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玉楼知道白及不肯的意愿了,但他仍然在恳求:“我与小涵在俗世犯下诸多大错,但那些都与她无关。所有一切,都非她本意。师父……他老人家,能否开恩,再救小涵一回?”
乔谭拧着眉望他道:“不是师祖不肯救。她为了你逃了两次,又被抓回来两次,师祖原本都宽恕她了。但她不肯放弃,还想去找你。是她自己放弃了师门,她已经不算青冥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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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玉楼再回到卫国王城的时候,卫旸已然自立为帝,建立了卫朝。
先前段玉楼帮卫国攻下宋国,地势占优,整合军队开始稳定国势,建朝称帝是早晚的事。段玉楼这次回来,又被赋予了新的任务。
因段玉楼通奇门五行,由他主理,开始设计皇陵的修建布置。弗陵虽不大,也未耗费太多财力人力,但足够安全,已足以使卫旸满意。
而白沫涵也重新回来了。她病都好了,什么后遗症都没留下,又是以前那个美丽健康的白姑娘。
这一次回来,两个人不怎么吵了,老老实实地帮卫旸治理国家。闲的时候就待在一起,打马转山,行舟游水,好不自在。
后来,又过三年,卫朝自疫毒的影响中稍稍缓和一些,便重整旗鼓,重征东郡赵薛二国。这一次,卫旸没有御驾亲征,是段玉楼亲自领兵离开王城。
临行前,段玉楼同卫旸道明:“臣无意做官,此战结束之后,请陛下允臣离朝。从此之后,世间再无段云停。”
卫旸十分可惜地劝他道:“段卿北策,条理分明,雄图壮志,何必在此退隐?”
段玉楼道:“臣已献上计策。陛下身边能臣良将甚多,皆可上通北境,下收南疆,不是非臣不可。”
卫朝天下,不是必需一个段玉楼。
功高盖主,这不是一件好事。段玉楼已经提前料想到了自己声名卓越的下场,唯有及早抽身而去,或许才不至于殒身折命。
卫旸分明是满意的。他分明做一个不舍贤才的明君就好了,将来史书上还能留作一段美谈,何必非要走到最后生死相绝的时候呢?
段玉楼又说,他要带走白沫涵。
这次卫旸没有同意了。
“白姑娘前些年生病,身体本就大不如前,没法上阵带兵,白白消磨精力。卿在外征战,带着白姑娘,反倒徒添担忧。不如就留白姑娘在王都将养身体罢?将来的事,等卿得胜归来,再议不迟。”
段玉楼是去意已决了,但这场大战对卫旸来说实在太过重要。他必须要确保此战成功,所以只要留下白沫涵,段玉楼便只能在他股掌之间。
他做对了。
段玉楼明白卫旸的顾虑,又想他对白沫涵一向算好,白沫涵若是真留在王都,总比去战场上好。
他答应了,临行前,在卫国王宫的宫门处见了白沫涵一面。
他心里有话要对她说,又不知此时开口,究竟合不合适。
他想,还是等回来的时候罢。
等他回来,再告诉她。
段玉楼思忖再三,同她道:“照顾好自己,不要顾忌我。”
万事先照顾好自己,若当真发生意外,当以自保为重,不必顾忌他的安危。
白沫涵听懂了。
于是他放心了:“你等我回来。”
她说好。
段玉楼离了卫王都。
他稳健,却也雷厉风行,一路都攻势强横。而薛国对阵的,是薛劭的弟弟,摄政王薛勘。
段玉楼没有再容情,他用了一年的时间,破了赵国,再一次走进了薛国的王宫。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赵琬,没有畅意,也没有狂妄,他甚至没有想要再见她一次的念头。
不期然在殿中遇到时,他也只是回过身,吩咐自己的副将,留她一具全尸。
他向宫殿外走去,背后的赵琬不甘认输,犹在挣扎。
她倒在地上,发髻散乱,鞋也蹬掉了一只。她的手被人按着,没办法阻止麻绳勒上自己的脖子,只能用最后的力气仰起脖子对着空气喊道:“白……白沫涵!杀了她!印珈蓝!去杀了她!”
她嗓音破碎又嘶哑,最后只剩下气声,段玉楼却听见了。他霍然回头,赵琬已经气绝,他立刻喊自己的副将:“给我找!她刚才喊的那个人,找到她!”
薛国王宫被翻了一个底朝天,段玉楼也没能找到赵琬口中的印珈蓝。他心慌意乱,几乎完全无法在薛国继续逗留。
他留下副将和随军的大臣处理事务,带着几个侍从,立刻快马回奔。他一路昼夜不休,在马上摇摇欲坠,累死了无数快马,不眠不休。无奈之下,部下将他打晕,让他阖了半日眼,随后又重新踏上归程。
驿站换马的时候,有人说,卫帝以天下为聘,正预备着大典,要迎娶白将军。
段玉楼没有议论,立刻翻身上马。
当年同卫旸在长亭外迎接白沫涵回朝,他将她抱在怀里,抬眼望向卫旸。就是这一眼,他在明明白白地警告卫旸。
卫旸安分了这些年,却原来,根本就没死过这条心。
段玉楼快马奔袭在回朝的路上,满心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要回去拦下她,他要问一问她。
你如果不是我的,又怎么能是……别人的?
