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余族长也是有点远见,如此努力,当真是把贵公子给捧出来了,三年就成为了道徒,够得上道宫的入学标准,非是郡城中人,而可成为州城道人了。”
此人轻叹着:“州城之贵,居住不易,但是那也是学道的上等之地。听闻贵公子成就道徒之后,誓言也要留在州城中,以步入道宫成就道士为己任,不肯回这潜水郡了。
果然是少年人有大志向!
只是如此一来,尔等余家没了后继之人,等余族长也年岁耗尽,或是随着贵公子去往州城中享福了,这偌大的余家,岂不是就要除名了?”
黄家宿老的言语,变得循循善诱起来,流露出关怀:“现在将余家族人迁入我黄家的宅邸中,正是为了你族的血脉考虑啊。若不是你我两族通婚日久,族中还有你家的子女当说客,我族怎会如此?”
恰在这时,一个恬澹的女道,也走出来,她跪坐在地上,朝着余家族长拱手,带着泣声说:
“族长,黄老所言正是,我余家都已经沦落到如此境地了。您何不放我族人一马,如小女这般在黄家中相夫教子,是个极好的选择。难不成,您真个以为族中的大家伙,都是对此抵触不成吗?”
余家族长闻言,瞪大了眼睛,他看着说话的女道,认出了对方,说:“你是余田二娘的女儿,排行老二,余田二妹?”
跪坐着说话女道,带着泣声的点点头。
余家族长见是自家嫁入到黄家的人,在给黄家说话,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特别是他环顾着四周,发现果然如这女娃口中所说的,那些个义愤填膺的余家青壮当中,其实也存在着为数不少的面色晦暗之辈,他们似乎并不抵触要去黄家过日子,少部分人甚至还有点期待的样子。
犹豫着,余家族长口中喃喃:“就要过年了,若是没了钱粮,族中的大家伙着实难熬……”
众人眼瞅着余家族长似乎就要松口了。
可是突然间,又有一人从余家人群中走出,朝着那跪坐在地上的女道呸了一口:“二妹,你好个不要脸啊!”
此人面容生的方正,模样憨厚,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干活的好手,但是他身上没有披着道皮,并非是道童,仅仅是个凡夫俗子,顶多是会几手武艺,地位是远不如道人的。
跪坐的女道俏丽的脸上,被呸好大一口涎水,她面色骤变。
但是女道一抬起头,脸色变换着,最后口中只是讪笑着道出:
“大哥。”
方正汉子大声喝到:“你还认得我这个大哥?你可知道黄家这是要将我余家嚼烂掉,家底家底被掏空了,如今居然还打到了咱家族人的头上了,你可是还记得你姓余!”
女道绷着脸着,故作从容的言语:
“大哥说笑了,小妹一直记得,我这是为了大家好。
入了黄家有何不好?似小妹当年嫁过去,仅仅六七载,现在就已经是上位道童了。若是再积累上十年八年,有黄家的帮助,指不定小妹还能成为道徒。到时候有小妹在,黄家只会更加善待我等血脉。”
她言语着,轻笑的看着方正汉子,反问:“不入黄家,我等今后如何为之,自讨苦吃,害了后人么?”
听见女道狡辩,方正汉子怒气反笑:
“呵!好个为了大家好。既然如此,旁的不说,你可知咱家阿娘若是入了黄家,会是个什么结果?”
他指着女道的额头,大声:“某可是打听清楚了,咱娘就因为生了我这个不成器的,你这个成器的,还养出三哥儿,一门两道童,在黄家闲汉那里可是抢手货。
就算是一大把年纪了,也有人要取了咱娘生子。即便是生不了,哪怕她去当个婆子,养他黄家的下一代也是极好。”
方正汉子厌恶喝到:“你还当咱娘是娘吗?!”
这声音响当当的很,让正堂中的不少人,看待女道的面色都是厌恶了。即便是那黄家的几个人,也都是微微眯着眼睛,没有站出说话。
这黄家人也是乐于看着女道如此的模样,似乎这样一来,女道无疑是会更加的依附于他们黄家,不顾娘家。
那余家族长听见堂中的呵斥,一时间长吁短叹的:“造孽啊、造孽!”
他喃喃说:“若是我余家有能人,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余家族长的话说完,门口忽然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传来了一阵冷笑:
“怎的,偌大的一个余家,当真是连个能人都没有了,竟然被人欺凌到了如此地步?”
这声音,比方正汉子刚才的怒喝还要大,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循声看过去。
只见一个年轻的道人,正从堂屋之外踏步而来,他的手中还搀扶着一个老妇人。
众人盯着年轻的道人,发现并不认得道人的模样,仅仅刚才说话的那个方正汉子,以及跪坐在地上的女道,感觉来人有几分眼熟,觉得对方的五官熟悉。
但是来人走路生风,仪表堂堂,浑身充斥着一股道气,让方正汉子和地上的女道都不敢吱声,怕认错了。
可是等他们再看向被余列搀扶着的老妇人,两人的神色都是一愣,脱口而出:
“娘。”、“阿娘!”
从堂外走进了的人,赫然就是余列和余田氏。
其实他俩并不是刚刚才赶到,而是一早就已经是站在了正堂之外,旁听着。
只是堂中的人口众多,谈话交流声,乃至于呵斥的声音都是极大,再加上余列动用着自家的瞌睡虫,主动的收敛着身上的气息,这才没人注意到正堂外有人站着。
认出了自家的老娘,方正汉子和余田二妹两人再看向余列,脸上都是愕然和精彩。
“是你么,三哥儿?”
“余三哥儿?”
