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肆一一记下了,见彤华没有别的吩咐,闪身退了出去,找使官安排这些事情。
彤华这才重新扬起手掌,再度施用神力,按在自己胃部。
段玉楼无法现身,但立刻将自己的力量施加在她的手掌,在虚空之中问她道:【药效发作了吗?】
他也并不多此一举,去问她明知道酒水有问题,为什么还偏偏要喝下去不可。
她的心思他是明白的。
当初陶嫣拉着她见证,说要开启一段新生活,开开心心地将酒坛埋了下去,两个人的友谊自此开展。
今日要了断,自然也要有个了断的样子。这一杯酒可斩旧情,时光流水,长去不回,自此之后,再无可念。
彤华也不含糊,借他之力向外相逼:【没有,我神力包裹住了,没碰到身体。】
她特地留了一个心眼,酒水虽然喝进去了,却连碰也没碰上。即便是先前装模作样抿的那一下,也是有神力阻隔,没有让酒水真的碰到自己。
段玉楼与她神力合一,感知相通,慢慢感觉到那杯酒的异样之处。明明是没有碰到,按说不该发作,但其中的效力分明是蠢蠢欲动,有愈演愈烈的势头,连他二人合力向体外排出都没有办法。
它就像扎根在彤华身体里一样,固执地不肯离开,如果非要斩草除根,那必然要伤筋动骨。
段玉楼立刻改换施力方向:【你放掉神力,我来接管。】
第125章
布局 她已经在和他的闲话里慢慢睡着。……
陵游在蒙城停留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在他发现轮回兽的元灵被彤华暗暗还回的时候,第一想到的事情,便是先找一处安全之地让轮回兽养伤。
如他身份,尽快回到明宿封地白虹原,里里外外彻查清理一番,设置好护界结界,便是一个绝妙的安全之地。
他也的确如此做了。
再者,无相木枯死之前,楹花精灵们也将在地下庇佑的那些大荒遗族暗中转移了出去。轮回兽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陵游还要将他们带回白虹原安置。
这些都是重要的事。
但偏偏他那个时候被情绪所困,想到当年无力救援族人,所以看到蒙城百姓艰难自救的时候,一时不忍,去给岑姚送了一回药。
就这一回,让他看到了简子昭。
他非常、非常地不放心简子昭。
陵游也不是从一开始就看简子昭不顺眼。
实际上,他与彤华认识简子昭的时候非常小。那时候简子昭跟随家中长辈来中枢拜见,因此认识了他们。他们说白了还是两个孩子,而简子昭年纪略长于他们,又身为人臣,恭谨有礼,相处起来很是愉快。
那时候他们一群伙伴关系还是不错的。
但是陵游经历的事多,随着他们渐渐长大,陵游渐渐成熟,也慢慢可以看清简子昭掩藏在恭顺谦让外表之下、细索又不易察觉的权欲之心。
有野心并不是一件坏事,但前提必须是他肯做一个忠臣。如果他一直老老实实地认准了彤华,那陵游也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手中有权力,自然便会有攀附之辈。简子昭分明对权势渴望至极,却总是装作无意,实在是让陵游觉得虚伪不已。
更何况,他虽然始终表现出自己可以成为他们友人的姿态,表示自己不会涉及中枢权力斗争,也一直没有同意要进入中枢,但是当步孚尹来到定世洲、成为璇玑宫的使君之后,平襄很快就找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为他亲自佩冠,给了他一个天大的脸面,然后点他进入中枢,做了璇玑宫的一个使官。
这件事让彤华和陵游心知肚明,他是去向平襄表了忠心。
这个选择并不能称之为错。实际上,简子昭做使官的那些年,从来不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彤华的事情,而陵游也没有刻意针对为难过他分毫。
只是成见已深,难以修复,直到简子昭主动上请退出中枢,陵游才能稍稍放心。
谁知过了这么久,简子昭又凑到了他们眼皮子底下。
简子昭已经许久没有参与过中枢的权力斗争,彤华也知道他的秉性。此刻他突然奉命出现在蒙城,绝对不可能是彤华主动为之。
陵游用脚想都能知道,肯定是平襄借着无相木这件大事,又逮住了他离开定世洲的关口,把简子昭硬塞了过来,迫使彤华再度起用简子昭。
陵游坚决不信简子昭别无所图,所以才留了下来。
简子昭一贯有行于污泥却不染纤尘的好本事,瞧着做事遵规守矩,和当初在璇玑宫时一样老实,但蒙城却并不太平。
明明已经开始顺利复原重建,百姓们却突然暴乱打砸定世观;好不容易安稳些了,又流传起天子剑在此的消息,引得那些修士和妖异过来添乱。
旁人不知道天子剑的底细,陵游是知道的——当初卫旸练出天子剑,意外使其生灵,人间平白多了这么一件神器,多的是对它虎视眈眈的妖异之辈。璇玑宫为免他死后生乱,特派了四个使官前去,日夜不休地戒备四周。
陵游知道卫旸在人间欺负过彤华,那时候还去过人间,想要替彤华出一口恶气。他亲眼看着卫旸万分不甘,紧紧攥着那柄剑死不瞑目。
什么少帝不曾佩剑,什么薛定曾得此剑,那些传言没有一句是真。真正的天子剑,早就跟着卫旸一起深埋土中。
好端端的,偏在这时候荡起风波,若说其中没鬼,谁信?
陵游一面要避着使官,一边要应付上天庭的查问,实在有些分身乏术,但依旧没有放弃。只是简子昭那边实在是干干净净,而所谓天子剑的消息也仿佛是始作俑者在刻意隐藏,既不让人上溯源头,也不让人下寻结果。
弄得陵游好不憋屈。
而正此时,岑姚又来问陵游,知不知道天子剑?
