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不要,先练练?”巫溪兰说,“再说了,路过的散修是有,可修剑道的实在是不好找,真的找不到人陪你练剑。”
玉蝉衣抿了抿唇,一时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如果实在找不到能陪她练剑的活人,那就只能先用傀儡应付一段时间了。
可她脸上难免露出几分焦躁的神色。
离论剑大会没有多少日子了,这次论剑大会的头筹,她无论如何都要拿到。
她用傀儡练剑练了十三年,加上肉身重塑后的这段日子,总共练剑也不过十三年多一点,自从那一日她缺少变通的问题被师兄一语中的地犀利指出,这问题总是在她心底盘桓。不尽快解决,玉蝉衣心底难安。
她正咬着唇想要到哪里找到愿意与她对招的剑修,不远处传来一声带着倦怠感的轻笑:“小师妹,急什么?”
“说不定,你想找的人自会自己送上门来,”
玉蝉衣闻声望去,只见倚门而立一道颀长身形。
微生溟抱臂看着玉蝉衣,见她没一刻离手地抱着她那把剑,目光有片刻失神。
他将她怀中的剑上下扫了几眼,说:“眼光不错,是把好剑。”
玉蝉衣没有与他攀谈的心情,只记着他一进来时说的那句话,心急地问:“谁会送上门来?”
微生溟懒懒抬眼看她,眼尾兀得发红,声音也沙哑:“你且等着便是,时机到了,人自然就来了。”
什么叫时机到了?
玉蝉衣不懂,等着他解释,他却没有继续解释。
听着他比往日更加沙哑的嗓音,玉蝉衣敏锐地发觉,他脖颈那黑中带赤的胎记一样的图案似乎又变大了一些,往外生长的趋势带着点疯狂的势头。
会生长的胎记?
玉蝉衣眯了眯眼,她甚至想喊巫溪兰一起瞧一瞧,但刚张了张口,微生溟却抬手将衣领往上扯了扯,将那“胎记”盖住。
巫溪兰看着他直摇头,对玉蝉衣道:“小师妹,你这师兄,八成又头脑发昏,又在胡言乱语了。”
玉蝉衣默默没接话。
之后一整天,玉蝉衣都没有离开过不尽宗。
傍晚。
不尽宗真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李旭。
他带着一兜袋新种子踏进不尽宗的禁制,远远就看见不尽宗里有一道正在院中练剑的倩影。
仔细一看,是玉蝉衣正在院里舞剑。
她手中所持那柄剑黑中透红,在日光下泛出一抹凄然的冷光。薄暮冥冥中,格外亮眼。
果然是他们太微宗所出的剑!由五色昆仑石中的黑曜石制成的那把!
看来,尹海卫口中那个前去买剑的“太微宗新弟子”,果真是她!
李旭眼睛眯了眯,不自觉捏紧手中的袋子。
今日,在炎州活动的太微宗弟子中间,发生了两件事。
事件其一,一日前,有人拿着太微宗的身份玉印,从太微宗弟子尹海卫开的铺子,换走了一柄上等好剑。尹海卫说对方修为不深,天赋却惊人,想从他这知道对方的名姓。
事件其二,则要离奇一些——
负责跟踪微生溟到承剑门的弟子在离开名剑堂后,发现他的身份玉印丢了。但今日不知何时,那枚丢失的身份玉印又重新回到他的身上。与玉印一道回来的,还有一株灵草。
祖州的灵草,极为稀罕。与玉印一起,飞入了他腰际的储物袋。
这两件事,底下的人都向李旭汇报了。
一开始,有太微宗的弟子去尹海卫那换剑的事情,李旭没当回事。直到负责跟踪微生溟的弟子向他阐明身份玉印丢失的事情,他自然而然把两件事联系在一起。
李旭问起杂货店铺的老板,得知来换剑的修士,是一位样貌姣好眉目清艳、却总是冷冰冰板着一张脸的黑衣少女,李旭心里基本锁定了她的身份。
不是太微宗新入门的弟子,而是不尽宗新入门的小弟子——玉蝉衣。冒领了他们太微宗弟子的身份,换走了太微宗那万中无一的好剑。
今日上门一瞧,果然是她。
不,应该说,果然是微生溟。
这一切应该都是微生溟在其中动的手脚。
李旭的脸色一时很是不好看。
他无从得知,微生溟是如何做到的,更不明白,微生溟到底摸透了多少他们这边的底细。
一想到微生溟竟然对他们这些跟踪他的太微宗弟子行踪底细了然于胸,却又不动声色默默纵容,仿佛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李旭芒刺在背,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
明明是螳螂捕蝉,他一直以为他们太微宗才是螳螂,今日却知,他却可能才是被捕之蝉。心惶之余,李旭倍感耻辱。
这时一道凌厉剑气破空而来,李旭下意识躲开,躲开后才发觉这剑气绵软根本毫无杀意,只是一种试探。
再抬眼,玉蝉衣已翩然飞身至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问:“卖种子的李道友,你也是剑修?”他就是师兄说的会自己送上门来的人?
