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初柳站在院门口,准备目送邬崖川离开。
邬崖川却没立刻离开,似是思考着什么。片刻,他摊开手,递到饶初柳眼前,道:“元道友,你的战利品。”
饶初柳低头,一颗似珊瑚珠般的圆滚滚艳红色丹药正躺在他修长的手上。
午后的阳光将邬崖川那只带着薄茧的修长手掌衬得像是放置珊瑚珠的精美玉器,‘珊瑚珠’反射的光芒灼得饶初柳眼前阵阵发黑。她意识到了这东西是什么,也感受到了邬崖川那句平淡的“战利品”后令人发寒的试探。
钓鱼呢?
饶初柳快速打量了邬崖川一眼,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就是那个魂丹。”
邬崖川颔首道:“是。”
饶初柳挑眉,似笑非笑道:“邬真人把这个给我,就不怕我把它吃掉?”
邬崖川目光对上她的眼,淡淡道:“既然是元道友的战利品,如何处理,你说了算。”
“好啊。”饶初柳索性直接拿起魂丹,往嘴边放去,然而直到魂丹距离面颊仅三寸,邬崖川仍旧毫无动作。
她不得不相信,这人是真的不会阻止她吃掉魂丹,不由古怪道:“邬真人,你还真打算看着我吃下去?”
邬崖川从容转过身去。
“……”饶初柳盯着他的背影,很想一拳头打过去。但两人之间修为跟战力的差距,还是让她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她幽幽道:“邬真人,你若是看我不顺眼,可以直接动手,没必要设圈套的。”
虽这么说着,等邬崖川转身,饶初柳还是惊得后退两步,喊道:“等等!我还没吃!”
邬崖川瞥了她一眼,尽管两人相处次数不算多,但饶初柳还是很清晰地分辨出了他那双深褐色眼眸中的无语,“千魂噬灵阵中的魂灵无法超度,这只是一颗……”
他语气沉重了些,“纯粹的丹药。”
似乎意识到饶初柳并不信任他,邬崖川解释道:“我无意试探,在绝对的诱惑面前,在下也不敢说自己毫不动摇。”
饶初柳默默盯着他沉静的双眼,片刻,她试探道:“那我……吃啦?”
邬崖川微微颔首。
饶初柳扬高声音,道:“我真吃啦?”
邬崖川沉默片刻,倒退两步,侧过身去,“元道友,我回避——”
“咔嚓——”细小的声音打断了邬崖川的动作,他回过身,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定在饶初柳手上,表情明明白白泄出几分愕然。
带着浓郁灵气的红色粉末在玄衣银冠的美貌女修指缝中洋洋洒洒飘落,她轻描淡写地拍了拍手,又随手用了个净尘诀,石板缝隙里星星点点的红色丹尘就消失在柔和温暖的风中,没留任何痕迹,好似从未出现过。
邬崖川盯着饶初柳,眸中是再清晰不过的疑惑跟探究,似想要看到她内心深处。
饶初柳唇角带笑地回望过去,手执风吟轻飘飘的摇着,姿态一如先前的潇洒放松,全然看不出她放弃了什么。
“这颗魂丹对在下来说诱惑确实很大,不过……”她笑的意味深长,朝邬崖川眨了眨眼,“我要是真吃了,我的心上人只怕就要不开心了。”
邬崖川忽然眉头微蹙,抬抬手指,一道隔音术就罩住了两人。
“元垂思,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坚定。
“在下应该还没做过什么实在惹你不喜的事情吧?邬崖川,你这样着急拒绝,总不能是……”饶初柳心中毫无波澜,眸中却流露失落,但很快,她遮掩般收起这副姿态,调笑道:“怕会喜欢上我?”
“并非如此。”邬崖川脸上并无羞意,手中忽然出现一份玉简,他摩挲了下,递到饶初柳面前,“昨日破阵时,我见你基础打得还算牢靠,对高阶阵法也有所涉猎,唯独中阶阵法十分生疏,想来接触不多,这是我曾经学习阵法的随记,都是市面上能买得到的中阶阵法,若能帮你节省些时间,也算物有所值。”
这家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手段用得可真熟练啊!
“邬真人,你这是在收买我?”饶初柳心里明镜似的,可还是忍不住接过了玉简。
巴掌不疼,但甜枣真好吃啊……
“收买谈不上,最多算是惜才。”邬崖川正色道:“正因为我不会喜欢你,所以才想劝你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不过我说这话并非因为你哪里不好,相反,你心性极佳,刻苦勤奋又聪慧好学,若把心思用在正途上,他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邬崖川视线落在饶初柳手上的玉简上,显然,这就是他口中的正途。
这人真是生具一双识人的慧眼哪!
饶初柳认可地看了邬崖川一眼,将玉简收到储物袋中,笑道:“哪有你这样拒绝别人的?就不怕我越陷越深?”
