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苏轻轻摇头:“暂无。”
“他们都如此肆无忌惮了,你竟然尚未将他们纳入棋盘?小师弟,这貌似不是你的性格。”
林苏道:“师姐对我的性格把握得蛮准,我这人气量实不大,对于与我作对之人,一向是能今夜干死,绝不拖到明天。但是,你真的确定这些人是凉山派出来的?”
“绝对确定!”计千灵道:“三长老的天算之道,走的是神识之途,他的‘灵台算经’,足以搜出任何人潜藏的意识,这十三人,身后的指使者,就是凉山高层。其实这也正好吻合太子作派,凉山是站在太子身后的宗门,而太子,显然有除你之心。”
林苏道:“我不怀疑三长老的灵台算经,但是师姐……假如那些杀手本身,已然受人误导呢?”
计千灵愣住了。
这些杀手,来路是五花八门,全都是江湖之上的独行人,或者来自域外。
他们接受凉山指派,靠的是晶元、是天材地宝。
如果指派他们的人,本身就是伪装成凉山高层,他们也分辨不出来,事实上,他们有什么理由去分辨?他们要的只是钱和天材地宝,这些玩意儿来自哪座山头重要吗?
就这样,他们自己坚信是凉山之人指派。
三长老通过灵台算经,捕捉到他们的神识,自然也会坚信是凉山之人指派。
“你说的这个,的确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是,我还是觉得凉山最有可能。”
“凉山是有可能,但是,并不是最可能的,可能性还有太多太多。”林苏道。
“你且说说,最有可能的会是谁?”
林苏道:“最有可能的,当然还是……昊元宗!”
计千灵沉默了……
是啊,最有可能的是昊元宗。
昊元宗如果有智者,是有可能捕捉到林苏此行最终目标指向的,只要他们预感到林苏会前往昊元宗,一定会派人在半路上干掉他。
昊元宗自己出面不妥。
但伪装成凉山,却是一举两得。
一方面将自己摘将出来,另一方面,让凉山承受皇朝怒火。
有人说,凉山与昊元宗都是太子身后的宗门,两方不该同气连枝么?然而,世道就是这般奇妙,一面大旗之下的两大宗门,有时候博弈更猛烈,就比如说太子与二皇子,他们不都是仙皇旗下的两面旗吗?博弈哪一天停过?
计千灵接受他的说法,但是,她也有犹豫:“所有二十七人之中,没有半点与昊元宗相关联的人或事……”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林苏道:“但凡对方有智者,都能判断出我为监察使,威胁最大的就是昊元宗,沿途刺杀无数,偏偏没有一人来自昊元宗,这种反常,反而坚定了我的认知!”
计千灵久久沉默……
她是修习天算之道的人,算天算地算人心乃是修行常态。
但是,她很少出山。
此刻踏出山门,进入江湖,跟着他走了这么一程,她觉得世道一直在印证着她的道……
林苏说到的这个问题,她心中接受了。
林苏被封为监察使,监察各大仙宗。
那些心头有鬼的宗门,是见不得监察使的,总会想办法弄死监察使,这也是仙朝监察使大多难以善终的关键原因。
江湖杀人的手段着实太高。
但杀仙朝监察使,却是很忌讳的一件事,所以,任何仙宗想杀监察使,都会第一时间将自己摘出来,让他瞧着不顺眼的其余宗门背锅。
从这个常识来判断,林苏的分析有道理。
越是反复露出端倪的宗门,刺杀的可能性越小。
越是看着干净的宗门,可能性越大。
“那么下一步……”
计千灵的声音停止。
“下一步,入昊元宗!”林苏道:“明天就走!”
“明天?为何这么急?”
“因为对方已经出到圣级了,如果再不入昊元宗,我担心冒出个什么老怪物出来,一巴掌将咱们敬爱的三长老也给拍了。”
罗天宗三长老,是万象境的高人。
有他带着几名顶级圣人暗中保护,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刺杀者,没有人能得手。
但是,假如对方再决绝些呢?
看到常规方式拿不下,直接出动最决绝的手段,三长老也未必能够护他们周全。
唯一的办法,就是快速进入昊元宗。
昊元宗是最危险的地方,但是有句俗语说得好啊,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为啥?
因为只要监察使实实在在进了昊元宗,昊元宗就不敢明着对他下手,暗地里其实也不行,只要他没有出昊元宗,昊元宗就根本说不清。
所以,他只要顺利进入昊元宗,昊元宗就必须保证他有进有出,有来有回。
计千灵道:“走吧,我们今夜就可以夜宿南江府。”
小船儿滑出,顶着落日的余晖一瞬千里。
下一刻,林苏面前,一幅美丽的田园画卷,徐徐展开。
田间是麦苗,绿油油的铺在田野,将远处的一座城池也映衬得如同梦中仙境。
条条水道贯穿麦田,也将一座座村落分割成水乡之中的画卷。
归家的黄牛,清脆的铃铛,共同组成了这幅江南画卷最美妙的部分。
计千灵脚下一动,那条法器飞舟化为算道流光融入她的眼中,她微微一笑:“你也算是南江王最信任的幕僚了,今日来到他的封地,也可以领略下你家王爷的治下之能。实话实说,我对他多少有几分了解,如果说真得佩服他什么的话,大概也就是他的治理之能。而他的治理之能,也只在他的封地才有所体现,在封地之外,他还是一个醉情山水的纨绔王爷。”
林苏的目光在夕阳下闪着几许特异的光芒:“这里,就是他的封地?”
