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剑大会有规矩,诚心切磋可以,恶性斗殴事件则要受罚。待叶坪舟飞身下来,抬袖一道带着怒意的灵力挥过去,两边的人被强行分开,叶坪舟眉头紧锁,说道:“打什么打?有那么多力气,在论剑台上切磋时不好好打,在底下打架斗殴,算什么威风?”
作为太微宗掌教,对晚辈又多爱护,桃李众多,声望高。在剑道弟子中,叶坪舟颇有威严。他一发话,底下那些年轻的修士各个低下头去,噤若寒蝉,不敢妄动。
“都跟我过来,叫你们少谷主和副掌渡来领人。”叶坪舟发话道。
又定睛一看:“陆墨宁。”
叶坪舟惊道:“你不是承剑门的吗?你怎么也掺和进来了?你也过来。”
陆墨宁跟上他,一脸忿忿。
薛铮远匆匆赶到,江言琅也随他而至。
见到陆墨宁,江言琅大吃一惊:“墨宁你怎么在这儿?”
陆墨宁道:“上次玉蝉衣叫你输了比试,我觉得其中蹊跷,今日就来观战看看,结果沈笙笙那个胆小鬼,竟然不敢来了!待他日我与玉蝉衣对上,定要帮你一雪前耻!”
江言琅道:“沈笙笙她绝非胆小之辈,不仅不胆小,今日可见她剑心澄明。至于你说帮我一雪前耻……”
江言琅沉默。
江言琅思考了半天,终于组织好措辞:“墨宁兄的一番好意,我心领了。”
陆墨宁紧紧攥拳:“怎么,觉得我会输给玉蝉衣?”
“先不说玉蝉衣,你好像都没和沈笙笙对过招。”江言琅诚心建议,“墨宁兄觉得,自己对上沈笙笙,胜算几何?不如……先去找她练练?”
“找什么她?我对她不感兴趣。”陆墨宁道,“你且等着,等我站到论剑大会最后一日,等着我让玉蝉衣败下阵来。”
年轻一辈在此交谈,那厢叶坪舟、薛铮远与玉陵渡副掌渡往这边看了一眼。
玉陵渡副掌渡道:“你们风息谷可真是好大的本事,竟然拉上承剑门的,来揍我们玉陵渡的弟子。”
薛铮远道:“事情到底是哪边挑起来的并不清楚,有什么证据说是风息谷的弟子先挑的事?副掌渡休要贼喊捉贼,血口喷人。”
说着薛铮远眉峰一挑:“一千年前那届论剑大会,你们玉陵渡的魏清夏苦练一千年,悟得精妙功法,认定自己毫无后顾之忧后才来参加比试,结果还是败在了陆闻枢的手里,回去后一蹶不振。一千年后,沈笙笙主动弃权不再来战,倒是剑心澄澈的孩子。”
“可是。”薛铮远扬声道,“败给一个三十一寸灵脉、门派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是否也有几分徒有虚名?副掌渡回去,可要更加用心地教导教导才是。要是副掌渡觉得吃力,不如交由我来带着,别放在你们玉陵渡,委屈了好苗子。”
“小肚鸡肠!一千年前的老黄历你还要提!魏清夏是输给了陆闻枢,可还不是赢过了你!”玉陵渡副掌渡手中剑意成形,亟待出锋,薛铮远也眉目低凝,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叶坪舟叹了一口气,站到两人中间将两人分开:“看你们这样子,就知道为何你们两派的弟子总是闹矛盾。消消气,都消消气。”
一边心道:听这两人互相攻讦时透露的信息,听上去这玉蝉衣怎么比他那几位裁判好友说的本事还要高一些?
三十一寸灵脉就赶跑来论剑大会,接连挫了两大门派最得意的弟子……这是比他微生师弟当年还要野心勃勃,还要更技惊四座啊!
也不怪风息谷和玉陵渡两边火气都这么大,都是冲着论剑大会头筹来的,结果都因着一个小小的玉蝉衣出师未捷,上来就折了最厉害的弟子,才落一子满盘落索,火气可不是一点即燃吗?
叶坪舟摇着扇子,叹道:“知道你们心里郁闷,可这论剑大会看的还不止输赢,拿出点大门大派该有的风度。”
“等论剑大会结束回到你们自己的地界上,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但在蓬莱这半个月,大家都暂且各让一步,客客气气的,也算给叶某一个面子,可好?”
