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初柳当然知道司宫誉原话不可能有这么好听,但她在厨房里还不知道待多久才能离开,能借势当然是要借的。
于是饶初柳并不辩驳,只冲着碧落甜甜一笑,就拉着她出了门,“我正好也给碧落姐姐与其他几位姐姐都准备了点心,当是感激姐姐们上次的帮助,正想着不知该怎么送过去,刚巧你就来了……”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厨房内缄默的众人顿时松了口气,有人忍不住问:“所以这位饶姑娘,真是咱们未来少夫人?”
“八九不离十,否则谁能让碧落圣女亲自来接?而且即使是碧落圣女,若没确定少主心意,也不敢背后这样说嘴少主。”
众人纷纷点头,‘金碧辉煌,珠光宝气’八圣女可不是什么侍女,而是少主的家臣,等少主继任圣主,她们但凡能力足够,基本都能成为下一任的十六圣侍或八部掌座之一。
如今擎天宗的掌座中有两个、圣侍中有四个都曾是圣主司无念做少主时的私臣。
况且碧落又是八圣女中掌管少主库房的那个,少主若是在继任圣主前就娶了妻,她自然是要跟着少夫人做事的。
司宫誉特意派碧落来接饶初柳,其实就是在暗示众人安分些,别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但也有人想不明白:“少主喜欢这位姑娘,为何还把她塞厨房来?”
众人表情瞬间惊恐,默默后退远离了这人。
下一瞬,这人被隔空一脚踹出了门,“好大的狗胆,竟敢私下忖度少主的心思?”
一直闭眼假装冥想的厨房管事收回腿,也不管趴在地上疼到起不来身还不敢发出痛呼的侍从,冷眼看向众人,“别说我没提醒你们,不管饶姑娘是什么身份,你们都别得罪,也别巴结,她若有吩咐就办,没吩咐就离远点。少主向来大方,你们日子过得不错就别犯糊涂,平稳长久可比突然的富贵可贵的多!”
众人纷纷应是,管事重新闭眼,心里却叹了口气。
他是金丹修为,如今活了已经有五百多年,不光对前圣主的事有所耳闻,更全程见证了如今的圣主司无念与圣后宫白雁的恩怨纠葛。因此他十分清楚,姓司的,全是不讲理的醋罐子!
饶初柳跟着碧落往司宫誉的寝宫走,边说笑,边暗中观察环境。
这座飞舟内部的空间比饶初柳原先想象的还要庞大,游廊旁边是一片粉色的素奚树林,这种花没什么用处,但花瓣上带着亮晶晶的细闪,一看就是司宫誉的审美。透过素奚林,由大到小,饶初柳看到了许多宫殿,最远的几乎只能看见拇指大小的顶端,大概是擎天宗其他大能的住所。
饶初柳正估算着飞舟的大小,忽然有一道浅黄色亮光从她脸上划过,她下意识抬头,就见一只流光溢彩的黄色巨龙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懒洋洋地在黑色的天花板上游了过去。
“这是幻灯阵。”碧落道:“一般都是妖兽灵兽,其他宫殿顶上也有的。”
饶初柳顺着阿碧指引往外看,可不是吗,有锦鲤、玄武、灵蛇,还有……一柄狼牙棒?
她看着某座宫殿顶端那个每根刺上都缀着浅粉色流苏的雪青色超大狼牙棒,咬着嘴唇,拼命压住上翘的嘴角,问过碧落后,默默掏出了聚影珠,将这番景象保存下来。
嗯,下次见到素年师姐,就把这个送给她。
碧落耐心地等饶初柳录完,才一边介绍着沿途房间的用处,一边继续带着她往前走。
两人刚走过拐角,就见阿光正抱臂守在门外,听到了两人的脚步声,她侧头看了眼,立刻朝两人走来。
碧落秀眉微蹙,下意识往饶初柳面前挡了半步,“南光意,你——”
“饶姑娘是来给少主送膳的吧?”南光意挑衅地斜了碧落一眼,再看向饶初柳时脸上的娇蛮瞬间化作热情的笑意。她绕到饶初柳另一侧,亲昵牵着她往殿门前送,“你来的正好,少主刚还说饿了,你直接进去就是了。”
饶初柳微微垂眸,金丹修士会这么容易饿?
碧落这样也就算了,她本就心软些。但南光意在上次也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往往这种当嘴替的下属最懂老大的想法,难道……司宫誉还真可能对她有意?
而且先不管司宫誉什么想法,南光意一个圣女守在门外,周围并无侍女仆从,里面多半是有什么事情!
