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踩在陆婵玑在这世上苦修十三年又漂泊一千年的光阴上头,不能说没占一点活得久的便宜。
二楼,星罗宫宫主抱着灵狐站在窗边看着她们在甲板练剑的身影,纤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怀里的灵狐,轻声说道:“三言两语,鞭辟入里,真是难得一见的玲珑透彻,真有悟性。方才你摸她仙骨,告诉我她仙龄不过二十来岁,你真没看错?”
灵狐摇头。
星罗宫宫主感慨叹了一声:“这点仙龄,连我宫中年纪最小的弟子比她大,衬得我这个活了一万年的都像是个老妖怪了。她小小年纪,见解竟如此深厚。”
“丢丢啊,我这顺着眼缘随手一指,好像找了位厉害人物过来。”
她又问灵狐:“这不尽宗是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那灵狐咕唧一声,在星罗宫宫主怀中打了个滚,抻直身体伸了下爪子,再次摇起脑袋,表示不知。
“你不知道?”星罗宫宫主诧异而又惊奇,又望了玉蝉衣一眼,“连你都不知道,那岂不是真是个相当之无名无姓的小门派?却养出来了这样的弟子……”
说到这,她嫣然轻笑:“也是,这世上能者众多,哪是只凭着五个大门派就能网罗干净的?不尽宗……我记下了。”
与余下九位弟子各自比试过后,玉蝉衣一一同她们讲过她的看法与见解,之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静下心来思考剑招,房门却总被咚咚敲响,没一会儿,屋里就多了一堆由她们陆续送来的小法器和点心,说是送给她的礼物。
如何与其他宗门的人相处,对哪怕已经历经千年光阴的玉蝉衣来说,仍是十分生疏的事情。平白无故受人礼物,亦让她感到不安焦躁。
好在澜应雪的礼物上放着张卡片,她在上面写了一番话,感谢了玉蝉衣的指点。玉蝉衣这才知道她陪她们练剑时指出的那些问题对她们来说算是有用。找到了能叫她心安的理由,便放心将礼物收了下来。
点心是糖心酥饼,太甜,玉蝉衣不喜欢。
可这是旁人送来的礼物,也没法留太久,留久了怕要坏掉。玉蝉衣便站在桌边,一点点咬碎了给咽了下去。
唇边尚有碎屑,外面走廊上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玉蝉衣闻声走出去,走廊里跌跌撞撞一道白影。
星罗宫宫主那只叫“丢丢”的白色灵狐,正在走廊里奔来跑去,似乎正在扑着小虫玩耍,一见到玉蝉衣,它一驻,浑身的毛登时又炸开成球,噔噔噔最后化作一缕白烟飞走。
幻化之前,身体又撞到墙壁,发出结结实实“咚”的一声异响,与方才的动静一模一样,想来方才那声闷响就是它玩耍时撞到墙上。
玉蝉衣拂了拂脸边的点心碎屑,正打算回到屋里去,有什么亮闪闪的东西在她眼前一晃,她停下,见脚边滚着颗碧绿色的珠石,亮晶晶的,在云端热烈的光影映照下,闪着斑斓的光。
玉蝉衣以灵力将之捡起,那一点苍翠近至眼前更觉欲滴,玉蝉衣平素不常注意这些,却觉得在哪里见过。
也许在这飞舟上的哪个檐角上?又或是在哪个漂亮摆件上。
玉蝉衣想了一想,倏忽之间,想起是在哪里见过——在星罗宫宫主脖子上戴着的那一串环佩上。
是星罗宫宫主让着她的面,从环佩上摘下,塞进小狐狸爪子里面,任它把玩的那块小石头。
当时隔得远,尚且不能细细瞧清,此刻拿在手里能感受到里头蕴着的灵力,带着点雨后竹林潇潇的气息,如同几万个春日的葳蕤绿意与勃勃生机都被装在了里面。
怎么会出现在这?
玉蝉衣带着这块灵力丰沛的灵石往星罗宫宫主的房间走去,把灵石还了回去。
星罗宫宫主倒是习以为常,捏了捏不知何时回到她怀中的灵狐的脸说道:“之所以给它取名叫丢丢,是因它常常丢三落四,给它的玩具到最后一定不知所踪。自己喜欢的东西怎么都看不住,也是一种本事。”
说完,又对衔着宝石的丢丢说道:“瞧瞧,你喜欢的玩具被玉姑娘送回来了,还不快去谢上一谢?”