叶坪舟的话还是有几分分量,玉陵渡副掌渡勉强压下怒火,先领了人走了,留下薛铮远,叶坪舟喊住他:“一千年前那场论剑大会,还在耿耿于怀吗?”
千年前那场论剑大会,想起来叶坪舟仍然感慨万千。
那年论剑大会是近千年来厮杀最激烈的一届,玉陵渡的魏清夏誓要夺魁,花了一整千年,练好了他微生师弟创的那招杀招,胸有成竹才来。偏偏,生不逢时,那届还出了一个能破杀招的陆闻枢。
而薛铮远这个要是放在其他届论剑大会很有希望拿到头筹的存在,早早被魏清夏淘汰下去,甚至没能和陆闻枢对上,光芒暗不可见,全然地不被人在意,连一句生不逢时都没人替他感叹。
薛铮远垂下眼,心事重重不可窥见,他道:“早放下了。”
叶坪舟可不觉得他像是能轻快放下的性子,笑了笑也不戳破。待薛铮远走后,又去浅浅训了陆墨宁两句,之后用传音石给李旭发去了短讯,叫李旭过来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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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院里,涂山玄叶正火急火燎将他刚打听到的烫手消息倒进玉蝉衣的耳朵里。
“虽说沈笙笙直接弃赛,可她这举动实在惊世骇俗,这两日谈论此事的人颇多,此举不知是沈笙笙无心插柳,还是她有意为之,倒是成全了你们二人的名声。除去风息谷的弟子喊她胆小鬼,大部分人都赞她洒脱。至于你,无人再说你是侥幸赢过江言琅,纷纷正视起你的本事。不说别的,就这两日,赌注摊子那你的票数已经过有三千票了!一夜涨了两千票。这等奇事实在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再有一事,承剑门弟子陆墨宁与江言琅私交甚好,近日,他格外勤勉地练剑,他放话对自己周围朋友说,哪怕你能赢到最后,也要在最后一日将你杀下阵来。”
玉蝉衣点了点头,倒是好奇起一事:“这样私密的对话,师父是如何听到的?”
“自然有我的办法。”涂山玄叶说道,“我还看了会儿陆墨宁练剑的样子,我呢,不是剑修,分不清他的剑招用得好还是不好,只是看他剑气杀气凛凛的,似乎并不是很好对付。”
“不过,你猜他下一场比试对上了谁?”
没比完的修士还有小几百人,这要她如何去猜。玉蝉衣问:“谁?”
“李旭!”涂山玄叶道,“这小家伙近两百年总在不尽宗外晃荡,之前你师姐经常在寄给我的信里提到这个名字。先不论他来到不尽宗附近到底为何。他帮你师姐补过屋瓦,辟过药田,除过虫害,养过灵草……总之,照顾不尽宗的事是真的做了不少。”
“他和陆墨宁的比试,要不要去看看?”涂山玄叶问道。
玉蝉衣想了想,点了点头。
陆墨宁既然是承剑门派来的弟子里面最优秀的两位其中之一,又放出话来想与她一较高下,他的比试确实有去一看的必要。
也看看这一千年过去,承剑门的剑招有没有什么新的长进。
涂山玄叶这时视线转到另一旁捣着药的人身上:“你这都笃笃笃,笃笃一整天没停了,到底在捣什么药?”
“春楹。”微生溟道,“捣好之后,以露水和之,做迎春丹,给小师妹服下,对她的灵脉会有助益。等我片刻,等我做好之后再去。”
说完又伸出手,去隔空探了探玉蝉衣的灵脉脉象,继续收回手在药臼里捣药。
涂山玄叶道:“对你小师妹倒是关心,也不知道对自己好点儿,你自己的脉象混乱成什么样了?”
微生溟一笑置之。玉蝉衣问:“用什么药能治师兄的病?”
涂山玄叶讳莫如深地摇了摇头:“药石罔医,无药可治。”
玉蝉衣喃喃:“怎会如此……”
“人各有命。”微生溟语气不咸不淡地说道,“小师妹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就好,不用去想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家伙的命数。”
“过分了啊,当着我的面说自己是行将就木的老家伙。”涂山玄叶道,“就你们两个那点年岁,加起来都够不上我的零头,老气横秋还轮不着你们两个啊。”
玉蝉衣这时算是找到了问一问涂山玄叶的机会:“师父仙龄几何了?”
