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武功还是其他的,学成一点不就有立身之基了?”
“嘿,什么叫做苦?”
“俺们当年要是有你们这个机会,现在不说其他的,也不提什么入境内气外放,至少是气机绵延,百窍俱通,刀枪娴熟了!”
于是这些孩子回去禀报夫子,层层叠叠地往上报。
不知道怎么去了秦皇陛下那里。
那时秦皇陛下刚刚和姜素打完一局,见到这种消息却是笑起来,然后大笔一挥,建立了老年学堂,让那些老一辈和年长些的人也去学武识字。
“活到老学到老嘛,去学吧。”
只此一招,于是那些长辈不再苛责晚辈。
因知学武识字也是个累人的活儿。
小孩子们也没话说。
你爹娘农闲都得要习武,你自己不做?
整个秦国的风气都极好,人们衣食暖饱,世风和睦,也未曾遭遇诸灾,日子过得踏实舒服,没有来自于外界的灾厄和侵袭,尤其是在隔壁应国的映衬下,更显得如此。
正因为经历了之前那漫长岁月的征战。
如今天下百姓,人心思安,而不思乱。
都在渴求一个长久的和平安定的生活。
而在这样的和平安定之下,却又担忧着隔壁的应国,担忧若是秦皇陛下失败了,敌国那样的暴君来统治天下,如今自己的生活恐怕就会如同梦幻泡影一般地彻底消失不见了。
也因而由此,秦国上下百姓对于秦皇的支持程度,民心所向,几乎已经超过了青史上的任何一个时代。
在这般情况下,秦皇陛下远征归来的事情,那便是足以和过年年节一般无二的大事情了!
宋长庚也明白大家的心理,他也很是开心。
只是这个消息一天十几遍的轰炸,他的小脑袋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了,只是嗦粉,忽而注意到了一个气鼓鼓的眼神,抬起头,看到对面有个小姑娘,也和自己用一般无二的步骤吃鸭血粉丝汤。
两个人瞪大眼睛彼此对视。
却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马蹄的声音。
秦皇治下,大道之上,不可纵马,而这等情况却没有被拦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一点,就好像在这一瞬间,有天神的威力压下来,整个人间的声音都被剥夺了。
安静,交谈声,脚步声,谈笑声。
一切的声音都似乎在瞬间凝滞住。
不知道这样的忽然的安静,持续了多久。
在感知当中,似乎是很漫长的时间。
但是却又仿佛只是短短的刹那。
骑兵上的斥候深深吸了口气,高呼道:“秦皇陛下,班师回朝!!!”
声音如同一柄利剑,刺破了这安静的氛围,刹那之间,欢呼声音,大笑的声音都齐齐炸开来,宋长庚觉得,自己已经是墨家的弟子,他不会因为一个君王的归来而如何如何。
可然后,他就已经沉浸在了人声鼎沸般的热切当中。
他发现自己站起来了,然后就和其他百姓一样往外面看,发现自己开口呼哈,心脏用力的跳动,他注意到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那一瞬间是身体的激动。
然后看到了远处的麒麟军绯色战旗。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余下欣喜。
恐怕,从前,往后。
再也不会有这样声望的君王了。
江南一地,人声鼎沸,人们因为帝君御驾亲征数年之后归来而狂喜,也已经十九岁的薛长青抱着战戟,站在城外一处小山丘往下面看,只是觉得赞叹:
“啊,秦皇陛下的人望实在是太高了。”
“大丈夫,当如是也。”
身旁的少女史官道:“陛下年少之时踏上战场,亲冒锋矢,历经百战,方才有此天下,却又勤政爱民,百姓衣食暖饱,自古以来,未有如此和百姓站在一起的君王。”
“能够得此民心,不也理所当然。”
薛长青笑道:“那也是。”
“可是……”
他远远看着那里,看着秦皇骑着战马入了城池,绯色麒麟纹的战旗翻卷,他已经是四重天的境界,目力极好,看得到气度威仪,帝君模样的秦皇仍旧佩戴着那一枚古朴玉簪。
似乎是欣慰,也似乎是松了口气地长呼一口气。
却还是低声道:“可是……姐姐也等待了他好久好久。”
“秦皇陛下,李大哥。”
“他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和姐姐认识了,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算是生死与共,这么多年,姐姐的长风楼虽然不能够如同李国公那样陪着李大哥战场厮杀,却也帮了不少。”
“为什么他们还不在一起呢。”
“难道当真是说书人说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是姐姐单相思不成?”