小灵狐飞快跳到地上,落到玉蝉衣身边,亲昵地碰了碰玉蝉衣的裙尖,闭着眼睛仰着脸蹭了蹭。
玉蝉衣看着底下这只毛茸茸一身柔软的白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着,想来摸上去手感应是极好的。
玉蝉衣只是面不改色地一想,那星罗宫宫主像是有能通晓她心思的本事,恰巧在这时对她说道:“想摸的话,可以摸摸它的脑袋,揉揉它耳尖后面,它会喜欢的。”
玉蝉衣试探着伸出手去,这回丢丢没有抗拒,任她摸了几下脑壳,之后才回到星罗宫宫主的怀里。
星罗宫宫主抱着它,亮着眼睛问玉蝉衣:“如何?”
玉蝉衣蜷了蜷手指,不知道该作何比喻,这好像是她头一回摸到小动物,玉蝉衣想了想说:“摸上去很软,像云一样,身体出乎意料的结实。”
而且还有很充沛的灵力。
星罗宫宫主笑着说道:“为了将它这一身皮毛养得油亮好看,我每日要喂它吃一道三个天雀鸟蛋做的蛋黄羹,让它睡天蚕丝做的窝,喝芽尖露珠汇成的水,还要常常用我加了除垢法咒的密齿梳,帮它打理毛发,梳开打结的毛团。你一定想不到,刚捡它回来时,它可不是这样子,身上脏兮兮的,只一张脸被它用爪子洗得还算干净。”
原来这样好看的灵宠可以随意捡吗?
和星罗宫宫主闲聊片刻,玉蝉衣离开了宫主的房间。
在星罗宫的飞舟上待了几日,她发觉星罗宫的弟子多有灵宠傍身,要么是毛茸茸的猫猫狗狗,要么是灵龟灵雀,甚至还有些养着十州大陆上刁钻罕见的生灵,唯有这星罗宫宫主的灵宠——灵狐丢丢最是受人喜欢,走到哪里都受人瞩目。
丢丢恃宠而骄,除星罗宫宫主外,向来懒得分给别人眼神,也从不给宫主之外的人献媚。
对玉蝉衣的态度却比一开始好上一些,虽然不会讨好献媚,但至少在看到玉蝉衣时愿意缓下步速停下来,给她摸上一下两下。
之后丢丢又在她门前弄丢过几次它的玩具,宝石星币都有,玉蝉衣一开始还会去找星罗宫宫主,后来便直接找到丢丢塞回它的爪子里。
次数多了,不知道哪里惹到它生气,有一次去还星币,被它忿忿用蓬松的大尾巴打了一下手。力道虽说不重,但不悦之情可见一斑。
此后,玉蝉衣没有再在自己的房间外捡到过任何丢丢弄丢的东西。
十五日后。
云山雾绕,蓬莱近在眼前。
蓬莱仙岛处于巨海十洲的中心,常年仙气缭绕,白沙覆盖海岸,远远望去,像一粒落在海面上的白色贝壳。其上仙山低矮,绿树成荫的山坳上,悬挂着瀑布溪流,山间小涧从一片绿色中蜿蜒而出,像一条条银白丝绦。而论剑大会的台子,便在瀑布旁的山坳间搭起来。
星罗宫的飞舟在论剑大会的入口处着陆。
这就是蓬莱。
每个剑修心里都有一个蓬莱,在玉蝉衣还是陆婵玑的时候,她曾梦到过这里。
今天,她终于踏上来了。
涟翘陪同星罗宫宫主前去租住下的客栈,玉蝉衣依旧与星罗宫那十位弟子结伴而行,前往报名点报名。
报名处,澜应雪帮自己其他师妹递上名碟。
玉蝉衣上前后,报名处的人扫了她一眼,见她一身与澜应雪风格相似的天女罗裳,问:“星罗宫的?”
“不,我是不尽宗的。”玉蝉衣将自己的名碟递上。
“不尽宗?”记录修士诧异抬眸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她的名碟,问道,“你这宗门里,可还有其他弟子来参加这一届的论剑大会?”
玉蝉衣道:“仅我一位。”
那修士又问:“你们宗门也是第一次参加大会?”