玉蝉衣语气难掩兴奋雀跃,眼眸漆亮,嘴角提起微微的笑意弧度是发自心底的喜悦,看上去友善极了。
不知怎的,李旭却本能轻轻打了个寒颤。
第23章 首徒 他可是太微宗首徒
面对玉蝉衣灿亮的一双眸子,李旭额角唰的冒出冷汗。
在巫溪兰、在不尽宗附近活动的所有修士眼里,他,李旭,只是一个卖种子的散修,修的是散漫逍遥不知道哪门子野路子的功法,看上去普普通通、毫不起眼。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其实是太微宗弟子,真正修的是剑道。
李旭抬手抹了下额角的汗,支支吾吾,欲盖弥彰:“只学过几年剑,算不得什么正经剑修……”
“正经不正经,与我一试便知。”一对细弯柳眉之下,玉蝉衣却仍然眼尾如弯钩,白玉面上吟吟带笑。
方才她试探那一剑,李旭躲得敏捷而又迅速,手里下意识捏的分明是个剑诀!
哪怕他半路反应过来突然放弃,可玉蝉衣眼睛雪亮,看得清楚。
若非李旭凭本能打剑诀的手势,她也不会那么肯定李旭是个剑修。
不过想来也是,毕竟是曾经的剑道第一所在的门派,太微宗里也有不少剑修,李旭作为太微宗弟子,会修剑道并不算令人太意外。
“这这这……”玉蝉衣目光如炬,李旭的面色却是为难。他捏紧手里装种子的小布袋,神色困窘道,“玉道友,我今日过来,是来带新的种子给你巫师姐看的。”
虽是玉蝉衣拿着太微宗弟子的玉印,去尹海卫的店里买走了太微宗的剑,但玉蝉衣是否知道他们这些暗中监视微生溟的太微宗弟子的存在,又是否知道微生溟的身份,李旭并不能十成十的肯定。
这也是李旭的来意之一。
今日前来,李旭用意有三:
一,他要来看看,剑是否真的在玉蝉衣手上。
二,他要想办法搞清楚,是否真的是微生溟在背后作祟。
三,他想摸清玉蝉衣的底细。
尹海卫的剑最后是到了玉蝉衣手里,李旭想弄清楚,不尽宗这个小弟子,为什么和微生溟走得这么近?
李旭一副怯怯懦懦、不敢应战的样子,实则暗暗观察玉蝉衣的表情。
若是玉蝉衣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会知道,他卖种子只是个幌子,再见他装模作样地演戏,一定会不留情面地揭穿。
但玉蝉衣注定要让李旭失望了。
她是知道李旭是太微宗弟子的底细,可……那与她又有何干系?
揭穿他,于她没有任何好处,连真正被跟踪的师兄他都不在意李旭这帮人的存在,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打破他们之间的这种微妙的平静?
她不仅不会揭穿李旭,甚至乐意配合李旭演戏。
玉蝉衣面上嫣然含笑,满脸真诚地夸赞起李旭来:“李道友的种子一向品质极好,师姐总是对你的种子赞不绝口。”
“可是……”玉蝉衣话锋一转,回到剑上,“先与我比过一场,我自然会帮你喊我师姐过来看种子。”
李旭一愣。
他想从玉蝉衣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可她的表情真诚而又执着,满心都是要与他练剑,难道……她真的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李旭压下心头茫然,垂眸看向玉蝉衣的手里剑,说道:“玉道友这柄剑看起来不俗,不知是哪处寻得的?”
玉蝉衣:“集市东北角,一家卖法器的店里。”
“集市东北角……卖法器的店……想来是尹道友开的那家店。”李旭故意皱了皱眉,“可我听说,尹道友曾在太微宗修行,剑也只卖给太微宗弟子,想买他的剑,都要带着太微宗的身份玉印。玉道友,你一个不尽宗弟子……如何能拿到太微宗的身份玉印?”
玉蝉衣握着剑柄的指骨微微绷出白印,一时不知道要如何作答。
身后忽然一阵潇潇落叶声。
伴随着叶落声,一道沙哑懒倦的声音同时袭来:“我给她的。”
玉蝉衣与李旭同时抬眼,只见树枝上挂着一人。
是微生溟正将自己挂在庭院中央那棵树最粗壮的那根树枝上,他将自己拦腰挂着,像是从山崖坠下被树枝拦腰截下一般,摇摇欲坠却又不坠,周身透着股散漫气息。
在他身旁,树梢尾,还落着几只小麻雀。
微生溟耷着眼皮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只消一眼,李旭瞬间浑身的汗毛都要警觉地全竖起来。
跟踪微生溟这么久,这还是李旭第一次和微生溟打照面。
明明对方只是一道打量的眼神,甚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倦怠,可李旭还是心底一阵没由来地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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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年前。
李旭过五关斩六将,终于圆了自己的心愿,拜入到太微宗掌门的门下,成为太微宗掌门的亲传弟子。
流洲太微宗和炎洲承剑门不同,承剑门山石耸立,多山崖峭壁。而太微宗除了产生昆吾石的山谷嶙峋多石,其余则多是鸟语花香,树木蔚然成荫。李旭更喜欢流州的环境,修炼得极为用心沉醉。
又一百年后,同期其他拜入掌门门下的弟子各自被派往秘境杀怪,李旭心急地等着属于他的任务,掌门却将他单独留到最后。
就在李旭自怨自艾,以为自己本事还不够与其他师兄弟一起前往秘境要被留在太微宗时,掌门师父对他说:“李旭,你心思缜密,行事少有纰漏。给你的任务,比起其他人的要更危险,你可愿意?”
李旭立马说道:“弟子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