“那李大哥功成名就,帝王伟业,难道要让姐姐青丝白发吗,是所谓帝王无情也,啊呀,好痛。”
薛长青呼痛,抬头的时候,看到那边的少女史官萨阿坦蒂抬起手里的书卷打了他一下。
萨阿坦蒂道:“你和那位薛神将到底是学会了碎嘴皮。”
薛长青挠了挠头。
“可他是我祖宗唉。”
“我像是祖宗,难道不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吗?”
“我像是我祖宗,难道不是一个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薛长青理不直但是气很壮。
少女叹了口气:“你不能够学习薛神将前辈的武功和军略,为什么要学习他的嘴巴呢?”
“秦皇陛下和长风楼主的关系,你不要胡乱揣测了。”
少女史官在西域的时候,和那时候的秦武侯关系很好,秦武化名天格尔的时候,他们一起在那辽阔的西域征战和闯荡,她知道那时候的秦皇曾经提起的那位【大小姐】,只是道:
“历经了和平时代,乱世,开辟时代,和现在的四方大定,天下两分之局,他们的感情厚重,不是你我可以想象得到的。”
薛长青叹了口气,挠头:“可为什么……”
少女史官道:“陛下眼底是天下啊。”
“天下两分之局,百姓和战将们都憋着一股气,这一股气是烈烈的勇气和豪气,陛下在这个时候大婚,就算是不说什么,也会从这个行为上传递出一个信号,便是陛下开始享受了。”
“就会削减这一股烈气。”
“一鼓作气,再而衰,此等事情捉摸不透,似乎只是寻常人之言,但是遍历青史,历朝历代都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可不信。”
“大事未成,贪图享受,这是昏君的做派。”
薛长青不服气道:“只是享受就是昏君了?”
史官回答:“享受不过只是表层。”
“行百里者半九十,在这般时候如此事情。”
“这等同背叛了一路行来的同袍和战友。”
“青史悠悠,铁笔断言,对于此等行径,只有八个字而已。”
“曰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这八个字就和那坐拥一地的鼠辈称呼一样,让薛长青没法反驳,也没什么脾气了,只是叹了口气,双手托腮,呢喃道:“四年啊四年。”
“你和我当年吵闹,如今却都要订亲……”
“我家太讲究规矩了。”
“李大哥和姐姐的事情不成,我怎么成婚啊。”
萨阿坦蒂面容涨红。
抡起史书,朝着沉下去砸下去了。
薛长青单手架住这一下,然后抓住少女手腕,只放声大笑,复又叹息:“定鼎乱世,开辟新时代的君王,这样的身份和地位,真的是孤独,到底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可以彻底理解的啊。”
笑声混入风中,风自山上往山下而去了,掠过了城池高楼上的铃铛,掠过了齐整的街道和旌旗,掠过百姓,掠过翻身下马,牵着马匹步行的秦皇,而后掠过了长风楼。
长风楼中,女子依窗,看着那雄姿英发的男子走过人间。
周围百姓簇拥。
这几年时间里面,薛霜涛武功终究不行,不能够在前线那样的地方厮杀,只在后方呆着,如今数年,难得一见,见得秦皇风光气魄,只心中松了口气,却又带着一种落寞之感。
秦皇回江南,自先去处理了军务,然后前往天策府中,和天策府诸将,谋士谈论,并且定下了之后要召集所有的谋臣,天下大势风云,皆在此身。
父母,老师,夫子,叔父,战友,同袍,太姥爷……
他和姜高一样,都不能够回头,不能停下了。
此心如铁,不达成夙愿大愿,誓不罢休!
夏日白昼相较于秋冬漫长,薛霜涛本是自备了些酒肉,但是却未见得人来,忽而意识到,如今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小客卿,也不再是那个穷酸的小小药师。
不是意气风发,却因为那一股少年之气,夜闯鬼市却被关了禁闭的少年金吾卫,那时候她从姑姑那里跑出来,穿着郡主的宫装,提着裙摆悄悄跑到了金吾卫的禁闭之地。
搬来了些砖块,石头累叠在那里,踩在上面,踮起脚尖从窗外看,用小块小块的金子砸在地上,那少年就跟着金子过来了。
当年诸多事,亦犹如当年。
那少年金吾卫提起兵器,对着这乱世发出属于自己的怒吼,他带着千军万马,驰骋在这般天下,立下了一个个足以名垂青史的功业,他已经是万民民心之所向,是当代的所谓英雄。
他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做。
是很忙的。
故人心未变,但是这天下风云,却已不能如当年。
薛霜涛拈着酒盏,却要自饮的时候,听得外面传来脚步声,开门的时候,女子抬眸看去,却见是长风楼的女管事,眸子微微垂下,道:“是有什么……”
女管事急促喘息,似是一路跑回来的,语气有些结巴,道:“呼,楼主,是,是您的,不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