“是!以南江为界,西侧百里地,就是南江府,有诗人写下诗句:南江一线分天地,弃舟而上是桃源。”
“桃源!还真的很象是桃源!”林苏轻轻点头:“走一走吧!”
当先而行,这条路,只是乡间小路,但是,也用石子铺成,极其清雅。
前面的山坡之上,他们还看到了一顶轿子。
轿子旁边,两名差役捧着一件官服,赫然是四品官服,而前面的山坡,一群人正在挖地,有声音传来:“大人,今日天色已晚,大人回府吧。”
人群中间一个挥锄大干的老人擦把额头的汗水:“行事岂能半途而废?今夜连夜垦荒,明日清晨,这片山坡即可成为菜园,可保老周头一家衣食无忧。”
嗵地一声,一个老头跪下了:“知府大人,老汉……老汉如何敢承受大人如此厚恩?”
“起来吧!”旁边一人将这老头拉起:“大人爱民如子,一惯如此,老周头你岂能不知?来吧,大家继续干!”
热热闹闹的农活继续。
林苏在轿子边停了片刻,大步而前……
计千灵与他并肩,颇有感触,一路说了很多……
三皇子纪察,别看是金枝玉叶出身,但他游走天下,深知民间疾苦,五年前,他以十七岁之身,分封南江府时,南江府那是什么模样?
地主豪绅欺男霸女,宗门势力林立,老百姓完全没有活路,甚至过路商人至此都绕道,因为他们不知道踏入南江府,自己身家性命会着落在何处。
然而,南江王到达封地之后,强势整顿官场,杀了一批贪官污吏,启用了一批如同知府郑大人这样的好官,走访各大仙宗,确定仙宗底线,始有今日的南江盛世。
是的,南江盛世可不是我说的,是当地百姓都在说的。
大家都说了,全天下的官员,只要能及得上南江府官员十成中的一成,天下就能大定。
南江府的官员好到什么程度?
就以南江府知府郑大人为例,三年前南江泛滥,一场洪灾突然而来,郑大人携全家老小上堤抗洪,誓与江堤共存亡,江堤保住了,但身后的山峰之中,一条巨蟒走蛟,郑大人为了救一庄户人家的儿子,自己小儿子被巨蟒吞下。
林苏已到城门边,突然停下,吃惊地盯着计千灵。
计千灵轻轻点头:“是的,这就是他的事迹!纵然是这样的事迹,在当年评选南江官场十贤的时候,他依然只排名第八。”
“还有个官场十贤?”
“是的,这也是南江王推行的,他言,他辖内的官员,在朝是贤臣,在野是贤人,所以,每年都会评选当年官场十贤,需要说明的是,其后的三年间,这位知府郑大人全都没有入选,不是他不够格,而是他太贤了,他坚决拒绝,他要将贤之官名让给诸位同僚。”计千灵轻轻一笑:“自从你当日使尽手段将我朝三皇子这条路上拉的时候,我就开始全面搜集关于他的信息,这一搜集下来,我是真服了你了,我觉得你看人是真的准,他,或许真的值得下注。”
林苏笑了:“所以我们绕道南江府之后,你会真正转变立场?”
“也许真的会!”计千灵眨巴眼睛:“但是,我,只代表我自己!”
三人踏入南江府。
入目是平整的街道,井然有序的商户,街道上少了些集市的杂乱,多了几许别的地方难见难寻的文道气息。
是的,哪怕是商户间的讨价还价,也极其斯文和气。
前面是一家酒楼,酒楼门前,四五个乞丐嗅着里面的香气,不肯离去,酒楼里的小二端来了一盘子黄黄的馒头,送到几名乞丐面前,几名乞丐感激涕零。
从乞丐身边而入酒楼,里面的人也在评价……
这间义和楼还真是名不虚传也,纵然对乞丐亦是如此之和善。
旁边有人言:这是王爷之教诲,王爷爱民如子,整个官场、整个南江府焉能坏王爷名声?
旁边人有一江湖人感慨:本人行走江湖四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人间福地也,真正是夜不闭户,真正是人间乐土。
一时之间,满酒楼都是赞誉之声。
赞南江王,赞官场,赞各种大贤大儒大德高僧……
“今夜,我们大概也可以轻松些。”计千灵道:“南江地界,夜不闭户,相对应的是,夜晚也不太可能出现恶性刺杀事件。”
“哦?连江湖仇杀至此也改道?”林苏表示惊讶。
“有人言,这是王爷封地的特殊性,仙朝嫡系皇子封于此地,此地谁敢生乱,那就是跟仙朝过不去,试问天下仙宗,谁敢担这恶名?当然也有人言,这是王爷品性之感召,纵然江湖草莽,遇到这直透人心的人性之光,也会稍微泛起几许良善。”
三人喝着酒儿,听着青楼里传来的曲调,意态悠闲。
猪儿提议:“公子,你也吹一曲,把那个花魁压下去!”
我靠!
林苏目光投向她,有几分凶狠的表情:“在你眼里,我就是拿来压花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