饶初柳一个激灵,讪笑着退后,“还是麻烦光意姐姐禀报一下吧。”
南光意脸上笑容不变,应了一声,刚要过去,便见门忽然大开,里面传来司宫誉不耐烦的声音,“在外面磨蹭什么?进来!”
饶初柳对两人轻声道谢,硬着头皮走进寝殿。
寝殿内,恭敬站在司宫誉身前的紫袍邪修眼角余光瞥见自家少主忽然调整起坐姿,状似慵懒地倚靠着扶手,靠门更近的右臂支起,手指撑着俊美精致的侧脸,分明所有角度都对准了门口,却硬是没看正走进来的姑娘一眼,“继续。”
在寝殿内站了半个时辰,都没被允许汇报的紫袍邪修:“……”
他目不斜视,装作自己刚刚真的在说话,严肃道:“属下手底下的人追踪着他们进了迷渊之海,就追丢了。”
司宫誉不悦道:“废物!”
饶初柳只当自己是聋子,蹑手蹑脚地走到他旁边,拿出做好的甜品放在桌上,就听侧后方那紫袍邪修为难道:“属下已经罚过他们了,不过少主,迷渊之海方向本就混乱,咱们的飞舟进去,只怕也很难找到那里,还容易遇到危险。”
司宫誉余光瞥见小姑娘这幅鬼鬼祟祟、恨不得立刻逃走的样子,眯了眯眼,“你站住。”
饶初柳登时站定,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司宫誉顿时嗤笑一声,语气渐冷:“来而不往非礼也,敢利用本少主,就得做好被本少主扒皮抽筋的准备。”
他刻意将‘利用’跟‘扒皮抽筋’说得恶意满满。
饶初柳头压得更低了。
利用,迷渊之海,花溪城……司宫誉目前处理的问题十有八九跟惜子城之事脱不开关系!
司宫誉得逞坏笑,满意地收回视线,就瞥见紫袍邪修还杵在前面碍眼,不由冷喝道:“还愣着干嘛?去找啊!”
“……”紫袍邪修领命离开。
察觉司宫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饶初柳适时抬头,笑道:“少主,刚听光意姐姐说您饿了,可否赏脸用些我做的点心?”
‘元垂思’在惜子城中不算低调,不过当日司宫誉见到的是饶初柳本身的面貌,除茂茂外,两者之间并无任何共同点,而知道茂茂存在的也只有星衍宗那些弟子,最多再加上花溪城那几个守卫。
除非守卫被抓,或那些弟子中有擎天宗的卧底,否则司宫誉把她跟‘元垂思’联系在一起的可能性很小。
司宫誉准备探出去的手又不着痕迹的收回,抬抬下巴,示意饶初柳动作。
在司宫誉这里,圣女都得做侍女的活儿,饶初柳一个阶下囚,自然只能识趣。
她轻巧地掀开盖碗,露出了盘子上粉白渐变的甜品,一侧圆润光滑,一侧却错落有致的缀满了精致小巧的梨花,只论卖相,可以说是司宫誉曾见甜品中的最佳之一。可他的视线却漫不经心地瞥过甜品,就从饶初柳的手扫到了她的眼睛、鼻梁,最后定格在了粉嫩饱满的樱唇上。
在她抬眼的刹那,司宫誉挪开视线,指尖上滑罩住耳朵,似随意道:“瞧着还不错。”
饶初柳恍若未觉,将叉子摆在盘上,往司宫誉面前推了推,“少主,请。”
司宫誉撩起眼皮瞥了她一眼,“你就让本少主自己动手?”
饶初柳笑容微僵,不确定地看向他。
司宫誉看着她恶劣一笑,又轻飘飘扫了甜品一眼,俨然证实了她的猜测。
是他一直就被伺候的这么周到,还是……银清师姐说的是真的?
饶初柳心中惊疑不定,但动作却并未迟疑,端着盘子半蹲在榻前,切了小小一块甜品,喂到他唇边。
司宫誉看着她蹲着的姿势,眉头微蹙,索性往榻里挪了挪,双掌撑着脑后仰躺下,没好气道:“你想累断本少主的脖子吗?”
也不像是真的。
饶初柳依言站起,探身将甜点喂他。
司宫誉面色更沉,但还是张嘴吃了,表情顿时就有点意外。
入口时便有一股和缓的灵力渗入,让人不自觉心情舒畅了些,口味也很不错,绵软香滑,甜而不腻,这显然是一道不错的灵膳,比之其他灵膳师做的丝毫不差。
“不错。”司宫誉赞了一声,再吃了几口,也就让饶初柳剩下的大半甜品放到桌上。
“难怪敢说厨艺好,确实有几分本事。”他懒洋洋地坐起身,小臂搭在扶手上,微微俯身,眸中流转着蛊惑之意,似笑非笑盯着她,“本少主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说吧,想要什么?”
