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草药的事定下来后,这次巫溪兰终于有了闲逛的心思。
论剑大会在即,集市上从各地赶来的剑修多,也多了一些平常日子里完全见不到的玩意儿。
据说有驱邪祈福功效、挂在剑上的剑穗,又或者是逢凶化吉保佑去参加论剑大会的修士能够抽签抽到不强的对手的祈福法器,还是一些三十天速成的绝杀剑诀小册子,巫溪兰见了,都觉得新鲜极了。
但刚刚将天女罗裳买下的巫溪兰口袋空空,她扫了微生溟一眼,打起了他的主意。
巫溪兰道:“我给小师妹买了天女罗裳,那位叫什么……尹海卫的道友也给小师妹送了东西,那你呢?你一个做师兄的,不表示表示?”
玉蝉衣揪了揪巫溪兰的衣角,她师兄的情况她是知道的,浑身上下怕是一个灵币都摸不出来。她小小声说道:“师姐,那些都是骗人的东西,不必花这个冤枉钱。”
微生溟的神色却不恼,也没有半点尴尬。
他并没有应下玉蝉衣为他铺好的这个台阶,只是垂下眼看着抱着天女罗裳的玉蝉衣,认认真真说道:“小师妹,这一届论剑大会你若能拔得头筹,我会送你一把剑。”
“什么剑?”说剑玉蝉衣便来了几分兴趣。
微生溟道:“自然是一把极好的剑。”
玉蝉衣道:“一言为定。”
一旁的巫溪兰看着玉蝉衣那微生溟说什么她信什么的样子,拍了拍脑袋格外犯愁,对玉蝉衣说道:“小师妹,你师兄这话不尽然可信,他这一招我可太熟悉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赌你拿不下头筹,这样,他就不用给你任何东西了。人心险恶啊人心险恶,在外千万不可轻信他人。”
玉蝉衣抬眼去看微生溟的神色,想看事情是不是真的巫溪兰说得那样,却见他没有一点反驳的意思,只是说道:“你师姐说得极是,万望小师妹要好好将这道理放在心上。”
说完他先行往前走,玉蝉衣亦步亦趋,忙追上去问:“那师兄说的那把剑,到底是给我还是不给我?拿了头筹当天就给我?”
微生溟未回头:“给自然是会给的,能否当天给你未必。小师妹,先拿下论剑大会的头筹再说吧。”
巫溪兰拉住玉蝉衣:“小师妹,别信他的,听听这不靠谱的说辞,一听就是假的。”
-
论剑大会越发临近,一些心急的修士会提前赶路。
炎洲的上空不时有飞舟驶过。飞舟上面,人影浩浩荡荡,一看就是些大门派的弟子结成队在去往蓬莱。
巫溪兰已经给玉蝉衣准备好所有论剑大会上需要用到的丹药,并将玉蝉衣的包裹全部收拾好。
在玉蝉衣要离开前往蓬莱前一天,巫溪兰将玉蝉衣叫到药庐,要和她说一些话,最后交代玉蝉衣一些事情。
第30章 往蓬莱 手里有剑,才会真的没有人敢欺……
玉蝉衣此去蓬莱,巫溪兰替她准备的行李里,最先备好了两样。
最重要的两样。
一样,聚灵丹和剜心丹。
另一样,则是掩神丹。
是夜,巫溪兰将玉蝉衣叫进药庐。
当着玉蝉衣的面,她将给玉蝉衣准备好的东西清点了一番,以免有遗漏。
桌上,除去聚灵丹、剜心丹之外,就是一些类似于罗盘、传音石、传影石的小玩意儿。
还有十枚金光闪闪的、来自星罗宫的星币。
巫溪兰指着那十枚星币对玉蝉衣说:“师父他听说你要去论剑大会,从聚窟州寄了十枚星币回来给你。他仍沉迷云游四方,没空回来看你,要我代他问你声好。”
“这星罗宫的星币可是好东西,星罗宫多能工巧匠,擅制奇珍异宝,但有些法器不在市面上流通,只能用她们的星币买到。因此,无论是你拿着这星币去买她们的法器,还是拿去换成灵币,都很划算。师父可算是做了一回一个做师父的该做的,一星币能换一千灵币,你带上这十枚星币,我也就不怕你在蓬莱没灵币花了。”
这些东西,统统都被巫溪兰塞进了法袋中。
巫溪兰一边塞,一边不放心地叮嘱:“小师妹,要记得按时服用掩神丹,论剑大会人多眼杂,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切莫叫人发现你上古遗民的身份。”
玉蝉衣点了点头。
巫溪兰说:“自天地鸿蒙初开,我们的祖先就生活在这一片土地上。只不过后来时过境迁,星移斗转,我们的血脉和体质,越来越不适应如今的巨海十洲,存活着的族人越发罕见。其实除了身份不同,我们与如今的修士并无二致,都是一样心肠,同样血肉。可因为族人少了,不多见了,他们倒把我们当成奇珍异兽,再加上我们血脉特殊,落入到不怀好意的人手里,确实有别的用处。因此,师父他老人家说了,我们不尽宗的门规只有一条,那便是行事低调,低调低调再低调,千万别将自己卷入到冲突里去,默默无闻、不为人知最好。”
玉蝉衣听到这里问:“第一如何低调?”
