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保护你的。”
少年时的风温柔,阳光暖暖的,只是那五岁孩子的身法不好,跳下来的时候踉跄狼狈地很,亦如,现在。
姜远踉跄往后。
似乎是踏空了,往后一退,只是他武功已是足够得好,足够好到让他可以瞬间稳住,不似当年那五岁的孩子,他死死盯着眼前的姜高。
姜高剑锋一扬,前面的这些御林军卫士往前。
姜高只如闲庭散步,步步往前,抬剑格挡,他逼迫姜远步步后退,姜远神色难看,忽不知道做了什么,后方剑器鸣啸,两道残影扑飞出来。
正是一位江湖宗师。
乃是姜远这些年来收买和招揽的人,朝着姜高扑杀而去,姜高怡然不惧,即便是知道自己不是宗师的对手,但是姜万象之子,死便死了,岂能畏惧求饶?!
这位宗师展露法相,乃是一只豹子,朝着姜高扑杀下去了,但是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忽而空中炸开一道道沉闷的声音,这声音犹如雷霆。
只是瞬间,被姜远收买来保护自己的宗师的身躯猛地一滞,鲜血撒开落在地上,血腥气扑面,姜高的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动容。
当啷啷。
一阵阵脆响,就在这大殿上的牌匾之中,多出一枚铜钱。
一枚箭矢精准地射杀了这位宗师,把这铜钱,钉在了这气吞万里的帝王牌匾之上,鲜血腥臭。
而在这个时候,贺若擒虎神色骤变,只在一瞬之间,移形换影,还是挡在了姜远之前,手中凝练的内气化作了一柄马槊,猛然朝着前面劈斩下去,将一道流光斩碎。
在这个时候,才有肃杀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凌厉至极,犹如猛虎的咆哮,亦如雷霆低吼。
箭矢破碎,落在地上,刹那之间席卷的劲风壮阔,贺若擒虎握着马槊,看着远处,眸子紧缩:
“!!!”
姜高听到了白虎的咆哮,这皇宫当中,尽数都是忠诚于皇帝和宗室的御林军,此地发生的事情,御林军早已经列阵了,但是就在这列阵的御林军后面,却有声音传来。
皇宫那布满了铜钉的朱红色大门被从外面缓缓推开来。
皇宫两扇宫门中间的裂隙后面,是一只冰冷淡漠的眼睛,伴随着大门缓缓展开,墨色的铠甲,白色的大氅和战袍在风中舞动,清俊神将手持一柄沉重的战枪,站在这里。
神威大将军!
宇文烈!
前方就是御林军。
而在宇文烈左右,则是一名三十岁出头的青年,和一个四十余岁的男子,背后乃是数千穿着墨色甲胄的禁军,重盾刀兵弩兵结合的战术。
正式如今天下二十七位神将,不动明王尊宇文天显。
宇文烈握着神兵,缓步往前,前方御林军下意识将兵器对准了他,但是宇文烈却怡然不惧。
天下将要倾倒,总也有人可以豪情而起,宇文烈站在皇宫当中,忽然道:“殿下明白了吗?”
姜高低声道:“君子不争,但是……”
“不争是不去争夺自己的欲望,但是如今不一样了。”
姜高看着姜远,轻声道:
“天下危局的时候,还做君子不争,只是一种软弱和逃避,一个人应当有追求的事情,却也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为了自己渴望的事情,而忽略那些该做的事情。”
“不但软弱,而且任性稚嫩啊。”
“不该如此。”
姜高的眸子垂下,他的脸上露出一种怅然的轻笑:
“在谈论自我之前,要先承担该承担的职责。”
“将天下交托给不负责的人,本质上,是对于天下的不负责,是对于这大应国百姓的辜负和谋杀。”
他呼出一口气,用君子的声音,回答道:
“天下偌大,当仁不让。”
“舍我其谁。”
宇文烈眼底带着一丝赞赏,道:“是。”
姜高道:“可惜,太迟了。”他看着前面的姜远和贺若擒虎,周围,外面的大军都聚拢过来,兵家的煞气汹涌,这一次,是在这里,宇文烈道:
“殿下今日可与吾共战。”
姜高胸中终于有豪情万丈:“若不成,当与君共死!”
宇文烈微笑了一丝,抬起了手中的长枪。
那位冷傲的神将握着战枪,虚空涟漪震荡,化作了咆哮的白虎,宇文烈手中长枪一转,平静看着前方的御林军,亦或者说,这位神威大将军的目光就只是穿越了这些御林军,落在了贺若擒虎身上。
宇文烈冷淡道:“贺若擒虎,天下还是亲情,你还看不清吗?!”
贺若擒虎木然叹息,道:“如何看得清楚?!”
宇文烈持枪前行,贺若擒虎对姜远道:“陛下,臣出迎宇文烈。”
姜远道:“你走了,我如何办!”
贺若擒虎怒道:“陛下,你是我大应国的陛下,身负天子气运,这里还有如此多的侍卫,难道你还没有一战的勇气吗?!”
“若如此,如何去与那秦皇,争夺天下!”
“若我不出,宇文烈来,又如何?!”
