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选择与女巫军为敌，维护原本的男权国家，是吗？”丹妮斯明知故问。

　　克里斯微微点头，继续往下讲：“是的，她给女巫军造成不少麻烦。那个女人的能力是创造晶石，这意味着，她能凭空造出龙晶。若她像现在的女孩一样，从小得到足够的魔法教育，估计能成为天下第一法师。但她没有，我说不清这到底是女巫军的幸运，还是我们所有人的不幸。

　　在压迫女巫的时代，龙晶相关的研究被少部分权贵控制着，那个女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可怕的存在。尽管她运用了所有自己掌握的魔法，但还是没能战胜女巫军。女巫军俘虏了她，将她押到我面前……”

　　丹妮斯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故事的发展，她在女巫军那儿听过①。

　　果然，克里斯继续道：“我原谅了她。”

　　故事中的「她」就是女巫军口中的「蠢货」。

　　“我知道许多姊妹因我的决定而气愤。但我总是舍不得那样的人才淹没在泥沙之下，我想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看看未来。在男权社会中生长起来的人总是难以想象一个属于女人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过去受到的伤害形成疮疤，挡住了她们的视野。”克里斯说着，手轻轻从丹妮斯脸上的疤痕划过。

　　“后来呢？”丹妮斯问。

　　“后来……”克里斯怅然地叹了口气，“她组织旧国残兵，想要复国。”她顿了顿，似是被话语堵住喉头，“最终，我还是让布兰珂杀了她。”

　　丹妮斯不明白为何克里斯要讲这个故事。

　　“生长于男权社会中的人想象不到属于女人的世界是什么样。”克里斯又说了一遍，手上一下一下地轻抚丹妮斯，像在安抚一只焦躁的猛兽，“受困与过去的见识，不知道女人的世界会有多么强大、稳定，或许难保会出现些别有用心之人。但她们在整个文明面前犹如蚍蜉撼树。哪怕一时出了点问题，也总会回到正轨...可生长于男权社会中的人总以为这个世界是脆弱的。于是恨它的人觉得自己可以摧毁它，爱它的人因过于忧虑而行事偏激...”

　　生长于男权社会中的人啊...丹妮斯心中发紧。

　　“克里斯，”她缓缓开言道：“你也一样。”你也是生长于男权社会中的人。

　　克里斯的手滞在半空。

　　“是啊。”克里斯的手落在丹妮斯肩膀上，“这是由我重塑的世界。”【“我的心血，我几百年的光阴...怎么可能会是无意义的呢？”】

　　【“如果它注定被...不，丹妮斯，你像我一样爱它，你会保护它的，像我一样。”】“丹妮斯，你会拯救它的，不是么？你想帮助人们发展科技，这很好，有你在，文明一定可以和平度过危机的。”

　　丹妮斯从克里斯的怀抱中挣脱，与她对视。湛蓝的眼睛蒙上一层阴霾，漆黑的眼睛仍如永夜一般。

　　“我之前穿梭时间时，有位女巫军跟我说过，「相似之人会互相吸引」——你与我真像啊，克里斯。”

　　“我们都是拯救者，”克里斯声音暗哑，“拯救我们所爱的世界。”

　　“不，克里斯，不是的，”丹妮斯带着灵魂燃烧出的黑色火焰向克里斯逼近，“我们是献祭者，是为了理想世界献出一切的牺牲。”

　　克里斯几乎立刻败下阵来，逃似地起身远离，避开头去不看丹妮斯，“你走吧。”她说，“现任校长和其她人已经确认过你说的话了，你现在回去，所有人都会相信你。”

　　“好吧，那我走了。”丹妮斯起身就要往湖边走。

　　“等等！”克里斯叫住她，“那柄剑...”

　　丹妮斯不解，“什么剑？”

　　“母神的剑。”克里斯面露哀色，“你要记得它从何而来，是谁给你，在你提起它时，想一想这柄剑为何而铸。”

　　“我并没有拿母神的剑。”

　　“你会拿的。”【“我会给你。”】“在你下次回来的时候。”【“那时，你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面对我的？”】

　　“你走吧，丹妮斯。”克里斯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第138章 淫虋欲1

　　丹妮斯走出森林时，威威正在啊外面等她。

　　她们两个共享过大脑，威威不需丹妮斯嘱咐，便知道她会从什么地方出来。

　　龙岛的伙食更符合巨龙的口味，虽分别不久，但威威长得极快，身躯大了好几圈，已不能停留在丹妮斯肩膀上，她围着丹妮斯绕了几圈，左看右看，心里想着的腻歪话没问出口，只说道：“可以啊你，听说你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圣者了。”

　　丹妮斯想摸威威的头，被她敏捷地躲开，还张嘴轻轻咬了丹妮斯的手一口。

　　“我很想你，威威。”