要是换成其他人,邬崖川也确实不敢这样做,但他看得分明,眼前的‘小恩人’口口声声说着心悦他,内里却对他一点绮念也无,“道友行事洒脱,自是不会。”
“那真人可真是太高看我的理智,也太低看你的魅力。”如果邬崖川说这是收买,饶初柳收了东西便是交易,确实不好再纠缠。但他自己都说是因为惜才——
她这样优秀到伪装都遮掩不住自身光芒的人,被天使投资人赏识一下不是很正常!
“在下以后可能很难再遇上像邬真人这般的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这样的缘分,若是不争取一下,是要抱憾终身的。”饶初柳仰头朝邬崖川笑得灿烂,手指却悄悄拉扯着衣襟,挡住储物袋,“真人其实不必如此抗拒,你我修为差距悬殊,你实在不愿意,我又能奈你何呢?只求你给我一个献殷勤的机会罢了!”
邬崖川忽然笑了一下,“是吗?”
他视线顺着少女精致小巧的耳垂落在她皓白修长的脖颈上,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报复性地上前捏住她的后颈,逼近她,看看她那双朝气蓬勃的坚定眼眸里会不会出现一丝丝畏惧,让她知道,他耐性再好也是个男人,而男人总是不能忍受被肆无忌惮撩拨的。
但邬崖川眸中这种因怒意跟烦躁滋生出的恶念只停留一瞬,眨了下眼便潮水般褪去,快到饶初柳根本没来得及捕捉,等她再对上邬崖川的眼眸时,便只瞧见了一片静水深流。
但莫名的,饶初柳后背有点发凉,不由干咳一声,合拢了风吟,“是啊。”
“我说过,你对我认知有偏差。”邬崖川收敛了脸上的所有笑意,兴许是看出饶初柳不肯松口,他情绪有些沉闷,也失了跟她继续沟通的兴趣。
告辞离开时,邬崖川在院门口顿足,没回头,但声音很低:“元垂思,别把我想得太好。”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饶初柳目送着邬崖川背影消失在拐角,回到屋里顺手布下赶路时制作的防窥阵法,摊开手,手心里赫然躺着一颗如珊瑚珠般的艳红色圆润丹药。
她盯着魂丹,嗤笑一声,放进玉瓶,收回了储物戒。
认知出了偏差的人是他才对。
第26章 收买一更
饶初柳可不会那么浪费的把魂丹毁掉,但她也确实不愿意自己吃,毕竟亲眼看着这玩意儿是怎么制成后,在饶初柳心里,吃它跟吃人也没啥区别。
不过很多修士的亲人没有灵根,想来愿意用其他天材地宝跟她交换。
趁星衍宗的修士们逐渐掌握了整座惜子城,也算是有人‘护法’,饶初柳便在居住的小院中摆了几个聚灵阵,开始昼夜不停地修炼起来。先练《扇舞》榨干丹田的每一丝灵力,虚弱了也不在意,直接在院中原地打坐修炼,脏了就用净尘诀,饿了就吃辟谷丹,无限循环。只短短半个月,她彻底打碎了通往练气三层的壁垒,成功进阶。
可能是浮生丹中高阶灵药太多,她的修炼速度比原先有所提升,但想靠这个把资质提升到修士的平均水平……大概至少还得磕百八十颗浮生丹吧!
再次准备刻阵盘的饶初柳惆怅地叹了口气。
上天总是要公平些的,她已经有了漂亮的脸蛋,聪明的脑袋,资质被狗啃过也很合理——
个鬼啊!
饶初柳磨了磨牙,手中的刻刀跟阵盘猛地摩擦出火星。
她的美貌跟智慧都是从前世带过来的,是蓝星麻麻给的,跟本界的天道有什么关系!
勉勉强强将这个聚灵阵刻好,饶初柳将东西收回储物袋中,拿出邬崖川给的玉简,正准备观看,院墙上就冒出个俏丽的小脑袋,跟她对视一眼,就扬起了个大大的笑脸,道:“呦,元道友,你终于肯歇会儿了?”
饶初柳纳闷道:“宋真人,你这是?”
“别提了!”宋清瑜直接从院墙上跳了下来,自来熟地拿了个蒲团,坐在饶初柳对面,道:“我实在懒得跟陈慰吵架,难得闷葫芦能替我一会儿,旁人都忙着,我就来找你聊聊天。”
宋清瑜这段时间都负责看守陈慰,他们俩一个性子急,一个嘴巴不饶人,饶初柳完全能想象出他俩相处的画面火药味有多重,“陈闫文还没出现?”
邬崖川等人已经在地牢中救出了没对陈闫文妥协的修士们,剩下的黑甲卫跟那些食客们也该控制的控制、该保护的保护,虽然中间也遇到了些阻碍跟波折,但一切都已步入正轨。
唯独一点,陈闫文也不知是躲在城中的哪个角落还是伪装在了人群中,至今没出现过。
宋清瑜摇了摇头,撇嘴道:“要不是闷葫芦说他还在城内,我还以为他真跑了呢!”
