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诱敌。”
是的,这是一场连环的计策,以四路偏军为诱,引得中军对垒,而岳鹏武这一支大军也其实只是诱饵,是为了引来敌军的大部队,引走陈国都城附近的兵力。
为秦王殿下,为那一把真正的匕首和锋芒,创造最关键的机会。
庞水云道:“上兵伐谋,若是只追求一场两场战场的胜利,却反倒是误了整体的战略,虽然是战胜了,其实算是败北渎职。”
“呵……王上年少骁勇,足以一剑撕开这昏沉黑夜。”
“只是,岳帅,你可是天策府中,唯二有资格坐镇本营和中央的大将,就连你也出来了的话,后方难免防御空虚,若是军神姜素趁着这个机会,再度卷土重来,袭击我国该如何?”
岳鹏武手捧一卷兵书,道:“这一点,我也想过。”
庞水云道:“结果呢?”
岳鹏武眸子里迎着天光云海,许久后,道:
“我被说服了。”
……………………
江南,正对着应国的边关之地,来自于应国的斥候军们眸子收缩,他们的斥候前军已经派遣出来了,正如庞水云所担忧的那样——
就连岳鹏武都出动了,还带走了几十万的大军。
对于任何一个合格的将军和谋臣来说,这都是一种,不能够放过的机会。
人不是机关,人是要吃饭的,也是会受伤的,大军开拨出征,那就相当于是在拿着金银当做柴火去烧,每一个呼吸,银子和粮食都在减少。
更何况,秦王这一次是以数十万大军,分作几路齐出。
可以说,江南这一年多休养生息的底蕴,一口气砸出去了。
很有那位乱世猛虎薛道勇的风范,要么就不轻易下注,一旦看准了,就下注,下重注!
依照秦王的轻徭薄赋,哪怕是有着来自于西域三十六部各部之主的府库支持,也是难以支撑这样一次爆发性的出兵的。
之所以能够成功发动战役,一方面是诸多世家包含热泪,自愿献出血肉的热诚支持。
另一方面,则是来自于陈皇陛下陈鼎业。
以及诸位参会大儒名士们的礼金支持。
尤其是那位,只给出来五百万两的右相冯玉凝。
但是即便如此,也已经是搞得后勤空虚疲惫了,晏代清几乎已经拼上了一切,才维持住了后方局势,让民生没有因为这样的行动而受到太大的影响。
在这样的情况下,秦王是绝对难以支撑另一路的大军的。
也如姜素和宇文烈所预料的那样。
和应国接壤的边关,没有大军。
甚至于,没有防备。
斥候将军远远看着,江南风起,那一座边关要塞的大门打开来,从外面可以看到里面的行人来往,没有防备,像是一块肥美的肉,只需要纵马驰骋,就可以取得这一座城池。
但是没有人敢动。
因为一个人。
因为,一把剑。
木剑。
斥候将军的喉结上下起伏,他握着长枪,安抚着战马,目光看着那里,一把木剑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挂在城门大匾上了,随着风而轻轻鸣啸着,剑身轻轻碰撞着斑驳的城墙,发出轻轻的声音。
就好像是当年它还只是一棵树时候一样。
一名老人坐在城门上,青袍翻卷,独自饮酒。
但是这千军万马,竟不敢往前。
剑狂。
慕容龙图。
剑道八百年中最风流。
来来来,邀君饮,与君战。
金杯同汝饮,白刃不相饶。
且来,再饮三百杯!