除了和余列朝夕相处过的两人之外,堂中也有一些当年和余列从小玩到大的族人,或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者,他们结合着余田氏和她的两个子女的反应,也认出了余列。
一阵滴咕声音,顿时就在正堂中响起来:
“余三哥儿这般大了啊!”
而余列瞧着堂中众人的反应,他从容不迫的打了个稽首,呼道:“贫道,见过诸位!”
在他稽首的同时,被他用另外一只手搀扶着的余田氏,发白的两眼中爆发了一阵别样的神光。
因为刚才听见了堂中一儿一女的对话,余田氏脸上本是充斥着的悲戚感,瞬间都被惊喜给压下了。
她紧紧的抓着余列的袖袍,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就站在身旁的修长道人,可是目中却是模湖一片。
余田氏口中喃喃道:“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她的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欣慰,还掺杂着自责,百感交集。
忽然,余田氏的面色又一怔,急忙的扯着余列,要将他拉扯出正堂,口中还急声:
“诸位认错了,这位道长非是三哥儿。三哥儿正在黑水镇中学道,安分守己的很。
大家伙的勿要因为老婆子的缘故,就认错了人,给这位道长惹上麻烦。”
余列被余田氏拉扯着,听见对方的第一句话,眉毛微挑。但是等听见了对方后面的话,他本是轻快怡然的眼神,顿时变得复杂无比。
余列张开口齿,嘴皮蠕动,主动叫了一声:
“二……娘,是我。”
“诶、、”
第177章 一门三道徒
听见身前的修长道人直接叫自己“二娘”两个字,余田氏张着口,发出了猝不及防、愕然,但是又带着丝丝欣慰的呼声。
还没有等两人再对话,旁边的其余人等盯着余列,口中也都发出了呼声:
“果真就是三哥儿,三年没见,相貌已经长变了。”
“当年三哥儿出城时,还没有这么高呢!”
那个方正的汉子瞧着余列,见余列叫出声音。他一愣,眼中也是带上了几丝忧虑,当即大踏步的走到了余列的跟前,想要说些什么,只是他口中发木,一时间又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反倒是跪坐在地上的女道,霍然的就从地上站起来,她惊讶的看着余列,眉头皱着,口中说:
“余列?你何时回的潜水郡,怎么也不和我等通个信,知会一声?”
余列闻言,朝着对方点头,不咸不淡的叫了一句:“二姐。”
然后他面向现场的众人,拱手作揖,口中呼道:“余列见过诸位叔伯、哥姐。”
见余列朝着自己这些人等作揖行礼,现场的议论声音越发的大,一下子让正堂中商议的事情有要跑偏的迹象。
这时一声冷哼响起来:“余列?你就是余家三年前的那个,自行离开潜水郡的道童?”
这句话声中蕴含了几分法力,嗡嗡的,像是大钟在敲动一般,让靠的太近了的人耳朵都发蒙。
说话的人正是黄家的那个宿老,他冷冷的看着余列,又狠狠地跺了一下手中的一根拐杖,开口:
“我等长辈在这里说话,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如何插嘴?还说什么余家没有能人了,伱可是将你家的余族长不放在眼里了?”
不客气的呵斥声从对方的口中响起,怒意十足。
霎时间,正堂中刚升腾起来的热烈议论声,就像是被戳破了的猪尿泡一般,顿时泄了劲。
中年模样的余家族长瞅看着余列,目光细细打量,从头看到脚,其眼中透露出几分惊疑之色。
此人没有太在意身旁黄家的呵斥声,也没有为余列刚才的冷笑而感到愠怒。
余家族长迟疑着,站起身子,忽然问:“余列是么?你是怎么回的潜水郡城,按律你就算是想要探亲,也都待满三年后才能有机会啊……”
这一句话说出,也是让正堂中的不少人眉头皱起来,都有些惊疑的看向余列。
部分人也和余田氏一般,开始担心余列是私自的从乡镇中逃出来的,是个逃奴。
还有人甚至在心中暗想着:“眼下的余家可是风雨飘摇,可别再沾染上新的麻烦了。”
但是余家族长说着说着,其人眼睛一亮,脱口而出:“你可是遇见了什么厉害人物,将你带回来了?”
这话叫出,旁边的黄家宿老,眉头也是皱了起来,心中暗想到:“该不会,这家伙背后有靠山,能搬来救兵?”
余家族长和黄家宿老两人都是八品道徒,他们的见识和寻常的凡人或道童不同,知道乡镇等地虽然凶险偏僻,但是并不意味着乡镇中的道人就逊色于潜水郡了,顶多是总体上的数量远远不如罢了。
甚至一般而言,能够在乡镇中成就为道徒,而不是成就了道徒后被从郡城中发落出去的,彼辈不管是在心性方面,还是在斗法实力方面,往往都会比郡城中的道徒要厉害一些。
毕竟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同时,也出狠人和猛人。
除此之外,某些有点底蕴、能够替人更换道籍的家族,也是格外喜欢去乡镇之中搜罗人才,收为己用。
余家族长就是在期待余列或是报上了乡镇道徒的大腿,或是被某个厉害的家族看中,收下了。
在众人或惊疑或期待的目光中,余列站在场中,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口中道:“非也非也。”
顿了顿,他好笑似的说:“贫道确实是碰见过几个大人物,可惜志趣不同,一一都错过、婉拒了。”
这话一说出,余家族长的目光顿时黯淡。
而那个本是脸上带着凝重之色的黄家宿老,当即笑出了声音:“哈哈……”
对方笑着,又说出:“余族长,亏你族中这子弟说的出口,婉拒了。如此看来,小道友,你可是运气好,才有机会回潜水郡中探探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