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斯没理牠的茬,问道:“你会用灵魂契约?还有变形术。我还以为妖精得到教训后,不会让雄性学习魔法的。”
这戳中了狐耳男的痛处,“确实,但...”【“只要网撒得广,总能找到愿意教我的雌妖啊。”】
丹妮斯发出了一声笑,“呵。”
这令狐耳男很慌乱,笑...应该是好事吧?但不知为何,牠感觉后脊梁发冷,毛发都要竖起来了。
听到狐耳男害怕心声的丹妮斯又笑了几下,这下她可以有耐心了。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我?”丹妮斯的语气柔和了不少。
“这...”狐耳男糯糯地乞求道:“我告诉您,您可千万别告诉妈妈。”
丹妮斯点点头。
“我有几个好朋友,它们开心的话,就会偷偷教我一点魔法。”
“是么,你们关系那么好啊。多跟我说说你和朋友的事情吧。”丹妮斯做出对牠很感兴趣的样子。
狐耳男却脸色一红,打了个哈哈,“我以后不理它们了,我只想跟着您,它们不再是我的朋友。”
无防,丹妮斯想知道的,已经从心声中知道了。
名字,她要那些教授雄妖魔法的雌妖的名字。
——
斯帕克觉得后背一紧,猛地转头往后看,只有绿绿的树、绿绿的草。
“嘿,斯帕克。”意格奈特用爪子拍了它一下,“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啊?”
“嗯嗯,听着呢,尊敬的下任族长。”斯帕克翻了个白眼。
意格奈特无奈道:“我知道精灵一般在什么地方,等会儿咱们一起去,你找那位混血...”
有什么东西打中了斯帕克尾巴。
“什么!”斯帕克又一个猛回头,它红红的大尾巴上,落着一片扎眼的绿叶。
这下意格奈特也警惕了起来,它湿润的鼻头收缩几下,“斯帕克,你闻到没有?”
那些被精灵带着羞辱意味杀掉的雄狐,出于不浪费母亲血肉的原则,已经交给其它族群的妖精分食了,这会儿就算有血腥味,也是风干许久后的腥臭。但狐狸灵敏的鼻子闻到的,是新鲜的铁锈味。
又一片叶子朝斯帕克飘摇而来。
斯帕克眼珠一转,心领神会,转头劝意格奈特:“你先离开。”
“这...好吧。”意格奈特三步两回头地为斯帕克留出空间。
待它走远,丹妮斯才鬼鬼祟祟地从草丛里翻出来,半蹲半站,一手搁在身后,像是拎着什么东西,一手朝斯帕克挥了挥,“嗨。”
斯帕克情绪不好,别别扭扭地走了过去,“怎么了?”
越凑近丹妮斯,鼻间萦绕的血腥味就越重,狐狸没有眉毛,不然一定会拧在一起,“你这是把什么东西弄死了?”它问。它可不觉得会是丹妮斯受伤了。
丹妮斯为难地将一只死狐狸拎了出来,“你要不帮我去跟弗莱姆说说?我可不是无缘无故杀妖啊,我还有事要提醒你们呢。”
斯帕克喉间一哽,想起意格奈特的嘱咐,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丹妮斯,你还真是个精灵啊,你和那帮绿家伙一样,把异族的命不当命。”】
听斯帕克这样想,丹妮斯多少有点心虚。虽然之前她跟姊们儿们没少打猎,鹿、鸟、兔子...都没少打。但杀死有灵智的生命,这还是她重生后的第一遭。
“我可以解释原因。”丹妮斯小声说。
“是么。”斯帕克淡淡道。【“哎,算了,反正也跟她相处不了几天了。”】“那你说吧。”
“有妖精在教雄性魔法。”丹妮斯将那几个妖精的名字说了出来。
斯帕克瞬间瞪大了眼睛,它还以为是同族哥弟怎么招惹到了丹妮斯,没想到有这样的事情。
“你从它身上知道的?”斯帕克看向那只还在滴血的狐狸。
丹妮斯点点头,“我一时冲动...事后想起来,应该交由你母亲处理的,我这样越俎代庖实在不应该。你能不能代我转达给弗莱姆?我就不去见它了。”