巫溪兰:“……”
小师妹这么有信心吗?
“小师妹,你才练剑三年,就要去论剑大会,你真想好了?”巫溪兰说,“我最近可是打听到,好些修士都是要练上百年才去的,有些散修甚至要练个几百年呢。真的不等等下一届了?”
玉蝉衣却缓缓摇了摇头。
“不等了。”她说。
“可是。”巫溪兰道,“你既然想当论剑大会第一,为何不选一条更稳妥的路?”
明明,要去参加论剑大会的是玉蝉衣,但更紧张的那个,却是巫溪兰。
尤其到了玉蝉衣临行前的这一夜,巫溪兰更是紧张到心口都发慌。
从最近在集市上,听到那些要去参加论剑大会的修士最短的也修炼了百年那一刻开始,这种心慌的感觉就密匝匝地扎在巫溪兰的心上。
玉蝉衣愈是信心满满,巫溪兰愈是惶然。
看玉蝉衣这笃定的样子,这万一拿不到论剑大会第一,小师妹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巫溪兰抬手摸了下玉蝉衣的手腕,叹了一声:“到今日,你的灵脉只通到二十九寸,到了蓬莱,至多三十寸罢了,这叫我如何放心。”
“三十寸,足够我速战速决。”玉蝉衣道,“李旭七十二寸灵脉尽通,在我二十四寸灵脉时,也赢不了我。其他剑修想赢我,那就掂量掂量自己……”
有没有赢过太微宗首徒的本事。
不过最后一句话,玉蝉衣没有说出来。
玉蝉衣是想拿论剑大会的第一,但不想为了这么个第一,就非要修炼到彻底万无一失再去的。
她去论剑大会,并非只为头筹。
她是要站到让人能看见的地方,她是要去被人记住的。
她无法低调,也不想低调。
“师姐。”玉蝉衣道,“我拿起剑,虽然只有三年。可我练剑,并非只有这点时间。你不知道,我心里那把剑已经存在了多久。”
“我知道师姐在害怕什么。上古遗民的血脉特殊,落入人群当中,如同稚子怀千金过闹市,会被人贪图、觊觎,以致落入险境。我也知道师父定下的那条门规的用意,他觉得,低调一些,不被人看到、不被人注意,就安全了。可是……可是,这不是真的安全了。”
“不被人看到不被人注意,是会连死了,都不会有人知道的。”玉蝉衣垂下眼,“既然身怀千金,那就不要做手无缚鸡之力的稚子,手里有剑,手里有刀,任何能保护自己的兵器都可以,拿在手里,变强,变得更强,这样,才会真的没有人敢欺负我们了。”
巫溪兰一时沉默下去,竟然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她之前从来不知道,玉蝉衣竟然一直是这样想的。
这些年她只看着玉蝉衣待在不尽宗里勤勤勉勉地练剑,她只以为玉蝉衣是和她与师父一样,因为上古遗民的身份,早就习惯了处世低调。
却没想到,她抱着这样的念头。
再一联想玉蝉衣这几年来在院子里没一日停歇拼命练剑的身影,巫溪兰忽然觉得喉头堵堵的,说不出什么话来。
她沉默了半晌,忽然又将法袋打开了来,将里面一打玄中带金的符篆取出来,上面写着些“逢试比吉”的字样,巫溪兰故作开心地将这些祈福符篆展示给玉蝉衣看:“小师妹你看,这祈福符篆,你那小气的师兄不给你买,但我去找李旭卖了点灵草,还是去集上给你买到了。”
