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蝉衣:“……”
但过了一会儿涂山玄叶果然还是没忍住,他道:“徒弟的庆功酒不喝实在是不像话,我决定了,就喝一口。”
一口之后,果然又一口。
玉蝉衣和微生溟相顾无言,默默看了一眼对方,默契地选择没有提醒涂山玄叶他喝了不止一口。
反正,有他们在身边,喝醉了也没关系。
一坛酒即将见底,涂山玄叶脸上很快浮起红晕,本来就漂亮得不像话的一张脸更是像染上桃花颜色一样。
他托着腮对玉蝉衣说道:“我这师父实在做得有些不称职,若以后有人问起来你剑是什么练的,你哪怕说是你师姐教的也别说是我教的。不然以后真要有人找我教他剑法,那我可真是几条狐狸命都经不起这折腾。”
狐狸命?
涂山玄叶又道:“小蝉衣,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在你离开蓬莱之前,星罗宫宫主除了替你师姐做好了一身罗裳之外,还亲自帮你做了几件。别急着拒绝,这星罗宫宫主是我见过最有生意头脑的人,她不做亏本生意,你要是成天穿着星罗宫的罗裳,之后这一百年星罗宫的罗裳必然会十分抢手。可恶,我不喜欢穿罗裙她非要给我也做几身,日子简直没盼头了啊啊啊……”
他说完,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歪歪扭扭站起来几步走出凉亭,竟然直接歪倒在雪地里呼呼大睡。
玉蝉衣想上前将倒在雪地里的他拉回来,刚走出凉亭,雪地里一道白光闪过,刚刚涂山玄叶躺着的地方人已经不见,却卧着一团蜷缩着的白色毛茸茸。
细看两眼之后,玉蝉衣沉默了下去,默默将它抱起来抱在怀中。
微生溟同样走出凉亭,两人站在雪地无言相对,最后都看向玉蝉衣怀里的白狐狸。
“是丢丢。”
“这不是星罗宫宫主的灵宠吗?”
过了会儿,他们又异口同声。
又是一阵沉默,在又一次不约而同地看了眼那只呼呼大睡的白狐狸后,微生溟头疼道:“我还以为他说的狐狸命是醉了酒说胡话,没想到竟然是酒后吐真言了。”
他问玉蝉衣:“涂山玄叶可曾和你说过,他一直在云游四方?”
玉蝉衣点头:“他还说过,你我都难担他的大任。”
沉默,良久的沉默。
他们都很难把总是自称老人家的涂山玄叶和这样一只软萌柔弱的小灵狐联系在一起。
微生溟先行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他倒也没有说错……”微生溟艰涩道,“做人灵宠、确实是我从未想过人能有的本事。”
微生溟问玉蝉衣:“等他醒了,要怎么说?”
玉蝉衣则是一脸大彻大悟,她已经弄明白了为何在飞舟上丢丢总是在她门前弄丢“玩具”,也明白了涂山玄叶托她带回去的那些东西到底从何而来,更明白了初到蓬莱那阵子为什么每次涂山玄叶一出现不久之后澜应雪就会跑出来找丢丢。
她开始想着要不要找机会将涂山玄叶给她的东西送回星罗宫去,可好像澜应雪也说过,是丢丢的玩具就是丢丢的东西了,还回去似乎不过是多此一举,一时间倍感棘手。
玉蝉衣无奈先用一道禁制将小狐狸护起来,丝丝灵力撑着它洁白身躯浮在空中,用灵力为它搭了个床。
小狐狸舒服到躺上去就翻了个身,下巴搁在爪子上,睡得香甜。
她神色已经镇定下去,答了微生溟方才的问话:“仍旧像从前那样,当作自己不知道好了。”
微生溟问:“为何?”
玉蝉衣看着他说:“有一些身份,那个人自己不想说,哪怕知道了,何必戳破。”
她信手为他倒了一杯酒,一双漆瞳黑如曜石,清明透彻,语调云淡风轻极了:“这种时候,不如索性装作不知,遂了对方一番意愿,成全他一番苦心。这样不是更好吗?”