斯帕克沉默起来,它让丹妮斯先把死狐狸放下,“它死都死了,等会儿再去跟妈妈说不迟。你先坐,正好我也有事想去找你。”
丹妮斯知道这是要说解除契约的事了。
“抱歉你没能从我这获得想要的东西,我却学走了你一部分天赋魔法,这让整个契约很不公平。”斯帕克认真道,“妈妈跟我谈了很多,我不敢说全都听明白了。但至少我明白的那一部分中,包含着我必须跟你解除契约的原因。”
丹妮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静静听着。
“妈妈只是给了我建议,让我试着着眼于妖精自身,而非总想着从人类身上获得什么。但她并不会逼迫我远离你,可...”斯帕克没有继续说,它知道丹妮斯会听到它要说什么。
弗莱姆告诉了斯帕克读心术的事情。
“敏锐感知是一项非常非常强的魔法,我很感谢你,真的。”斯帕克真诚地说,它之前对一人一妖的不平等关系总有介怀,这好像是它第一次对着丹妮斯诉说衷肠,“在你这得到了好处是事实,我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但我不想有读心术,丹妮斯。”
狐狸坐在丹妮斯腿边,圆圆的眼睛抬头望着那个人类。
“我总是看不懂你,明明妖精和人类有很多相似之处——咱们都是群居动物,不是吗?我和姊妹们会有争执、竞争、心计...但也有好多好多快活的时光,我们会沿着小溪顺流而下,去找最大的莓子,我们会分享新认识的草药,狩猎时我们配合得就像一体似的,我们会在寒冷的时光彼此相依...”
丹妮斯眼中隐有泪花,斯帕克看到了,它继续说:“那些琐事都太幸福、太令我贪恋了,我不能放弃它们。无论用多强大的魔法来交换都不行。”
“对不起,你总是尝试和我交朋友,而我总是拒绝你,这一次也一样。再次跟你抱歉,丹妮斯。”斯帕克用爪子搂住丹妮斯蜷起来的腿,将毛乎乎的脑袋靠在她膝盖上,“在你和我的同族亲朋之间,我选择它们。”
这段单方面的对话,若有旁人偷听,一定会觉得莫名其妙吧。但这是独属于丹妮斯和斯帕克的默契——她们间的关系,自始至终被一句话贯穿:不平等的关系中不可能产生友谊。
这个道理,斯帕克一直明白,所以它不会把丹妮斯当朋友。丹妮斯也明白,但她还是想跟斯帕克成为朋友。
正是因为她明白,所以她知道,自己只可能跟斯帕克成为真正的朋友。
除了斯帕克是不相干的异族,不会在意她是丹妮斯还是别的什么人之外,还因为斯帕克能将读心术学走。
斯帕克在度过学习阶段后,能成为这世上唯一一个,跟丹妮斯有平等关系的生灵。
是的,读心术是不平等的,她用丹妮斯的身体培养出的亲密关系,如同镜花水月。那些令人贪恋的幸福琐事,是建立在大家跟丹妮斯兴趣相投、志同道合上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或许只是丹妮斯靠着读取她们的心声,确保自己说出的话、做出的事一定满足对方期待,对方自然会喜欢她。是丹妮斯仗着特别的能力,操控她们之间的关系。
谁知道呢?她无法判断,她自一开始就接手了丹妮斯的读心能力,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个能力,一切会怎么样。
试想一下,如果她将这个秘密广而告之,还会有人敢靠近她吗?
她的身边高朋满座,她在这个世界形单影只。
在遇上斯帕克后,她的心思动了,她给自己找了一堆理由——对这个世界的设定好奇、对妖精的学习能力感兴趣、糯男周报需要帮忙...
她心里那个真正的答案,她不敢去面对而已。因为那意味着她要亲自戳破快乐的泡泡,去面对泡泡里面的东西。
泡泡里面什么都没有。
她如此孤单。
她甚至十分缺德地设想,在斯帕克获得读心术后,会是什么反应,狂喜?愤怒?它会如她期望的那样,跟她成为真正的朋友吗?还是因此仇恨她?