他没能见到她。
分别的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料想得到,那就是此生的最后一面。所以心里话,他一句也没能回答她。
他隐约记起白沫涵病弱的时候,曾朦朦胧胧地说喜欢他。
可直到最后,他们都来不及好好与对方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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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景时一行人正在赶路,忽而被这一阵忽如其来的地动山摇震住了。
有侍卫高喊道:“地龙动了!”
狗屁地龙!倾城心里暗骂。
这地下有东西,她早先就知道。谁知道这么快就出了事?
彤华那边既然给她传信,自然会估计着她和原景时离开的时间。若是如此,恐怕是另外有了变故,未按她预料发展。
这一场地动情况并不乐观,持续了很久,震感也十分强烈,树木倒塌,山石陨落,有几个侍卫被砸下了山崖,还有些地方出现了地裂,有几个人直接掉了进去。
原景时拉上岑姚,当机立断,勒令所有人立即避难。一行人使出轻功,用最快的速度向安全处躲避。
倾城飞身而起,直接去到原景时身后,展臂向上一扬,立刻便有树木藤蔓随她灵力所指方向交织成网,拦住了从山上崩塌而下的巨石断木。
原景时早知道倾城有些本事在身上,原以为她就是个异术士,却不料她居然有这样大的本领。
但他惊讶之余,也并没有太多的犹豫,而是手里喊着侍从们立刻离开。
倾城自然不可能一直堵在这里,看着他们向下撤走,便立刻跟上,一路再作障碍。
她余光里见乐无忧因伤重,此刻轻功不济,便闪身过去,手掌在她伤处一扶。
乐无忧下意识抽剑回头,才看见是倾城,便被她又一把推开。她借力向下走了一截,才反应过来,自己的伤处居然痊愈了一般,没什么大问题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岑姚落地的那一处忽然开裂了。
她是有点不错的轻功傍身的,但是天灾面前,再好的功夫也无济于事。她落地后难以借力,直直便往下面坠落。
原景时在她身边,下意识便要伸手去拉,结果手上抓着的藤蔓也断了。乐无忧大惊之下立刻便和侍卫们靠近原景时,但倾城更快。
她对着乐无忧抛下一句“先保命”,而后便追着原景时跳了下去。
裂缝瞬间再次闭合。乐无忧扑过去,已经来不及施救,她脑子里轰的一声——
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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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城中亦不容乐观。
这一座昔日里繁华至极的城池,已经被蒙山上滚落的山石和地裂的吞噬彻底摧毁,高楼坍塌,遍地都是断壁残垣与哀嚎之声。
地动平稳之后不多时,附近的官军迅速前来搭救。
陶嫣和原博衍躲过一劫,出事的时候,原博衍帮陶嫣挡了一下。小小的原堇被陶嫣紧紧护在怀里,困在了房屋一个角落,原博衍在她们上方相护,被挖出来的时候发现断了腰椎和腿骨,始终昏迷不醒。
陶嫣手边当时只剩一碟点心,和残碗里一点茶水。原博衍抿了一点点心,剩下的都让给了陶嫣。
原堇到底是个小孩子,被母亲牢牢抱在怀里,没有受到一点伤,只是被饿狠了。陶嫣也没有什么大碍,只受了些擦伤。
好在原博衍近卫救援及时,没有让他们被埋太久,否则原博衍恐怕就真的没救了。
地动之后不久,朝廷迅速下发抚恤银,派了重臣火速前往蒙城,还派遣了就近队伍全部加入救援,药品食物一车一车送往蒙城。
不久之后,蒙城附近山道上无数块从蒙山落下的山石之中,突然出现了一块刻字的石头。
这一条消息很快传到了各地,也传进了遥远上京之中、新帝原承思的耳朵里。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他看着朝臣面色各异,盯着“紫微”“失正”“无德”“降祸”那几个字。
有人拿天灾做文章,说他的皇位,来位不正,说他残害兄弟,残忍无德。
此为后话。
第85章
窥源 她在等待着什么人,始终不曾回过……
入目是一座极为豪华精美的宫殿,殿中装饰是各色珊瑚珍珠之类,纱帘拂起不是因为微风吹动,而是因为有水流安静淌过。
海水中是盛开的海粉桃,明艳艳地盛开在蔚蓝的深水里,显得十分生机勃勃。
可是站在窗前欣赏它的少年神君,脸色却十分苍白,唇色也显得很淡,孱弱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似的。
他穿着一身白色单衣,眼里有些寂寂地看着窗外这些明艳的海花,那样秾丽的颜色,也激不起他的生气。
一个侍婢模样的小女子端着盘子走进来,见少年站在窗边,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又去拿外衣来给少年披上。
她皱眉道:“殿下也该保重自己的身体。毒还没清干净,伤口也没好,不躺在床上静养,下去看什么花儿啊?”
她念叨着,又扶他坐在软榻上,这才把盘子里端的玛瑙盏奉给他:“把药喝了。”
少年拧着眉看着盏里的苦汤药,有气无力地皱了皱眉,声音里带着久病不愈的虚弱:“非英如何了?我休养这些日子没顾上问,三叔必然将他关起来了。”
侍女点头道:“西海龙王说了,殿下要是没有大好,他就别想出来。”
他有些无奈道:“你找人与父王和三叔说一句罢,将他放出来,关的久了,他又要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