微生溟微微蹙了蹙眉,视线渐渐垂落到桌上那杯新倒好的酒上,默不作声良久,忽然情绪不明地轻缓笑了一声。
他慨叹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安排了。”
微生溟拿起酒杯,举起来敬着她,眉眼柔和万般郑重对她说道:“小师妹,再过几天,我会给你答应过你的那把剑的。它会很喜欢你的。”
第43章 赝品 第一眼遥遥一瞥,疑是故人来……
山头覆雪,冷气袭人,微生溟坐在亭中,坐望蓬莱,眼底萧瑟,脸上的笑却很平和了,像是有什么心愿彻底了却。
“把它交给你,我也就放心了。”微生溟仰头将酒饮尽。
听他主动提起那把剑,玉蝉衣也不谦让,点点头痛快应下来:“多谢师兄。”
她也遥遥看向落霞峰下,亭外有风吹着细雪飘摇,周遭万籁无声,远远的,可见论剑台附近人影交错,看起来,底下似乎十分热闹。
玉蝉衣默默将杯中最后一滴酒饮完,面上也变得温热许多,运功帮旁边团成一团睡大觉的涂山玄叶卸了酒力,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他化作人形醒来,坐在亭子里的地上,脸上懵懵的,神智尚未完全回笼。
“我怎么睡了一觉?”片刻后,涂山玄叶问。
残霞升起,夕阳晚照明亮而又迷离地覆盖着蓬莱仙岛,他看了眼天色,脸色倏地一白,浑身一个激灵。
涂山玄叶看向微生溟和玉蝉衣,语气紧张地询问:“你们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两人同样的一脸平静,皆是轻轻摇了摇头。
涂山玄叶狐疑地看了一眼他们二人,可不管是微生溟还是玉蝉衣,脸色都与平常时差不多。
这两个人脸上一贯都没太多表情,尤其是玉蝉衣,这让涂山玄叶很难通过他们面上的表情窥探他们的内心。涂山玄叶看了又看,最后只能半信半疑地相信他们。
“我喝了多少酒?”他坐回石桌旁。
微生溟面不改色:“一口。”
“这不可能。”涂山玄叶看向玉蝉衣,“小蝉衣你不骗人,你告诉师父,我喝了多少酒。”
玉蝉衣闻言眉梢轻动,那一瞬间涂山玄叶好似在她脸上看到了微生溟起坏心思时的表情,顿时感觉天都要塌了。
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是吗?在蓬莱叫她和微生溟日夜相对地待上一个月,本性就被污浊了是吗?
但好在玉蝉衣的表情很快收归风平浪静,她道:“没有注意,但不止一口。”
涂山玄叶松了一口气,玉蝉衣的话可比微生溟的可信多了,他伸了个懒腰:“方才这一觉睡得可真舒服。”
又问:“我睡着的时候,你们两个就这么干坐在这里,喝了半天的酒?”