就在现在,斯帕克给出了答案——它拒绝了她。
斯帕克是只过于聪明的狐狸,比大多数人类更聪明,它不会让自己和同族姊妹的关系变得不平等,从而毁掉它们之间的友谊,它才不稀罕读心术,每只同它一起长大的狐狸,都比读心术重要得多。
【“我总是看不懂你,丹妮斯,明明咱们都是群居动物,不是吗?你是如何忍受这种孤独的呢?”】斯帕克在意识到丹妮斯的诡计后,并没有责怪她,反而替她觉得哀伤。
毛茸茸的狐狸脑袋放在膝上,暖乎乎的,她们的灵魂之间,有什么东西被割断,丹妮斯的手臂上有一瞬间的灼烧感,很快便消失了。
在这一刻,她与斯帕克终于生出了那么一点点,可以称之为「友情」的东西。就像膝盖上的暖意一样,就那么一点,但总归是令人舒适的。
然后,斯帕克离开了她。
“我得走了,母亲一定会想快点处理这件事的。”它朝被扔在一边的雄狐尸体努了努嘴。
第74章 各自向前4
丹妮斯努力地跟精灵们告辞。
之所以要用「努力」形容,因为这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首先是无论如何都要跟过去的艾维,黑泽也帮腔说不带艾维也得带上别的精灵。然后是想安排个小分队跟出去的黛汐,最后是劝丹妮斯多待一段时间,把精灵魔法学完再走的劳尔。
丹妮斯不怕什么污染不污染的,如果她登不上神憩庭园,就委托其她精灵向母神传达她的意思好了。反倒是精灵们,她们光是离开圣者之森,都会十分痛苦。如果这一趟下来,同行者被污染了,丹妮斯也会很难过的。
她将这些话讲给精灵听,大家都很动容。其实不少精灵的心里已经做好了丹妮斯无法重回神憩庭园的准备,为她惋惜之余,也感念她对自己的关怀。
唯有艾维还在坚持,她觉得两个精灵总比一个做到的多,见有的精灵已经认同了丹妮斯的说法,艾维只好重新争取她们:“咱们怎么能放弃姊妹呢?”
“艾维。”劳尔出声阻止她,“咱们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清楚。”
“你什么意思?”艾维不解其意。
精灵们三三两两,窃窃私语起来。
唯有丹妮斯定定地看着劳尔。精灵再怎么宣称俱为一体,彼此间总还是有个性的。比如这位带领小队冲进人类族群、将丹妮斯带回圣者之森的精灵,很明显较其她同族多上一些领导者的特质。
尽管精灵没有「领导」一说。
劳尔走进丹妮斯,精灵的身高均两米往上,她对丹妮斯讲话时,总是会蹲下去,“好孩子,你还记得精灵守则吗?”
丹妮斯点点头,“同族不起争端、同族不讲谎言、同族俱为一体、永远崇爱母神。”
其她精灵小声跟着背诵。
“那么,丹妮斯,请你告诉我:你希望有精灵随你同行吗?”劳尔认真地问。
艾维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不希望。”丹妮斯说。
她回忆起这段时间跟精灵相处的点点滴滴,惊觉方才那几个字是她同精灵说的、难得的实话。
从她回答劳尔,说自己自认为精灵,并愿意用精灵的标准要求自己时,她就在撒谎。
看着艾维晶莹的眼眸露出失望的光,她只觉得自己太卑劣了。总体而言,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好吧。”艾维垂着头道,“我尊重你的决定。”
“至少让大家送送你吧。”黑泽提议。
这就没什么可拒绝的了。丹妮斯并精灵们慢悠悠地往外走——有的精灵故意放慢速度,希望能多看看这位历经数百年才终于回到族群中的姊妹。
精灵眼中无年岁,下次再见,丹妮斯说不定已是垂暮之年。
说不定,根本不会再见了,就像牺牲者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