邬崖川这些师弟妹各有所长,像孟臻擅长阵法,苏却擅长炼器,朱越擅长画符,宋清瑜擅长医道丹术……据说邬崖川都会一些,算得上全能,只是比不上其他人专精。
宋清瑜口中的闷葫芦叫周慎,他最擅长的是占卜,传闻中他天生便有一双可看旁人命数的星轨之眼,但因这人实在寡言,也极少给人卜算,所以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只要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十卦十成。
饶初柳道:“会不会藏在那些食客里?”
宋清瑜摇了摇头,郁闷道:“那混蛋身上肯定有什么掩盖修为的东西,食客跟摊主都被大师兄他们挨个检查过了,没有修士。况且那些凡人现在都傻得很,除了吃什么都不懂,我们总不能挨个刺一剑试试有没有异常吧!”
饶初柳不置可否,那些食物跟她曾在食客们手中见过的红石片中都含有麻木神智的药物,不过在检查出这一点后,宋清瑜已经炼制解药让他们吃下去了。但长期服用药物大概还是给他们造成了不可避免的损伤,这些人仍旧痴痴傻傻,每日只会按照习惯找吃找喝。
不过,想找陈闫文么——
饶初柳想着陈闫文在司宫誉面前憋屈的样子,‘惜子’二字在舌尖滚了滚,还是咽了下去。
她,捏脸大师!阵法天才!未来的传奇人物——饶初柳!不打白工!
饶初柳转移话题道:“宋真人,邬真人从前真的没对谁动过心?”
宋清瑜表情忽然有点古怪。
她思考了片刻,似乎判断了下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左右探了探头,确定院落旁边没有其他人,才布下隔音术,神神秘秘地朝饶初柳勾了勾手指。
饶初柳配合地左顾右盼,凑了过去,小声道:“这里面有问题?”
宋清瑜也小声道:“不算问题,但大师兄不让我们提,被他抓住肯定要罚抄书的。”
外出游历前,邬崖川这个大师兄一直担负着教管师弟师妹的职责,他自己毫无私心,但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朝夕相处下,女修们很难不对这个如父如兄、温柔负责的大师兄心生爱慕。虽大多数只是停留在暗恋阶段,但还有几个女孩子勇于表现,然后……就遭到了邬崖川当头一棒。
宋清瑜心有余悸道:“那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邬崖川几乎在第一个师妹跟自己告白后,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观察着,发现了更多师妹的心事,于是他坚定认为师妹们还有功夫想这些影响道途的俗事,一定是课业不够多,就开始亲自给师妹们安排增加课业。
做任务、练功、背书,从早到晚不允许她们有半点空闲时间,三天两头就要检查一次功课,若谁的课业没有完成,便关进藏书楼罚定时抄书,若到期抄不完便要加罚,同时还要增加新的课业。
那段时间,星衍宗女修们抄书抄到手抽筋,练功更炼到精神恍惚,对他根本没意思的女修更恨不得狠狠摇同门脑袋,把里面的水晃出来。久而久之,星衍宗这一代的女修看到他就像是耗子看到猫一样,能躲就躲。别说是爱慕他了,就算历练,也打死不肯跟邬崖川一起出门,就怕被逮到加功课。
哇,能考全洲第一的免费家教亲自制定学习计划哎!
饶初柳不自觉露出了憧憬的表情。
宋清瑜唏嘘道:“要不是我医道最佳,也真不想跟大师兄一起出来。虽然大师兄各方面都很优秀,喜欢他也很正常,但以前谁都不觉得大师兄这辈子能喜欢什么人,要不是这次……你怎么这副表情?”
她满脸的八卦瞬间变成了死鱼眼。
“就是觉得有宗门庇佑确实比做散修好太多了。”饶初柳干咳两声,似无意道:“说起来,我也差点进了一个小宗门,就是资质太差,人家只让做杂役,我便没留在那。”
“杂役确实没什么好做的。”宋清瑜赞同地点点头,“只说我们星衍宗的杂役,每日忙忙碌碌,没几个时辰休息。做得差了要被扣灵石,做得好了也不行,会要被大师兄手底下的管事抓去抄书。”
饶初柳道:“抄什么?”
宋清瑜只当饶初柳是没做成杂役,所以特别好奇,因着这些日子她时不时就找饶初柳聊天,后者一直很有耐心,从没厌烦过她话多,自然不会拒绝解惑,“基础符箓跟普通术法之类的,外面功法阁里常卖那些,有许多都是我们被罚……”
她咽了下口水,故作镇定道:“他们抄录的。”
饶初柳实在是不能不钦佩邬崖川了。
会做杂役的天资都高不到哪里去,邬崖川让他们抄录这些,不光为宗门创收,还给了他们一个学习的机会,让以后他们离开星衍宗也不会缺了谋生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