他提起马槊大步冲出去,风起于天地之间,摘星楼下面,有姜万象给自己妻子做的铃铛,自始至终就留在那里,在妻子去世之后,他看着那铃铛震动,就仿佛还可以听她的笑。
如今就连姜万象也已经驾崩数年。
摘星楼封闭,再也无人登楼摘星赏月。
两把神兵狠狠撞击在一起,震荡的涟漪冲天,搅动风云,摘星楼下面的铃铛剧烈晃动着,而在同时,姜高也已经掠身往前,前面的侍卫出手,却皆被姜高劈开。
文武百官想要帮忙,但是一时间却惊惧不知该怎么办。
姜远的声音都已经破了些音,怒道:“能杀姜高者,万户侯,万户侯,不,柱国公,柱国公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但是就在这个时候,魏懿文忽然道:
“诸公忘秦玉龙之旧事吗?”
于是这些将领才稍微热烈热切起来的心,就在一瞬间就冷却下来了,而文臣们见到魏懿文的反应,也明白了什么,一一都不再说什么。
姜高一一杀死那些近臣。
青石上的宫廷政变,往往急促,往往参与的人和军队,没有攻城略地那么的多,没有那么惨烈的战场,往往只是数百人,一个时辰之内,就落下了尘埃。
不过只是因为,其中一方作拥权位,觉得自己拥有着大势,觉得自己掌控一切,从不曾想过,那个可以被欺之以方的人,内心潜藏着撕裂一切所谓规矩的勇气。
一剑一剑,剑锋染血,衣袍也染血了。
身旁两侧,倒伏着的都是那些弄臣的尸骸。
文武百官,看着姜万象的两个儿子,就在这里斗剑,没有人敢上,唯老魏大人,不知道从何处翻出了的卷宗,都是姜远的暴虐杀民,卷起来,犹如竹简,狠狠朝着姜远砸过去。
去你的文正!
只是这一下子,姜远一时措手不及,已是踉跄后退了,然后大腿一痛,已经被姜高的剑器刺穿了,这把剑经过了刚刚的厮杀,早已经绷断刃口,但是用来穿刺的剑尖,还锋芒毕露。
这一剑把姜远的腿钉在地上。
姜高双手握着剑柄,双眼泛红,却用力朝着下面用力。
姜远终于害怕起来了,道:“阿兄,阿兄,你要做什么?!大哥你忘记了吗?!娘亲死了,爹也死了,这天底下,只有你和我两个人了啊!”
“你要做什么。你要杀死我吗?”
“这里是爹爹和娘亲以前带着我们吃家宴的地方,你要在这里,在爹娘呆着的地方杀死我吗?”姜远痛哭流涕,姜高握着剑,眼眶通红。
年少的记忆在脑海里面翻腾着。
他五六岁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很小小的,躺在那里,软软的,手掌没有多少力量,那时候他把手放过去的时候,那小小的孩子伸出手抓住他的手指。
透过皮肤,仿佛就可以感觉到那时候孩子的心跳。
心跳似乎都是一起的。
是在娘亲去世的时候,娘亲流着眼泪,告诉他,他是哥哥,是要一定要保护弟弟的才行。
是那时候,娘亲身体有些不适,但是精神头还好,爹去看顾他,弟弟有些闹起来,爬到了树上,然后跳下来的时候,兄弟两个一起做了滚地葫芦,沾满树叶。
姜远哽咽着道:“你是我的哥哥啊,哥哥,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难道你就不能够原谅弟弟我么?我真的……”
却在这个时候,外面也已经分出了胜负。
贺若擒虎没有战意,这个老将被间在了自己亲情和对先帝的愧疚之中,有了寻死的心思,宇文烈的重枪几乎要劈砍在贺若擒虎的额头,却忽然止住。
唯独劲气迸射,几乎要将贺若擒虎背后的宫殿地面撕裂开来,余波缓缓朝着两侧翻滚,逸散开来了,贺若擒虎木然看着他,道:“为何?!”
宇文烈收回重枪,淡淡道:“战场之上,你救我一次。”
“如今,两清了。”
他提起枪,转身大步而去,脊背笔直。
一路走入大殿之中,看到姜远被钉在地面上,把长枪抛下,拿起一张弓,走到了姜高面前,拉开了弓箭,就指着姜远,显而易见打算直接杀死这人。
就在这个时候,却被姜高一下推开这弓。
箭矢就偏开,宇文烈未曾射出,没有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当众诛杀姜远。
姜远只是泪流满面:“哥哥,大哥……”
姜高呼出一口气,他红着眼眶,拔出把姜远钉在这里的剑,低声道:“哥哥永远会原谅你的。”
姜远脸上有一丝丝的庆幸,还有一丝丝松了口气的模样。
宇文烈神色清冷依旧。
魏懿文却心中一个咯噔。
姜高起身,双手握着剑,轻声道:
“但是,这天下人,不只是有姜高一个人啊,我原谅你,有什么用呢?姜高原谅你,哥哥是不会怨恨弟弟的,但是,姜高不能够替天下人,原谅你!”
“天下人,岂只有我一个人有兄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