　　【“我也想你。”】“少肉麻。”威威说着，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上回去龙岛也没觉着这么无聊啊，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丹妮斯不语，微笑望着威威，没了读心术的威威依然能一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威威不耐烦道：“哎呀，放心吧，她们对我很好，也肯给我面子，答应不会在我游历凡特斯时进攻。”

　　“这个限定条件真有意思。”

　　“这就不错了，我不想撒谎，把你和克里斯干的事全告诉了巨龙。”【“你俩都被骂成菜瓜了。”】

　　巨龙怎么可能接受得了自己种族的命运掌握在两个异族手中？她们居然还能看在威威的份上忍耐一时半刻，足以说明她们对威威的重视。

　　“巨龙可说了，她们要占领凡特斯，举族搬到这个魔力充盈的地方，还要绑架你。你想吃什么就吃点什么吧。”

　　威威如实转告，丹妮斯却完全没被威胁到，只淡淡地说：“她们这般反应也属应当。”

　　“那么，圣丹妮斯女士，”威威突然凑近，“你接下来打算做些什么呢？”

　　小龙已长到和丹妮斯胸口平齐，丹妮斯低头看她黑曜石似的眼睛，忍不住去拥抱她。

　　这次威威没有躲开，将头搭在丹妮斯肩膀上。

　　“接下来，我要带你去杀人。”丹妮斯语气平静地像是在聊天气。

　　——

　　圣者再次出现，带着一头龙。以至于现在人人都觉得龙是圣者的标配。

　　丹妮斯先去了安莫瑟斯，祝贺新王佐立登基，又请新王召集尽可能多的人，到王宫外的广场上。

　　新圣者飞到圣克里斯雕像的肩膀上坐下，开始了她的第二次演讲，声势极为浩大，肯特亚神殿、王室、法环、高官、富户，还有不少外国人聚集在此，比肩继踵，将宽阔的广场挤得满满当当。

　　丹妮斯身居高处俯视全局，威威踩着布兰珂的雕像，一人一龙威风凛凛，在万千目光的殷切注视下，完全没准备演讲稿的丹妮斯决定顺从本心，从她脑海中正在想着的事开始说起。

　　她说起了刚来这个世界那几年的生活，将故人名姓隐去，只讲些在旁人看来毫不重要的日常小事。众人觉着无聊——毕竟她们的幸福人生比丹妮斯长得多，不认为这有什么了不得，但仍还是聚精会神地听着，猜测其中深意。

　　丹妮斯没有深意，她说：“我热爱那样的生活，希望日子能一直如此般继续，不止我一生，还有将来的千秋万代。”

　　众人纷纷称是，任谁都不会不喜欢平安幸福的日子。

　　“但危机已经到来，”丹妮斯从克里斯肩上站起，身姿顶天立地，“天灾、饥荒、瘟疫、战争...将摧毁这个和平安宁的世界，令我们逃亡、流浪，令那些早已习以为常的生活离我们远去，令我们出生成长的家园变成再也回不去的故乡...”丹妮斯有些哽咽，她知道在她原来的世界，曾经也有这样的故乡，流散在外的游子们却永远无法归返。

　　威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广场人群鸦雀无声。

　　“所以，母神选中了我，像她当年选中克里斯蒂娜一样。灾祸纪元，是克里斯将世界重新稳定，才免得凡特斯毁于一旦，克里斯因此被困在神憩庭园中，无法离开，只能让我来帮助大家——”丹妮斯高声道：“度过灾祸！”

　　众人掌声雷动，不知谁先喊了声「圣者」，很快「圣者」之称和丹妮斯的名字便如山呼海啸般响彻整个王城。

　　丹妮斯握紧双拳，高高举过头顶挥舞，示意众人安静，她继续道：“我无法一人完成这般壮举，需要你们所有人的支持与帮助！”

　　众人又喊起来，“没问题！”“一定帮助！”“愿跟随圣者的指引！”

　　随后喧嚣沉寂，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地等候圣者的指令。

　　“有卑劣者会趁凡特斯遭受天灾、正值疲弱之际入侵，有潜藏者——此时此刻就在你们当中，会协助甚至加入牠们，颠覆我们的世界。”丹妮斯的目光从数不清的人脸上扫过，敏锐感知让她将所有表情都尽收眼底，“神让我穿越到特定的时间，让我看到残暴的未来...”