“论剑大会共一个月,我给你准备了三十多道符篆,你每过一天就用一道。这些符篆,一定会保佑你赢到最后的。”巫溪兰说完,两手合十,压着一手符篆,闭上眼睛,煞有介事,念念有词,“保佑保佑,保佑我小师妹逢试必吉,不受伤、不受罪,轻轻松松,赢到最后。”
看了一眼巫溪兰手里样式繁多的符篆,玉蝉衣欲言又止。
她很想说,这些符篆都是假的。
一些本事不到家的修士最喜欢装符修骗人,正经的符修根本不会去做祈福符篆。这种祈福符篆半点用都没有。
一千年前她也曾想办法弄到手过一些。
她对着符篆诚恳祈求自己第二日就长出仙骨,长出灵脉,认认真真贴在床头,但从来都没用。
可看着巫溪兰这认真诚恳的模样,玉蝉衣说不出任何扫兴的话。
她将法袋收下,离开药庐,在院子里的藤兰树下立了一立,仰头道:“明日,我就要前往蓬莱了。”
树上的人没应声。
玉蝉衣轻声道:“还望论剑大会后,师兄还记得你答应我的剑。”
这时树上传来簌簌一阵声响,微生溟倒悬身体脑袋探出来,哭笑不得说道:“小师妹来找我竟然不是同我告别,而是要剑来了?”
玉蝉衣道:“若是我同你告别,你就答应会把剑给我,那我会同你告别。”
微生溟的脑袋又缩回去:“随你开心好了。”
玉蝉衣轻声道:“师兄,就此别过,再会。”
-
次日,玉蝉衣穿着那件鹅黄色的天女罗裳,背上法袋,在巫溪兰眼眶湿湿的注视中,看了一眼巫溪兰身后空空如也无一人影的藤兰树,以及她隔壁那间变空的房间,离开不尽宗,前往蓬莱。
她手中拿着指引方向的罗盘,踏上云端,踏剑而行,不尽宗很快成为小小一点。往前行进了一会儿,连承剑门和青峰也都一并变小了。
再看到承剑门与青峰,哪怕心底情绪翻涌,玉蝉衣脸上也不会再有任何的情绪变化了。
在不尽宗这三年来,她每日都能看见隐在山峦中的承剑门。再多的情绪,也在日夜相对间,被抹掉了存在的痕迹,只隐匿在她心里最难以被人窥见的角落翻腾。
身旁不时有飞舟掠过,经过单独御剑而行的玉蝉衣时,总会有飞舟上的人好奇地看她两眼。
此番前往蓬莱论剑大会,大宗门自会为自己的弟子准备飞舟,而散修也多会凑在一起结个队,租个飞舟前往,像玉蝉衣这样形单影只、御剑而行的,实不多见。
时至今日,玉蝉衣依旧对那些悄悄打量她的目光十分敏锐。
她冷眼扫过去,确定那些人更多的只是好奇,并无恶意,便不再理会。
只是没多久玉蝉衣便感受到,那些打量她的目光纷纷消失了,却多了一道目光如炬。
玉蝉衣顺势抬眼看过去,只见她身旁飞过一艘格外华丽的飞舟。
别的门派飞舟多是木制,这架飞舟却通体由琉璃制成,在光线的折射下,折射出粼粼色彩,飞舟檐上雕金镶玉,舟身印着与星币一样的章纹,晃眼极了。
一女子正立在舟头,身后簇拥着许多女弟子,着一身簪星曳月,流纹暗闪的暗色罗裳,衣袂飘飘,宛若袖揽银河,贵不可言。
她信手闲闲抚摸着盘在她肩头的白色狐狸,一派悠然间所展现出来的高贵气质,似乎能叫周围所有人物统统都黯然失色。
就是她,正目光如炬地看着玉蝉衣。也是她,吸引走了本在好奇打量她的目光。
玉蝉衣蹙了蹙眉,恰巧耳边落入几道别的飞舟上的议论声。
“这是星罗宫的飞舟吧?”
“前面那位可是星罗宫宫主?不愧是聚窟州第一美人,如此仙姿玉容,丰姿冶丽,睹之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