“仙龄几何……我有些记不清了。”涂山玄叶道,“有机会你还是问不尽树吧,它那家伙爱写日记,岁数用肚子里面的年轮记着呢。我和它一样大,打小就认识,老伙计了。”
不尽树……那株仿佛自亘古以来就立在长洲的不尽树吗?
玉蝉衣看着涂山玄叶,一时无法把他这张风华正茂的脸同记忆里那株孤独的树木联系在一起。
不多时,药捣好,药丸做成。玉蝉衣服下三颗之后,差不多也到了李旭和陆墨宁比试开始的时间。
他们三人一道出了客栈,到论剑台下,站在人群最后,看着这场比试。
远远的,涂山玄叶看到了裁判席上的叶坪舟,胳膊肘碰了微生溟一下,心声传音给他:“那边那位,可是你的师兄?”
微生溟抬眼看向那边,见叶坪舟坐在台上,摇着扇只看向论剑台上,并未看到他这边,微生溟极浅淡地笑了下,同样以心声回他:“我已经不再是太微宗的弟子,和他可不算师兄弟了。”
论剑台上,李旭和陆墨宁皆已就位。
比起陆墨宁剑已在手里,李旭却要散漫得多。他等对方一句“请”后,才将剑召出来。
承剑门和太微宗的第一门派之争,如今仍是巨海十洲的修士关注的话题。
明面上,陆闻枢是如今的正道魁首,承剑门如日冲天,锐不可挡,看上去已经把其他门派甩在身后。
可身在承剑门其中,陆墨宁比常人看得更多。
他知道,哪怕太微宗看上去势弱,不再位居第一,但在承剑门之前,太微宗当了那么多年的第一门派,其底蕴之深厚,旁人无可估量。
此时面对太微宗的首徒,陆墨宁不敢掉以轻心。加上有江言琅前车之鉴,陆墨宁一提手,就是“春风化雨”、“碎星”这种半攻半守的招式,力求稳妥的同时,也希望能快速将李旭击败。
只不过……
“太慢了。”李旭竟丝毫不急应对,反倒轻笑起来,“……和她比起来,你太弱了。”
她……他……?是谁?
陆墨宁没等来李旭的解释,只等来了李旭如狂风骤雨般的反击。
陆墨宁败下阵,不过是半柱香的事情。
李旭似乎很熟悉承剑门的剑技,陆墨宁所有的招数都被他拆得很快,他出剑惊人地快,剑风又狠厉,这一场看下来,不可谓不酣畅淋漓。
“好!”台下有叫好声。
“不愧是太微宗首徒弟子!痛快!”
涂山玄叶却看得心有戚戚,对玉蝉衣说道:“你师姐说这李旭心细且热心,莳花弄草一把好手,是个面皮薄、常常害羞的花草匠人,怎么没说他这么能打?”
玉蝉衣道:“师姐也是近些日子才知道他其实是个剑修的。”
涂山玄叶掐指一算,牙关颤颤:“坏了,我有经验,这种看起来不声不响的像没什么本事实际很有本事的,最不好对付,心思似海深。照这势头,你最后怕是要和他对上,万一赢不过他该怎么办?”
玉蝉衣沉默,看了眼微生溟。
微生溟也看了眼她。
两人隔着涂山玄叶,以心声交流起来。
微生溟:“要告诉他,你赢过李旭一次吗?”
玉蝉衣:“胜过一次并不意味着次次能胜,不能掉以轻心。”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先将李旭曾经输给玉蝉衣过的事隐去不提。
于是都默不作声。
论剑台上,李旭面色淡然,对陆墨宁说:“承让。”
随后,收起手中长剑,走下台去。
“她是谁?”陆墨宁朝着他的背影发问。
李旭脚步顿了一顿,说道:“玉蝉衣。”
陆墨宁一怔。
在陆墨宁满脸黯然地下了论剑台后,底下观战的江言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
“事情要往好处看。”江言琅道,“我们来蓬莱,不是为了输赢名声,而是为论剑来的,被人打败也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当然,这种好处还是虚的,说点实在的——我也败了,你也败了,之后论剑台上是没我们什么事了,终于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去秘境寻宝了。”
他左右手食指交叉在一起,朝陆墨宁比了个“十”:“离论剑大会结束还有十日,我们能用十日去秘境寻宝。十日啊!错过了这次,可就没下次了,痛不痛快!”
陆墨宁:“……”痛你爹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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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玉蝉衣又分别与承剑门弟子柳姜、以及一个散修——谢逢柔比过两场,胜得毫不费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