她想要的多了,但一个字也不敢提。
“少主博闻多识,应该听说过荣掌座与我大师姐有旧,身为合欢宗弟子,初柳理应前去拜会。”饶初柳想起宫殿上空的狼牙棒,期待地看向司宫誉,“不知少主可否让人送张拜帖?”
司宫誉盯着她清凌凌的双眸看了一会儿,眸光幽深慑人,直看得饶初柳脊背发凉,但她经历了两场死亡磨砺,又被银清加强了眼技,此刻的定力比原本更进一步,并未露出任何异样,只是疑惑地看回去。
“拜会?可以啊。”司宫誉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将‘拜会’二字念得耐人寻味,起身就往外走,“跟上。”
这反应……
饶初柳眸中满是惊喜跟感激,连忙跟在了他身后,心里却有些发沉。
银清师姐的教学能力跟对情感的判断力未免太强了!
唉,学习能力太强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还是得收着点。
第40章 动心扶稳
星衍宗足足占据了中域的十分之一,也因此每位弟子的洞府都很宽广,最顶尖的弟子甚至可以独占一座峰头。
不同于其他弟子或仙气袅袅、或雕梁画栋的住所,邬崖川的洞府很简单,跟外门的建筑相差不大,唯独峰顶用来练功的校场比其他弟子的要大上许多。
此刻校场上空满是寒光凛冽的银色枪芒,道道撕裂空气,落在石壁上就是重重一道枪痕,上来报信的弟子隔着很远便觉皮肤刺痛,连忙倒退到未被锋芒笼罩的地方,远远喊了一句,“大师兄,掌门有请。”
枪芒倏忽消散,略显低沉的嗓音响起,“麻烦师弟报信,我这便过去。”
目送着报信弟子离开,邬崖川略收敛了些身上的凌厉,打开传讯玉符看了看,才瞬移到了戒律堂所在的无常峰。
陈闫文现在就被关在戒律堂的地牢中,他身上的禁制十分狠辣阴毒,完全是冲着一旦有人探知他魂魄便引爆神魂去的,饶是星衍宗擅长禁制、魂魄之术的大能修士不少,也足足花了三天时间才琢磨出祛除禁制的办法。
但就在他们准备动手时,陈闫文忽然提出一个要求,并威胁他们若是不依便自爆。
星衍宗的修士倒不怕他自爆的伤害,只是陈闫文吐露出的那些浅显消息都及时救下许多人,需要被禁制保障的秘密必定十分关键,甚至关系到对方的老巢地址。这就让他们不敢有丝毫冒险,将能决定这要求是否达成的邬崖川叫了过来。
邬崖川走入地牢,围在门口的弟子们纷纷行礼,唤了声“大师兄”。
邬崖川颔首应下,沿着他们让出来的路走进去,便见十几个仙风道骨的青年、中年、老年修士正冷冷盯着栅栏内的陈闫文,见他行礼,都面色微松,点头示意他进来。
邬崖川走到一位相貌清冷的青年身旁,道:“师父。”
风行建侧目看着徒弟,在他比游历前略瘦削几分的下颌上定了定,道:“你意下如何?”
陈闫文的要求是,让元垂思跟陈慰合葬。
邬崖川扫了眼从他进来就怒目而视的陈闫文,冷淡道:“不可能。”
陈闫文瞬间怒喝:“我都不计较你们没看好我儿,只这么一个请求,你们都不肯答应?!”
邬崖川道:“你这不是请求,是挑衅。”
“她不是也死了吗?只是一具尸体,跟我儿子合葬怎么了?”陈闫文怨恨地狠狠瞪他一眼,又看向风行建等人,威胁道:“我知道可多了,你们只要满足我的要求,我一定全部说出来!”
风行建跟众长老都没吭声,默默看着邬崖川处理,仿佛不在意他口中的消息似的。
邬崖川漠然道:“陈慰爱慕元道友,元道友却对他无意,只凭陈慰一人的心思,就让二者合葬,无耻之尤。”
陈闫文一时无可辩驳,他死死盯着邬崖川,像是一条毒蛇盯着猎物般阴毒。忽然,他眯了眯眼,面露狞笑,拖长了声音:“哦,你不让我儿与那个姓元的女娃娃合葬,是因为你自己对她……”
“啪!”灵力手掌将陈闫文的脸扇歪了。
邬崖川重新垂手而立,“污言秽语辱没逝者安宁,该打。”
后方的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默默看向风行建,表情有些怪异。
好好一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怎么出去一趟,就跟他师父像了个八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