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本是万民乃至万民垂范,他并不愿意过于激烈。
那是匹夫想法。
有皇后配合,就能减少最大的阻碍。
不说苏子籍寻思。
“福儿封帝。”皇后遐想片刻,心里安稳些,手绢放下了,看见太孙,笑了笑。
“你和新平的事,吴妃已经知道了,但不悔还不知道,是我不忍心告诉她……但恐怕瞒不了多久,你好好安慰她。”
“新平也早做安置,趁着还不显怀,赶紧换个名姓,纳她为妃,迟了就不好了。”
显怀,什么显怀?
我俩清清白白……怎么就有了?
苏子籍瞪大双眸,吃惊望着皇后。
“娘娘,新平……都说了什么?”
“你这孩子,都这时候了,还能说什么话?当然是你们的事。”皇后嗔怪看了他一眼:“要不是新平有孕,吴妃哪那么好说动?”
“你们呀,到底是什么时候?连我都瞒着,怎么不早说?”
后面的话,苏子籍已经听不进去了……新平公主,你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巍峨华丽的宫殿前空无一人,有脚步声零乱远去。
跨过朱红色的门槛,清风拂面而来,苏子籍仰面望去,湛蓝如洗,白云如棉,说不出的澄澈。
步下长阶,木屐轻叩地砖,千层木齿钉在潮湿的砖面上,步步稳当。
朱色宫墙,凝碧垂柳,氤氲水汽里,少女高挽双髻,翩然若鸿,撑着只伞,静静凝伫在门前,默默垂泪。
“你来了。”
她只是一笑,眼泪就止不住地流出。
“我以为自己看不到你了!”
身穿冕服的苏子籍,看着身前明眸的她:“让你挂怀了。”
轻抚着她散乱的发丝,苏子籍又低下头,抬起袖子,去擦拭她脸上的泪。
没想到,越擦越多。苏子籍心中一怔,却听着怀中少女含糊的声音。
“我连夜睡不着,又做了噩梦,梦见书斋……妖道杀过来,爹死了,我找你,但是遍寻不着,没有你……”
轻轻将不悔额头散乱的发丝拢好,苏子籍的动作轻盈。
如蜻蜓点水般,在她光洁的额前一啄,又重重揽住她,靠着她,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别怕,我在,我一直在……那都是反梦,不做数的。”苏子籍温柔地拍着她纤柔的脊背,感受着她在怀里轻轻抽泣。
要是没有自己,或她就会夭折在那个夜晚。
默默无闻。
第1390章 愿你之子嗣能有承平者
不管是什么梦,哪怕可能是原本的命,现在也都改了。
只有一点,苏子籍有些惆怅……
新平之事,以后怎么了结?
突然之间,苏子籍有些理解汉光武帝刘秀的心情。
刘秀者,史载深情。
根据史料记载,刘秀后宫稀少,刘秀尚未发迹时,就十分仰慕阴丽华,曾感叹:“娶妻当得阴丽华。”
并且的确结婚了,但很快乱世转战分开了。
刘秀征战河北,为联合真定王刘杨,迎娶郭圣通,这本是一场地地道道的政治婚姻,可刘秀是读书人,在婚后对郭圣通非常宠爱。
换句话说,他既娶郭圣通,自然珍之爱之,日后还封之皇后。
可惜的是,郭圣通多次期仗家世,觉得是自己家族支持刘秀,才有天下,很伤刘秀的心。
更重要的是,郭圣通有野心。
公元42年,刘秀以郭圣通有“吕霍之风”,不可以托以幼孤,恭承大位,下旨废郭圣通后位,不久,封其为中山王太后,迁居北宫,封原妻阴丽华为后。
从此,刘秀两方奔波,谁都不忍割舍,最后结果仍旧不好。
爱都分给了阴丽华和郭圣通,后宫尚有一个许美人,虽曾为刘秀生过一个子嗣刘英,但她本人依然不受刘秀的宠爱。
苏子籍为代王,太孙,却只有无悔一人,并不是不爱女色,而是,自己之心,能给几人?
