是下手比谁都阴毒,且占了体格的优势,力道也重于千斤,秦以川提剑相挡,被震得胳膊发麻。
往常遇到的东西,除了妖精,遇见的鬼大多都是靠怨气和煞气来攻击人,像这样纯靠物理攻击能做到这种程度的,就算是秦以川也觉得十分少见。
更奇怪的一点是,秦以川和他这么近距离地交手,竟然连一丁点的鬼味都没有闻到,这可就十分不寻常了。
这种情况他倒不是没有遇到过,那就是住在他们的仓库里的鬼和尚,但善哉鬼和尚和眼前这东西还不太一样。
善哉是真正意义上的鬼魂,而眼前这个则是纯纯的白骨,只靠着脑壳里的一簇魂火支撑行动。
善哉身上没有鬼气,是因为他是佛门中人,常年的修行相当于自己超度自己,若非他是有大恩怨始终无法放下,这时候早就已经投胎转世了。
锋利的指甲撞在十二洲的剑刃上,若非秦以川闪得快,剑刃险些被凿出一个豁口。
缠斗时间一长,这具白骨的劣势就渐渐显现出来了。
它最大的弱点就是没有足够的自主意识,所有的招式都好像提前设定好的一样,只知道攻击,却不懂得防守,但凡它换成一个不这么阴间的造型,任谁都会以为这东西分明就是个人工智障。
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的秦以川,几乎瞬息之间就卸掉了白骨的一条胳膊,右腿膝盖的关节也摇摇欲坠,白骨艰难地移动,几乎马上就要保持不住平衡。
趁鬼病要鬼命一向是秦以川的人生箴言,趁着白骨稳住身子的刹那,他又在白骨的膝盖上狠狠补了一脚。
这一脚他可是使上了吃奶的劲儿,咔嚓一声脆响,白骨的小腿骨连着右脚一起飞出了三丈多远。
白骨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下巴颏撞在了半块碎砖上,砖立刻碎成几块。
十二洲聚起凛冽的剑气,冲着白骨的颈椎骨斩下。
人的颈椎本应该比膝盖要脆弱得多。
可是十二洲落在白骨的颈椎上,却像撞上了什么坚不可摧的东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一股子浓烈的黑雾从白骨的颅骨中蔓延出来,像给白骨铺了一层钢铁战甲,秦以川飞身后退,白骨的指骨暴涨,哪怕秦以川反应不慢,仍旧被扯掉了一小撮头发。
指骨这么一变异,白骨的前肢就变得十分畸形,蜘蛛一样的诡异匍匐爬行,丢掉的腿骨反倒没了丝毫影响。
黑雾渐渐与村子周边的水域相连,黑雾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连绵不断地补充进白骨的身体。
湿漉漉的水不知何时浸透了秦以川的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