玉蝉衣点头。
那修士建议道:“前十五天,有宗门的弟子与有宗门的弟子比试,散修只会与散修比试。你这宗门太小,怕是与散修无异,道友,若您想拿个好名次,可以先以散修的身份报名。”
玉蝉衣道:“不必。”
澜应雪在一旁默而不语,另外九位弟子中有人小小声对同伴说道“这修士人还怪好的,只可惜他真是错了,叫玉道友去散修那边,真是不顾那些散修死活。”
“喂,留下是不顾我们的死活。”
“什么,散修那边的比试简单一点?我能原地退出宗门,从今日起当个散修吗?”
“死了这条心吧,宫主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的。”
这时候又有一队人来到报名处,本来拥挤的人群自动分开一列。
来人整整齐齐,穿着一身玉蝉衣格外眼熟的月白色宗门服。
是太微宗的宗门服。
这一队人以李旭为首,来到报名处这边,排着队也等着递上他们的名碟。
“你们认识?”见玉蝉衣看向李旭的时间比较久,澜应雪凑近她问,“还是你喜欢看长相英俊的男子?”
玉蝉衣道:“是旧识。”
李旭并未看她,径自往前走。玉蝉衣看着他的身影,心道:他怎么也来了?
周围人群中隐隐有议论声。
“看这宗门服,太微宗的啊!”
“太微宗这来了两波人里,今年太微宗来的弟子可不少,比上一届多多了。”
“来的人多哪是什么稀罕的,为首的那位穿的衣服和旁人不太一样,好像是他们的首徒。”
“是首徒。听说啊,为了一举夺得头筹,这位太微宗首徒在被选为首徒之后,依旧有两百年没来参加论剑大会,为的就是能准备得更加充分。这回会来,八成是有十成把握,定然是奔着头筹来的。”
“哎呀,那要是没拿头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旭神色未动,只在这时扫了站在一旁的玉蝉衣一眼,颔首示意,接着便转回头来,继续排队。
身后,段小丰忍不住说道:“师兄,你真想好了?”
这两百年李旭负责带人监视微生溟,因而没能参加论剑大会,这理由不能与外人道,却不想,外面传成了这样。
但这次论剑大会,有玉蝉衣在,李旭就无法夺得头筹,失败已经是必然的结果。
可是,最近这三百年间,太微宗最有希望夺得论剑大会头筹的弟子,只有他李旭师兄。
李旭未答段小丰的话,只是在队伍轮到他后,向报名处的修士递上了自己的名碟。
递好名帖,再一回头,玉蝉衣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
刚刚和她站在一起的那十位星罗宫弟子在人群中,依旧无比显眼,只是横看竖看,都找不出那个不再一身黑衣的玉蝉衣。
李旭只得收回视线。
递好名碟,报好名之后,要找客栈住下。
李旭身穿太微宗宗门服,又带着太微宗大概一百余名弟子,虽说太微宗全部参加论剑大会的弟子并不全然都跟着他行动,但这百来号人依旧是一支人数壮观的小队伍。
他在来往修士的注视中,带弟子们走向逍遥楼。
这是蓬莱论剑大会上最不起眼的那家客栈。
这次论剑大会,所来参加的剑修足有几千,接近万名,再加上过来观战的、看热闹的,岛上乌泱泱的,汇集了共几万来号人。
来的早的,大宗门的,都会抢占先机地订下好的客栈。
蓬莱有一仙泉,周围灵力丰沛,能安抚心神,也能在比试前再临阵抱佛脚地涨上一星半点的修为。热衷于临阵抱佛脚的修士实在太多,过旺的需求抬高了价格,绕着这仙泉开起来的客栈定价素来是最贵的,也最紧俏。
之前,太微宗来论剑大会,都要在仙泉旁选客栈住。
这次,李旭带着百位太微宗弟子,却要往建在山旮旯里的逍遥楼走。
路上,有人见他们要去逍遥楼,指指点点说道:“这太微宗,真是一日不如一日,来论剑大会,竟然也要沦落到要住逍遥楼。”
李旭并不理会这些闲杂声音,扼制了一下跟着他的百位弟子中想要上去理论一番的苗头。待来到逍遥楼,他遥遥看了眼二楼走廊尽头那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同客栈老板订下五十间房。
订好后,分配好房间,李旭便带着这些人上楼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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