多了新平,或者可以,再多呢?
要是自己没有这“娶之当爱之”的心就好了,这样三千后宫,也是无妨。
千头万绪,在心中闪过。
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姑娘,手里提着个油纸包,抱着厚外套,小小身子,长发挽着双丫髻,两缕从鬓角垂下,小跑着从庭院绕来,奔向自己。
“苏子籍,你在哪——”
画影模糊,又回忆起,少女跪在地上,抱着叶维翰,嚎啕大哭……凄凉彷徨的模样。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一人承担,苏子籍,我们当着我爹的面,就拜天地吧。”
“……你可是答应了,要娶我。”
“……无论你去哪里,是都会跟着你。”
声声在耳,苏子籍微微笑着。
——平生有两不悔,你既不悔,我也不悔。
想到这里,他又是低头,迎着不悔微张的嘴唇,就是一吻。
“齐王妃……呜……”不悔正说些什么,就被吻住,眼眸微着惊讶,随即缓缓合上。
一吻结束,再睁开时,眼眸湿润,带着依恋。
“齐王妃来了。”叶不悔柔声说话。
“她,来做什么?”苏子籍手继续抚着妻子的发,弄乱她的发丝,再给她拢好……不厌其烦重复。
“说是要见齐王……她拿了太子的玉佩来,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让她等在外面。”
“玉佩?嗯,是块玉佩。”
叶不悔递过来。
阳光垂下,玉佩泛着淡淡金色,五条盘龙形态各异,仿若活过来一样,周围有着氤氲的水烟。
细细看去,又似乎是错觉。
“应该是好物件。”
不悔靠在他怀里,继续说着:“她说,这是前朝重宝,当年赐给太子,后来赠给齐王,就收藏至今。”
“齐王临行前那夜,特地交待她,如果有万一,就拿给你看……”
“我想,既然是太子旧物,大约你会喜欢,就让她等着。”
不悔抬头望着他,询问的目光里,带着点紧张。
“你不喜欢吗……那我退回好了。”
“罢了,既送来了,允她一面又如何。”苏子籍揉了揉她的脸颊,随手把玉佩塞到她手里。
“拿好。”
玉佩,就是太子信物,太子血脉就是叶不悔,生父的旧物,不悔应该本能很在意吧……就让不悔高兴,给一个面子,又算得上什么?
叶维翰临终时,不但托付皇家信物,更差点吐露不悔的生世
苏子籍心中怜爱,在她耳畔轻轻说着。
“其实,你我夫妻一体,原本我不该隐瞒,但有些话,现在还不能说……如果你有疑惑,总有能说时……”
纤嫩手指按住他的唇,叶不悔止住他的话语,神情郑重。
“既然你不说,自有你的道理,我信你!”
“我不会问!你也不要说!我只要你好好的,好好……”
“痴儿,岂不闻——贵易交,富易妻?为夫现在既富且贵,已不是当年苏秀才了,问你怕不怕?”
“啊呜!”
“你怎么咬人!棋圣咬人啦!”
“咬的就是……负心人!”她松开银牙,又心疼舔了舔:“如果,哪天你厌了我,就放我回书斋去……”
泪水无声滚落,看着苏子籍心中一揪心,急忙问着:“那儿都没人了,你去做什么?”
“我要一直……一直等在那里……等我的苏子籍!”她抬着头,又低下头去:“苏子籍……绝不会抛弃叶不悔……”
“等不到怎么办?”
“等到了,又怎么办?”
苏子籍也记得那天。
岳父病重,见了两家婚约,随后就有真人登门刺杀,自己被认出是前魏宗室,而不悔是郑朝帝姬……都凑一块去了!
他的语气很是轻柔,比微风吹过树梢还要轻细。
就像手里捧着瓷器。
“等不到,我就继续等!”
“等到了,我就和苏子籍一起流放,去天涯海角,再不回来!”恨恨说完这句,她赌气背过身去,手背胡乱地抹着眼泪。
“唉,我真是闹着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