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不死的我不担心,可你死了让瑶光……”
得得得。
清脆的声音,银发少女捧着一包点心进来。
钓鲸客的手掌就变得温柔,拍了拍李观一肩膀,给他的肩膀拂去了并不存在的灰尘,微笑愉快,爽朗道:“哈哈,贤侄,好贤侄啊。”
“注意身体啊。”
李观一伸出手指,指了指被钓鲸客按着的肩膀。
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痛。”
钓鲸客:“…………”
李观一笑容愉快。
钓鲸客笑容抽了抽,有些变得狞笑起来。
你他妈。
银发少女转头看向那边的银发男子,把点心放下,轻轻踢了一脚钓鲸客。
然后转身,踮起脚尖,脸上不带着什么表情。
竖起手掌,轻轻劈了一下李观一的额头。
把一个馒头放在李观一的头顶。
“笨。”
………………
钓鲸客最终还是被瑶光平静的目光逼退了,李观一得以能够清闲地在这城池之中散散步,西域的大战彻底结束了,整个城池的气氛还有一丝丝紧张,但是已逐渐开始缓解。
春日正盛,西域也迎来风光秀丽的时刻,人们在街道上来往,各地的商会开始重新运转,农耕已过,只是另一方面,整个西域也有许许多多的伤兵需要养护。
有许多的战死者需要抚恤。
更要轻简赋税,鼓励农桑。
陈文冕亲自前去四方,将被姜素击溃的狼王军收拢,这时,这些士卒们大部分已失去了战意,狼王已不见,又直面了天下第一神将的无匹锋芒。
西域地广人稀,安西都护府将他们安顿下来。
愿意加入军队的,就投入陈文冕的麾下;希望能放下刀剑,享受来之不易和平的,就自解甲归田。
这些事情对于银钱的消耗极剧烈。
只是对于这件事情,破军告诉李观一,不必担心。
李观一此刻的声望正隆,又是以天可汗之名,正面击败了那位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神将,在西域大地之上,隐隐然已经有第一霸主之名义,之后所作所为,与民修生养息,已是极得人心。
在这个情况下,可以去取那一座党项王城里面的,文鹤‘暂存’的,【我们的金银】了。
至于另一部分文鹤先生所存百万两白银。
还在鲁有先修筑的镇西雄关之中。
“鲁有先么……”
终究还是要和这人争锋。
无论彼此个人对对方的看法如何,身在这乱世的立场,都是不能退后半步的。
李观一抛了抛手中的果子。
啃了一口。
嗯,甜!
他穿着一身褐色的衣裳,黑发垂落,脸色苍白,倒像是个害了病的,没有战场上的杀伐气,来往的人们不在意他,李观一和瑶光在一处茶摊旁边坐下休息。
西域的经济体系已开始和江南一带相接轨。
李观一要了一壶茶,一盘点心,慢慢吃,春日阳光已暖和起来了,在这天下厮杀,浑身伤病的将军安静坐在这里,没有谁真的认得他。
他们认得的,只是那个叫做天格尔的英雄。
被称呼为【天可汗】的传说,口里面谈论着的那位天可汗,形象越来越抽象,越来越古怪,到了最后,天可汗已经成为了身高一丈二,肩宽体阔,胳膊上能跑马的神人。
李观一自己都要笑出来。
但是百姓提起那个天可汗的时候,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所以李观一也觉得开心。
他闭着眼睛,听着城池之中人来人往彼此交谈的声音,听着风声,明明算是热闹的集市上,李观一的心却莫名地安详下来。
想着钓鲸客的询问,自语道:
“我所求的东西,我征战的理由,已经尽数在此了。”
“我已收到了报酬。”
就在这里,看着人来人往,生活祥和,李观一觉得比起任何事情更能够让他的心境安定下来,过去了一段时间,有人骑马而来,坐在李观一旁边,身穿白袍,墨色的玉冠,道:
“大哥。”
陈文冕知道了李观一苏醒之后,已是一路赶回来,李观一和他闲谈,知道了此刻西域的形势,大体和破军所说的相似,没有什么不同。
陈国,应国势力都有一定程度的回缩。
陈文冕喝了口茶,道:
“鲁有先已经又开始筑城了。”
李观一顿了顿:“……这家伙。”
“太稳妥了。”
李观一和陈文冕都知道,此刻西域大事落下,各方势力都进入了休养生息的阶段,但是对于天策府来说,必须要在陈国和应国因为国内之事而无暇他顾的时候,迅速拿下西南。
乘势而起。
但是很微妙的事情是,局势到了这般情况,几乎明牌。
鲁有先也大概率猜到了李观一的判断和选择。
于是——
先筑城吧!