　　众人随着丹妮斯的情绪而屏住呼吸。

　　“对于天灾，我们只能早做准备，尽量减少损失，连母神都无法让天灾完全消失，但侵略的男军，”丹妮斯重重地强调「男军」两个字，“你们随时都可以将牠们扼杀在萌芽之前。”

　　“男军非是在别处，而是在你们身边，是你们的家人、邻居、配子...男军绝无可能是凭空而来！”丹妮斯用她最大的气力大喊：“有人创造了牠们！有人抚养了牠们！有人护佑了牠们！直到牠们拎着刀剑向你们砍来！直到牠们接管这个世界！直到你，我，我们的后人成为世世代代的虜隶！”

　　广场上静得落针可闻，只有威威不安分地扇动膜翼，发出「哗哗」声响。

　　“但你们并不知道未来会是如此，不清楚自己在无意识间犯了错误，没关系，没关系...”丹妮斯像母神的雕塑那样，垂眸怜爱地望着世人，“神不会怪你们。”

　　——我不会怪你们。

　　“你们可以弥补这一过失，趁一切都还来得及。”她声音恳切，状似哀求，但她站得太高，就算再低三下气，也还是在俯视众生。

　　“杀了牠们。”圣丹妮斯终于颁布了她的指令，假借着神的名义，“这便是母神叫我传达给你们的命令——所有母亲，消灭你们的男儿；所有姐妹，杀死你们的兄弟；所有女儿，排斥你们的舅舅...唯有这样，我们才能度过下一次灾祸！”

　　威威扑棱着翅膀，看着广场上一个个呆若木鸡的女人们干着急，她飞到克里斯雕像的另一侧肩膀上，问道：“她们的心声说什么？”

　　丹妮斯微微皱眉，“太多了，实在听不清。”

　　“真的？”威威轻扬起头，“别是你又在维护她们。”【“又来骗我。”】

　　丹妮斯扭着上半身，从后绕过克里斯的脑袋凑近威威，“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唯独对你，没有谎言。”

　　【“哼，谁知道你这句是不是谎言？”】“她们要是不照做，你怎么办？”

　　丹妮斯对着威威乐，“要不我怎么说是带你杀人来的呢。”

　　尽管在来的路上，丹妮斯已经把这次上神憩庭园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威威，威威仍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还真开窍了啊。”

　　丹妮斯不理会她的讥讽，道：“咱们并不能完全信任她们。”就算心声吵闹难以分辨，丹妮斯总还记着死神山上的教训，“得做两手准备。”

　　威威十分感兴趣，摩拳擦掌准备动手。

　　“咱们回趟东域。”丹妮斯说，“去你长大的地方。”

　　听到「东域」，威威的兴致一下子消失无踪。虽说龙那遍布鳞片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丹妮斯能对威威的所有情绪感同身受。

　　威威并不喜欢她长大的地方，在她心里，童年没有多少美好回忆，只有丹妮斯会拿那些时光当宝。

　　“威威，你知道的，如果你不想做什么，我绝对不会强制你。”丹妮斯费力地伸长胳膊，拍了拍威威宽阔的背，“你先在凡特斯随便逛逛，等我办完了事，咱们在别处会和。”

　　威威想了想，问道：“你去东域做什么？”

　　“拉拢东军。”倘若男军还是形成了，歌德兰德东军就是抵御牠们的最佳战力。

　　“你要去找妮蔻-斯通？”

　　丹妮斯点头承认，又道：“所以我还是希望你能一起去。”妮蔻-斯通是威威的杀身仇人，虽说威威对「丹妮斯」的身体毫不在乎。但她也是个善于记仇的，怎么处置妮蔻，应由威威来决定。

　　威威寻思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子事，「丹妮斯」这个身份对她而言已算是「别人」，「你等我考虑考虑。」她说。

　　一人一龙聊天的功夫，已足够广场上的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开始跟身边的伙伴探讨圣者的话，无数细碎声音连带心声聚集起来，像噼里啪啦即将沸腾的油锅。

　　突然一声男人的尖叫响起，将气氛推上鼎沸，原本正抓着母亲胳膊哭哭啼啼的少男满脸尽是惊恐和痛苦，慢慢滑落在血泊当中。牠身旁的女人高高举起通红的匕首，血液顺着她的手流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袖。

　　女人远远地冲着丹妮斯喊道：“我会执行您的指令！”

　　这突如其来的杀戮引起一阵骚乱，许多人蠢蠢欲动。尤其在看到丹妮斯赞许的目光落向那个女人后，更是懊悔自己方才的犹豫，没能抢占先机，在圣者面前露脸。

　　丹妮斯盯着这个刻意在她面前表现的女人，忽觉似曾相识，怔愣半晌，犹豫着说：“林恩女爵？”

　　“谁？”

　　“歌德兰德的林恩女爵，我在阿芙伦斯见过她几面，不太熟。”丹妮斯只知道个姓，连她的名字都不清楚，“《人类创生记》里的保鲜魔法就是来源自林恩。”之前三番五次地听到别人传林恩女爵的闲话，说她一直不安于现状，卯着劲儿要往上爬，为此什么手段都乐意使，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哦。”威威对她不感兴趣。

　　“这些人里有不少只想像当年追随克里斯的人那样飞黄腾达，我说的话她们根本没往心里去。”丹妮斯仍扭着身子去跟威威说话，“她们就算理解了一部分内容，也不过是认为别人家的男儿有威胁，还是不相信自己家血脉相连的男亲属有一天会伤害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