玉蝉衣点头。
涂山玄叶道:“啧,不知道的,看你这风平浪静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是你拿了这届论剑大会头筹。”
“带给你个好消息,你师父我无意中偷听到,星罗宫宫主她打算送你几身她亲手制作的天女罗裳,约莫最近这几日就会让她的弟子来找你。我见你和她们关系不错,这份礼物大可以收下,日后我会想办法帮你回礼的。”
这消息在他醉酒时已经说过一次,清醒时再说上一回,玉蝉衣已经没了半点意外,不过能区分出来,涂山玄叶清醒时说的话听起来可比醉酒时说的话正经多了,少了不少抱怨。
不过,恐怕醉酒后说的那些话,才是他真正心里所想的吧。
玉蝉衣隐约笑了笑,并不点破什么,只是说道:“多谢师父。”
-
落日拂开湖面粼粼波光。
仙湖旁边,天色渐晚,却还没有晚到点灯的时候。
竖立在湖边的几栋客栈内,光线逐渐暗沉下去,除承剑门包下的客栈以外,其他的客栈全都空着。
论剑大会已经结束,头筹水落石出,想找玉蝉衣比试的正在满蓬莱地找人,而没这个心思的则纷纷前往蓬莱秘境,趁着仙岛对外开放的最后几日,寻一寻岛里的宝物。
唯有承剑门包下的客栈内,道道白衣立在其间。
在论剑大会结束之后,他们便陷入一种可怕的死寂当中,气氛极度冷凝。
陆韶英败给玉蝉衣,屈居第二,是令人难以接受,但最让人无法接受的却是,打败他的玉蝉衣,用的却是改自承剑门剑招的招式。
这好比在当着所有剑修的面,告诉他们,承剑门的剑招算不了什么,看,她能从里面找出来那么多的毛病,改掉之后,弄出来更好的。
而承剑门用这招式用了整整一千年,却不及她改的漂亮。
论剑台上只败了一个陆韶英,论剑台下,一整个承剑门的弟子脸上都是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
三十一寸灵脉就能拿下论剑大会的头筹、难得一见的剑意、用得出神入化的剑招……随便有哪一个出现在任何一个剑修身上,都已经能使之名声大噪。
一外门弟子突然小声同自己的同伴说道:“哪怕是一千年前那届论剑大会,掌门他……也没有做到像那玉蝉衣一样吧?待她七十二寸灵脉尽通,再给她一些时日……”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眼里的恐惧却能让人猜到他想说什么。
更何况,所有人心里都有和他一样的恐惧——
才三十一寸灵脉就杀成这样,待玉蝉衣七十二寸灵脉尽通,再给她一些时日,那这剑道第一是不是要易主了?!
他们都很想问一问自己的掌门对玉蝉衣的看法,迫切想知道这玉蝉衣是否真有赢过掌门的本事。
但没人有这个胆子。
这时有人一抬眼,倏地背生寒刺,慌忙将头低下去,庆幸着方才没有将话说出来,一边用胳膊支了支了身旁的同伴。
二楼走廊栏杆旁边,陆闻枢正站着那,面容肃然更甚往日,雪一样冷。
好像,他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只是,他若是想收敛自己的气息,就无人能够发现他的存在。
注意到陆闻枢的弟子陆续变多,有人道:“韶英师兄在做什么?”
二楼走廊中,陆闻枢的房间外,陆韶英不知何时来到陆闻枢的对侧,双手高高举着,将一条长鞭跪呈在他的手中。
长鞭高过头顶,陆韶英的头低得比前几日的陆墨宁还要更低,他道:“掌门,弟子来请罪了!”
顿时,底下的弟子全部关注起了上面的动静。
陆闻枢终于将视线从底下承剑门诸多弟子身上收回,他看向陆韶英:“你何罪之有?”
陆韶英道:“弟子……输了今日的比试。”
陆闻枢静静看了他两眼,说道:“只是输了一场比试,何来有罪一说?”
陆韶英仍低着头:“弟子明明答应过掌门今日定能拿得头筹,若非弟子练剑不力,输给了玉蝉衣,承剑门就能又蝉联一届头筹,都怪弟子!弟子有罪!”
陆闻枢轻轻抚着指骨,有条不紊地说道:“论剑大会向来都是有输有赢,赢者风光,输者黯淡,错过了,便再无再度站到论剑台上证明自己的机会。曾经对你抱有期许的师长对你失望,同门其他弟子会因你受到嘲讽,他日别人谈起玉蝉衣,都会笑一声你这个承剑门的弟子却被对方拿承剑门的剑招打败,这一切对你来说,难道……还不够折磨吗?”
他话语每多说一句,陆韶英的脸色便更凄凉上一分。
站在一楼的陆墨宁也同样脸色十分之不好看,黯然低下头去,像是一并被训着。
陆闻枢道:“论剑大会上输了比试,我不会怪你。”
陆韶英举着长鞭的手缓缓放了下去。
可陆闻枢话音一转:“可你绝非彻底无罪。”
陆韶英身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