军神姜素曾经来过这里,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那位剑狂,姜素已经瞎了一只眼睛,但是也没有了那种骄纵狂傲的心境,他握着枪,寂灭神枪在空中鸣啸着,兵家的煞气,传说的豪情就在胸膛之中翻卷滚动。
但是,终究没有出枪。
即便是带着军队,他也没有把握,可以杀死慕容龙图,而不被慕容龙图重伤。
而他此刻,已经不能够再受重伤了。
此刻的应国,危如累卵,姜万象垂垂老矣,即便是用到举国之力而搜集到的续命之物,不知能有几年寿。
太子仁慈,有才能却过于宽厚,不是君王的器量。
二殿下刚戾,有决断,却不能够驾驭乱世这一辆马车。
整个应国,几乎都压在了太师姜素的肩膀上。
他握着枪,闭着眼睛,有些想要如同四年前,和剑狂在学宫那一战一样,舍弃来自于世俗的身份,只留下单纯的武者豪情,但是这一次,他任由那把寂灭神枪鸣啸张狂,却也没有再出枪了。
“走吧。”
姜素举起杯,遥遥地和慕容龙图喝了口酒。
然后转身,带着千军万马离开了。
放下了自己的尊严,军神的傲慢,以及那顶尖神将统帅的传说,他要的是全部的胜利,不是自己的一时之气。
天象有变化,代表着兵家的那些星辰明光大量,在星辰北辰拱门的位置上,遇到了斗宿牛宿,气冲斗牛,剑光耀世,却又退去了。
道宗袖袍翻卷,从很远的山上观测天象,感知到了这里的大致变化,他看着天穹许久,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白发飞扬,自语道:“剑狂因进一步,而放下剑,舍去狂,成了个我。”
“军神则退一步,放下武,舍去神,寻回个我。”
“一进一退,是皆有成,难道说,大道万千,进也可,退也可,却万不可以拘于道中么?难道说,我这一路行来的路,反倒是偏激执迷了吗?”
道宗闭上了眼睛,隐隐然受到影响,但是却又终究从容镇定下来了。
他们这样的人,即便是看到旁人往前走出更远,却也只是会平静注视着他们,然后收回目光,也收回自己的心,落在自己的脚步上。
我自有我道。
却不论此,在这边关里面,钓鲸客也施展阵法,伴随着星光的涟漪,在这阵法之中,显露出来了人来人往,热闹繁华的风景来,一切悉如真实,栩栩如生,即便是武道传说,隔着老远,也难以看破。
其实后方并没有那么多的百姓,城是此城,开城门是开城门,但是城中百姓已去,留在这里的其实是阵法模拟之物。
即便是慕容龙图,也没有自傲自大到了用身后万千百姓作为筹码,钓鲸客,司危,司命,还有那个晃晃悠悠的银发少女,就在后方支援。
以司危之阵为基础,钓鲸客令阵法扩大化。
银发少女牵引星光,司命为之留影大阵。
剑狂拦路。
钓鲸客看着那一场气机交锋。
看着剑狂洒脱恣意,看着军神战场后退,在武道传说的感知之中,这两个人的心境,已经明显得踏出了更高一步,明显超越了他和道宗。
剑狂放下对于剑的执着,军神收敛对于战场的渴望。
他们因为对于自己的道的坚持,一路行来,排除万难,战胜了一个一个的敌人,踏过了一个一个的关隘,成就大宗师,乃至于踏破大宗师的关卡,成为了武道传说。
最后却要把这执着的【我执】放下来。
更行于前。
道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只是寻我的工具,我已在此,何须迷道?
我已在此。
道,不假外求。
钓鲸客神色复杂,只觉得眼前的这两个老家伙,距离自己是这样的近,距离自己却又这样地远,慨叹许久,禁不住骂了一句:“这什么世道,这是什么世道!”
汹涌浩瀚,大争之世。
唯此大世之中,可以见得江湖庙堂天下,豪杰蜂拥,英雄辈出。
如此看来,他这个最年轻的武道传说,反倒是寻常。
只是钓鲸客这样自嘲地说了一句之后。
那边的薛神将伸出一根手指,然后又伸出一根手指,中指和食指比划了下,道:“是第二年轻的武道传说。”
“是第二。”
“你已经不再是最年轻的那个武道传说了。”
“你已经被那个和你女儿关系很好的家伙超过去了。”
钓鲸客:“…………”
老玄龟和老司命对视一眼,沉默了下。
然后都整齐划一,非常有默契地挪移开来,远离那边的家伙。
省得被溅了一身血。
老司命看着那边青衫剑狂,终于忍不住叹息:
“一个人,一把剑,就可以震慑住千军万马,甚至于震慑住了一个帝国,这老小子的气魄实在是太足了啊,太足了,剑道上下几千年,还有超过他的人吗?”
“就这一个人。”
“却似是饮尽了这江湖三千年的风流意气。”
剑狂饮酒,木剑清鸣,江湖豪情,至此极也。
这浩瀚天下的局势只在短短十余日,就发生了巨变,岳鹏武展露了自己真正的獠牙,并非是作为神将,而是作为能够协调,统筹五十万级别大军的大帅级别的掌控能力。
神将榜排名再度从第九位开始上升。
陈国各区域的军队阻拦这一只大军,并没有很好的效果,即便是陈皇近乎于自杀般的放权给地方,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