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余列而言,此地相比于潜郡,其实还更像是“故乡”一些。
或许是因为离乡情怯,或许是因为顾忌道镇中的龙气,抑或两者皆有。
余列在朝着那黑水崖走了数步后,便止住脚步,他并没有选择登上高崖,去看一看当今的黑水镇,对比其和从前相比究竟有了多大的变化。
余列只是随意的漫步在四周,将悬崖之下的景色纳入眼中。
他还走到了悬崖边上,手中忽地一展,曾经道童时期用来垂钓黑蛇鱼的鱼竿鱼线,再一次的出现了他手中。
登临此等故地,余列心中有所触动,望着那湍急的黑水河暗想到:
“也不知在黑水观主离去后,镇子中的道徒们境况如何,这河中的黑蛇鱼,是不是还如从前那般肥硕……”
他一摆衣袍,便盘坐在了崖下的一方避风凹陷处,将那质量扎实,多年未保养却仍旧管用的鱼钩鱼线,甩入了黑河中,干起自己曾经的老本行——钓鱼。
只不过和从前相比,余列并没有再用酒杯精炼过后的肉块作为鱼饵,而是随手从崖下捉了一只蜥蜴般的小兽,穿胸过颈,将之作为饵料挂在钩子上,甩入了黑河中。
他打算靠着自己的真本事,来征服此故地!
只是片刻钟过去,曾经从不空手的余列,一连盘坐大半时辰,都是并无一条黑蛇鱼上钩,连其他杂鱼都无多少。
余列忍不住,他放出神识,随着鱼钩往下蔓延,又清清楚楚的发现,黑河中的蛇鱼们依旧肥硕,即便是多了些恐蜥龙种,此段河流仍是黑蛇鱼的地盘。
正当他想要耍赖,用神识逼迫一条蛇鱼挂钩时,他的耳朵微动,侧头向着身后看了看。
咔咔!
黑水崖下有枯枝落叶被踩的阵阵声音响起,还有犹如木门开合的吱呀声音在有韵律的晃荡。
只见绿油油的黑水崖阶梯上,突然转出了一头浑身惨白,脸上鬼画符,表情似笑非笑的驴子。驴子的脖颈处还悬挂着一盏铜铃,随着它的走动,一步一摇。
叮铃铃,有吟诵的声音在驴子身后响起,三三两两道童模样的少年少女们,口中道:
“玄幽黑禁,阴官出行。”
“巡山看崖,捉贼拿妖。”
他们手中还捧着绿油油的灯笼,等下了阶梯后,缀在驴子的身后,仿佛萤火虫的屁股一般,沉沉浮浮。
那领着他们的驴子,正是一头纸驴,且就是余列当初出行使用过的纸驴符咒。
此时在纸驴的背上,正侧坐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道,她双目微阖,眉目精致,额间点着一点鲜红色的朱砂痣,气质清冷,其虽然是侧坐着,但丝毫不显得小家碧玉之气,反而冷厉十足,傲然艳丽。
女道手中持着一杆拂尘,露出的手腕犹如霜雪般白皙。
忽地,她微闭的双眼睁开,眉头皱起。
当即就有随行的小道童出声问:“道长,今日崖下可是出现了异常?”
女道一摆拂尘,往某一方向一指:“走。”
此女命令随着自己守崖的道童们调转方向,径直的往崖下河边走去。而此一方向,正是余列临时起意,垂钓的所在。
当一行人马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时,河边的余列自然是早早的就失去了踪迹,唯有他的鱼竿还挂在岸边。
那窈窕女道来到河边后,下了纸驴,眉头微皱,忽地就捏起了余列用来垂钓的铜铁鱼竿,默然不语。
随行在她身后的道童们,大胆的四下瞅看,口中还嘀嘀咕咕:
“在这地方钓鱼,钓得上个球儿!”