陈文冕缄默了下,双手环绕杯盏,道:“我父亲他,还是没有消息……”
李观一垂了垂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虽然心中猜测狼王应该已战死在了自己选择的战场之上,可是这样明面去和陈文冕说,他也说不出来,只是道:“长风楼在准备打通列国之间消息传播的壁垒。”
“也已经和鬼市有所联系。”
“消息很快就会回来。”
陈文冕抿了抿唇,轻声道:“父亲他的选择,我后来也已猜到了,只是……,知道归知道,我总觉得那一日的到来,其实还是很远的,未曾想到,事情变化会这样快。”
“父亲离去,萧无量将军断臂。”
“大军又被姜素打破,虽然有父亲故意留下来给我的苍狼卫,但是其他的军队,几乎都已经是军心离散,只有父亲,能够让他们汇聚起来。”
“我终究,不是父亲。”
李观一看着陈文冕,感觉到这白袍青年平静内心之下的挣扎和痛苦——事实上,陈文冕才是真正经历了西域全局战场的那个人。
从狼王带着他踏入西域开始,到现在数年时间。
陈文冕一刀一枪立下了赫赫战功,在面对姜素的合战当中,陈文冕无论是率军切割,还是悍勇去应对姜素,都展露出不符合六重天顶峰的水准。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在那时候面临怎么样的危险。
作为儿子,不能够和父亲踏上同一片战场,已是痛苦,于是只能在西域战场之上,拼尽全力地去战斗,其悍勇,整个天策府中都有目共睹。
李观一感觉到陈文冕内心的痛苦和挣扎,感觉到他身上隐隐约约的蜕变,李观一的瞳孔微收,看到这低头握拳的陈文冕身后,虚空泛起层层涟漪。
陈文冕的法相出现。
他的法相已经是陈国皇室的穷奇,双翅猛虎,带着一种浩渺长空的气息,那种隐隐的波涛逸散,给人一种实质感。
所谓的武道宗师,不过只是武者的精气神彻底抵达极致,然后以特殊的方法蜕变,这一步,是名将榜前百名那些骁勇悍将们也难以跨越的关隘!
陈文冕,经历了全部西域战场,并且也在和姜素之战后活下来的前陈国太子,在此刻,抵达了宗师之境的门槛。
若可踏过。
就是以二十岁,踏足宗师之境,可名列名将榜前三十。
可不辱其父威名。
只是陈文冕此刻心境挣扎痛苦,沉湎其中,反倒是没能凝聚自己的心神,未曾踏出这一步,这就是所谓的关隘,有的人只是睡一觉就踏过,有的却是此生不能走出一步。
那些神将榜三十名到一百名的诸多名将。
皆是处于这个阶段。
李观一没有点破这个事情,只是给陈文冕倒茶,道:“西南一地,我们是必须要去的,只是先有鲁有先拦路,之后,西南一带百姓没有参与天下的乱事,力量保存完整。”
“我们天策府也是疲惫之师,想要在陈国和应国休养生息之前,拿下此地,不是简单的事情。”
陈文冕的注意力被吸引,谈论片刻,却又听得旁边有人在谈论,提起了狼王,陈辅弼这样的字眼。
陈文冕的思绪微顿,李观一的视线也看去。
西域大的战场已经结束,中原有许多人也来到这里,每逢乱世,则是许多豪强崛起的时机,总有投机之人。
旁边的桌子旁是几个作中原武者打扮的男子,也自要了茶,馕和肉干在吃,桌子上还送一盘子坚果,他们一边吃一边用中原话道:
“总算是来了啊,安西城。”
“是啊,只是这一座城池,倒不像是中原传闻之中,那样的酷烈蛮荒,四下来看,倒是颇为有我中原国家之风范。”
“毕竟,如今这西域可是那位的疆域了吧?”
“你说……秦武……”
“嘘,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