陵游没好气地看着她,心里想,是否是他过去对待岑姚太过予取予求,所以惯得她敢这般,为了原景时而三番五次给自己下套?
他自然是没有答的。
但不过多时,等原博衍身体好些了,原景时一行人还是立刻启程,偏离了原定的路线,瞧着一路就是往弗陵去的。
做了皇帝的原承思都对天子剑不感兴趣,驻守蒙山的正道八门也没找到位置的线索,原景时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一切就仿佛一台早已预定了主角的大戏,明知原景时有在南方立业的想法,还要在冥冥之中刻意指点,从而将神器准确地交到他的手上,好助他完成一场不世之功。
想要玄沧归位的人,除了上天庭就是四海龙族。而配合他们的又是谁呢?是昭元……亦或者就是平襄。
如果是平襄,她就是在一步步毁掉彤华。
陵游怕原景时真为了天子剑给彤华生出什么乱子,因此一路跟随他们来到了弗陵。
他亲眼看着璇玑宫的使官也来了此处,确定位置下了弗陵,只是自己在外面等了许久,也没见有动静。终于等到他们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使官两手空空,并没能成功将天子剑带出来。
陵游想:彤华既然让他们去取,必然是对陵墓中的情况有所准备,不该如此的。
原景时来的路上,已经去寻了下墓的好手,若是为了抓紧时间,恐怕根本不会多等。
陵游只是微微思忖了片刻,便毫不犹豫,走到了之前那两个使官进入弗陵的位置,掌心贴地,身形不过一闪,便消失在了夜色笼罩的苍茫山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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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华在安静的房间之中,直直耗了将近整夜的时间。
在食肆的时候,她只是用神力包裹,并没有做过多的动作,尚算得上是无知无觉。
但当她回到房间,试图催动灵力将酒液排出之后,药效几乎立刻就发作了起来。
她无法将那一团仿佛扎了根一样的东西从体内排出,即便是段玉楼那样特殊的灵力在一旁相助,依然算不得顺利。
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究竟是什么药,只是随着尝试的次数变长,它对彤华的影响就越大。
段玉楼见她开始皱眉,手下暂停了尝试,只是做好防护之后灭了灯,抱着她躺在床上,尽力让她舒服一些,而后再做尝试。
彤华已经完全放弃了释放自己的神力,将所有都托付给段玉楼。
她平直地躺在床上,双手放在两边随意摊开,摆出一个十分随意散漫的姿势。
她感觉胃部一股浓浓的暖意,散发着微微的烫,却并不致命,如果忽视它对自己的冲击,那种温暖的感觉甚至可算得上是熨帖。
她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床顶,后来又在黑暗之中闭上了眼睛,和段玉楼闲话:“她会这么愚蠢吗?下药也不下个隐蔽些的。这么快就发作了,不怕我立刻去找她麻烦吗?”
段玉楼的身形并没有显露出来,可他的灵力却一直包裹着彤华,让她知道自己就在她的旁边。
他的力量隔绝了她胃部的异样,防止了药效对她脆弱神体的冲击,声音也悠悠地荡进她的脑中。
【比起这个,你更应该让使官去好好查一查,她一个凡人,是从哪儿得来了这种东西。】
彤华没有睁眼,只是唇角一弯,轻轻地笑了笑:【还用猜吗?倾城在昭元手里,昭元已经来找过原景时了。】
所以,这是昭元给的。
又或者,昭元也不敢这么对她,实际上,也可能是平襄给的。
其实她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于是也就这样询问段玉楼。
【你觉得可能吗?尊主平生最恨天界,最恨长晔。她有可能和长晔同谋,为了让玄沧顺利归位,而来取我的性命吗?】
段玉楼一时没有回答。
在他眼中的平襄,诚然对上天庭怀有深切的恨意,也未必真的想要玄沧归位,但她如果有所图,那么献出一个女儿的性命,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尤其,彤华还是她三个女儿里,最不听话的那一个。
他试图用自体的灵力,将她体内的东西轮转置换出来,就像先前为她置换体内浊气那样,只是并不大顺利。
但他仍旧分神来与她说话。
【玄沧被贬,是他自己认罪伏诛,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们想要换他回来,毁天灭地,也轮不到你这里。】
彤华在黑暗里,无声地发出了一道嗤笑。
她在嘲讽之前那个愚蠢的自己:“恐怕我也算不上清白。”
段玉楼手下使力明显重了一分。
他不是很想提那些事。
当时他也是刚刚诞生,对彤华还没现在那么浓重的占有欲,只是看着玄沧借着步孚尹死去的时机对彤华死缠烂打,实在觉得他是万分的装模作样。
他也不能当全没看见过,否认他们那时候的来往是假的。
他凭什么否认。
段玉楼万分气不顺,但彤华如今难受,他也不会把重心放在这些闲气上。
他只是有些不悦:【你若不想我此刻将你丢下,就少提他。】
他的表达已经十分明白,彤华笑了一笑,放在身边的手动了动,手指向内微微一挽,仿佛是一个想要拉住他的姿势。
他显然受用,还能分心释放一股力量,让她感到自己被她抓住。
彤华和他开起玩笑:【别慌呀,小师兄。他即便真的回来了,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段玉楼自认并不很有耐心,但是照顾起她来,却时常觉得万分不足。他静心又静心,默默抽离了一整晚,才将她体内那些异样完全剥离。
他松下一口气,看见她已经在和他的闲话里慢慢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