“定是有人不想交钓鱼的款子,在这崖下私自垂钓,蹭咱们的风水。”
“瞧这粗使的铁棒,扎实倒是扎实了,但一看就不知是哪个笨匠人失手弄的,粗得跟个鹅蛋似的。镇子上的任何一家渔具,都比它要好用。”
这群道童们嘀咕着,却是没有发现旁边的女道,目中露出几丝回忆之色。
终于有人认出了那渔具,是个女道童。
她得意洋洋的站出来,冲着四周人等拱手,讲道:
“诸位道友都是讲差了。此铁杆铁棒,乃是镇子十几年前常用的钓鱼工具。应该是有人不知从何处水滩,挖出了此物……我在杂房中已是见过多次了。此等不要钱的工具,经常有人将就着使用,只是最后都会是嫌弃笨重,钓着钓着就扔了。”
其他的小道童们听见,面上顿时就露出了恍然和钦佩之色,口中道:“原来如此。”
也有道童见那少女出了风头,心中暗暗不忿,暗道:“就你见多识广。”
有了女道童的解释,随行的众人顿时也就明白,为何旁边的女道捏着粗使的鱼竿在沉思。
这位道长正是自幼在黑水镇中修成的道徒,传闻还经历过黑水镇当初的大变。
这等十几年前才用的鱼竿,应当就是她曾经用过,如今瞧见又有人在用从前的东西,当是触景生情,想起了过往。
不过女人的心思多变,当众道童以为女道长要将这鱼竿收入袖中时,她微眯眼睛,却是手中忽然一阵鬼火冒起,滋滋间就将鱼竿烧融成了一滩铜铁之水,红艳艳的耀眼。
那钢绳打造的鱼线也彻底断裂,堕入了湍急的黑河当中。
女道并未解释自己突如其来的举动,毕竟她心间的想法未免也太过荒唐、太过异想天开。她仅仅是一甩手中的拂尘,抱着拂尘,三步两步就离了河边。
女道清冷的传声:“且走着,继续巡山,谨防恐蜥扑杀。”
小道童们连忙迈开小短腿,提灯笼的提灯笼,牵纸驴的牵纸驴,踉跄着跟上前方那身材高挑、双腿修长的女道。
当他们彻底离去后,一道人影悄悄浮现,出现在了那摊黯淡的铁水跟前。
此人正是余列,他一脸可惜的看着河面上,那被女道烧断的鱼线没入之处。
就在刚才,他苦等了大半会儿,好不容易的瞅见有条蛇鱼快要上钩了,结果这突如其来的女道,扰他钓鱼也就罢了,还直接坏了他渔具,彻底的断了他钓上蛇鱼的念想。
“此非战之罪,罪不在我也。”
余列口中念着,暗道一句:“若不是见汝年纪颇大,或许与我同届,今日坏了我的鱼获,说甚也要让汝吃点挂落。”
自我安慰一番,他便收起了感慨,还伸手入袖子中,手中嘤嘤嘤的,将那寻宝竹鼠给提溜了出来。
竹鼠被拽着尾巴,得了余列的吩咐后,它落到地方,当即就左嗅右看,寻觅起灵脉走向。
酒虫将余列领到了此地,他也懒得再挪窝了,打算干脆就在黑河区域找个闭关场所。只是也不能随便找,更不能直接藏在黑水崖中,最好是又隐蔽又能带点灵气。
而此等活计,自然就得寻宝竹鼠出马了。
忽然,竹鼠并未如余列所想的钻地打洞,而是嘤嘤的叫唤几下,短腿一蹦,径直的就投入了黑河。
余列微微挑眉,他身形闪烁,也跟随在竹鼠身后,朝着黑河中探去。
一人一鼠在黑河底下摸索了好一阵子,走过不知道多少处暗流甬道。
当余列从地底的一条暗河中走出时,他惊讶的发现四周灵气之充盈,远远超过了他记忆中的黑水镇最是上等的灵室。
“十多年未见,小小道镇竟然就发展到了如此地步,连灵脉都丰腴了数倍吗?”
余列心间诧异着,他的神识环顾四方,脸上的异色旋即就更加浓郁。
因为在那寻宝竹鼠的引导下,他虽是钻入黑水崖的灵脉所在,但是四周灵气之浓郁,其并非是单纯因为灵脉逸散所导致的,而是一方金灿灿之物,被深埋在了暗河中……
第478章 秘境残片
余列见自己在寻宝竹鼠的引导下,入黑河,兜兜转转,居然寻见了一方金灿灿之物,顿时以为是挖出了什么珍惜的矿材。
但是他快步上前,多瞅了几眼,发现是一道符箓状的东西,其外表是一层层的石皮,仿佛封印一般,将它的灵蕴压制。
只不过金色符箓的作用还是透出了石皮,仿佛聚灵阵一般,将四周的灵气聚拢在四周,形成了远超寻常的灵气浓度。
若是常人,可能会认不得此符箓究竟为何物。
但余列乃是当初亲眼见证过黑水观主筑基的道童之一,他的神识盘旋在金色符箓之外,仔细的审视对比一番后,心中便做出判断:
“是河神金箓!”
余列心间诧异:“没想到观主是将此等神箓扔在了黑河中。早知如此,那些道吏争来争去,又何必呢。”
他细细一想,发现观主放弃河神金箓才乃是正常的。因为在离开了黑河地界后,河神金箓就无甚作用了,携带着此物,反倒是容易被潜州的鬼神追踪。
不过余列依旧还是有些诧异:“这都十几年过去了,此等神箓就一直埋藏在这崖下,潜州方面还没有回收?”
心间一动,余列目光微闪,当即就一掐诀,指尖就有一道灵力喷涌而出,企图将那河神金箓的石皮刺破,看看此符箓究竟有何神异。
如今他已是筑基,此等河神金箓对于他而言虽然宛如鸡肋,但是眼下他不可暴露身份,有此流失在外的神箓配合,或许更容易藏身隐匿。
嗡嗡!
忽地,余列的动作牵一发而动全身,他的脚下忽然闪烁起了一道道灵光,其如蛇虫般扭曲,亦隐隐现出九宫八卦之形,明显就是一方阵法。
并且此等阵法一出现,余列便感觉身上气息受到了压制,连四周的水气都一并静止了。
好在这阵法对于拥有筑基神识的余列而言,并不算多么厉害,他的神识仅仅是僵硬几息,就顺着地面显露的灵纹,将四周的河道、顶上的岩壁,方圆百丈范围统统都纳入在了脑海当中。
让他格外惊喜一幕出现了。
此等阵法,其作用居然不是其他,而就是能够隔绝龙气,藏匿自身!
若非十几年下来,黑河流域的地理出现变迁,某些细微之处破损,多泄露出了些灵气,即便是寻宝竹鼠,也不一定能够发现此阵法。
余列沉吟着,他当即就神识晃动,法力顺着涌出,将阵法的细微之处修葺了一番。
嗡的一声,阵法轻轻一动,其藏匿效果更是出众,若非余列已经将四下的灵纹脉络记下,即便以他筑基程度的神识,也休想辨认出这尊阵法究竟有多大。
处理完阵法漏洞后,余列欣喜的踱步走在暗河甬道中。
不必多想,此地的阵法,必然就是黑水观主当初布置的,兴许就是对方为自己营造的闭关藏身之所,后来干脆就将河神金箓扔在了此地,借助阵法来隔绝龙气,防止被潜州鬼神们回收。
余列的嘴角露出了几丝轻笑:“此等闭关藏身之所,岂不恰好也是为我准备的?”
他再次的环顾四周,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确认此地就是比另寻它处要好。若是再稍加布置,叠加聚灵法术,估摸着连灵气浓度都能有白巢中的三成之多。
不过想要将此等阵法彻底纳为己用,那河神金箓,余列则是必须先炼化到手,执掌一二。
正好他刚才还顾忌着神箓中可能藏有龙气,不敢太过动手,但现在意识到此神箓也在躲藏外界的龙气,余列炼化起来便毫无顾忌了,不过也不能以身合箓。
只见他站定在被封印的神箓跟前,眼帘微阖,沛然的法力、强横的神识,轰的就压在了神箓之上。
咔咔声响起。
神箓外表上犹如矿石般的石皮,一一龟裂,像是脆饼般成渣掉落,露出了内里更加金灿灿的核心。
汩汩灵光,仿佛融化的黄金一般,在半空中交织缠绕,流熔不定。
仅仅花费了一刻钟,余列就将此神箓的封印彻底扒开,可以进行炼化了。
但是更让他惊疑的一幕却是出现了。
随着神箓的解开,四方之灵气愈发的聚拢而来,浓郁至极,短短一刻钟内,就从堪比白巢官邸内的三成,上升至了七成,且还在节节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