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翎轻叹:“你说说你,成个亲而已,至于绕这么大一圈吗?”
涂山庾微微不悦:“没办法,谁让玄濯就是不对我动心,我也只能用点手段逼他跟我在一起了。”
她嘟囔着:“上次我去他生辰宴,天帝明明有意让他与我结亲,结果他居然不答应。”
“那位太子殿下就是那么个脾性,你越逼他,他就越不愿意。”
涂山庾倔道:“现在也由不得他愿不愿意了,这事一出,天帝就是绑也得把他绑来跟我成亲。”
涂山翎问:“那要是他成亲以后也还不喜欢你呢?你准备在天宫守活寡?”
“他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涂山庾头颅高昂:“就算他最开始不喜欢,我也有的是办法让他以后喜欢上我。”
涂山翎拿她没办法,“行行行,你厉害。倘若这次你真的能跟玄濯成亲,那我就让底下的妖族都暂时收收手,消停一段时间。”
涂山庾犹豫片刻,问:“爹爹,你还没放弃攻打天族的想法吗?”
涂山翎默了默,杯沿抵唇,轻笑:“看情况吧。”
——
玉雪自戕的房间门口,苍璃还在那里站着。
玄濯瞧着他近乎冻住的背影,走过去拍了两下,“回去吧,这儿我来处理。”
苍璃缓缓转过头,脖子僵硬如同生锈数年的零件,“哥……”
他脸色差得玄濯都不太忍心看,“赶紧回去吧,你在这傻站着又有什么用,她又活不过来。”
这句话像是击溃了苍璃最后一点心理防线,血色侵染的现实洪流般奔涌着冲走所有冷静与理智。他眼中甚至泛起了点点泪花,两手抓着玄濯胳膊,哽咽道:“玉雪她……她一定是被害死的!”
玄濯扶住他,面色微肃:“为何这么说?”
“她就不是这种性子!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事就自刎?!”苍璃激动又混乱道,“而且、而且她那么怕疼,就算真自裁那天,也一定会选最温和最没感觉的方式,根本不会用刀剑之类的东西!何况,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她即便再恨我也不会让孩子……”
虽说他这失去理智状态下说出的话缺乏几分可信度,但仔细想来,却也不无道理。
玄濯思索两秒,叫来一个先前伺候在房内的侍女,问:“你是亲眼见你家公主持剑自刎的吗?”
侍女抖若筛糠:“是……是的……”
玄濯寒声警告:“你知道撒谎会有什么后果吧?”
侍女脸色一白,咚的跪在地上连连叩首:“奴婢不敢妄言!望殿下明察!”
玄濯道:“过来。”
侍女哆嗦着膝行靠近。
一只手落在她头顶。
下一秒,神智传来被搜刮的痛感。
侍女咬紧牙关痛得冷汗直冒,却也一声不敢吭。
痛楚来得快去得也快,玄濯收回手,对苍璃道:“是她自己动的手,没有异常。”
苍璃半点也不相信地喊:“那她就是被控制了!反正不可能是她——”
啪!
玄濯抽了他一巴掌,“你给我冷静点。外边还那么多人呢,你喊什么喊。”
苍璃勉强消声,但眼睛仍然红得吓人。
恰逢应桀赶到,玄濯对他道:“你随便找个房间把苍璃安置好,看紧他,别让他到处乱跑乱叫,雪兔老族长那边自有我去说。”
应桀迟疑道:“哥,这种事不大好说吧?要不先带三哥回天宫……”
“他现在直接去地府才能让事情好说点。”玄濯没好气道。
应桀:“……”
玄濯:“其他的你都先别管,老四还在吧?你让他回去跟父王说一声今天的事,让他派人来给公主验尸。老族长那边我就先说是有人谋害,等实在瞒不住了……”
应桀瞥他。
玄濯叹了口气:“那就看看老族长想怎么样吧。”
应桀点头说好,随后强行拖走失神的苍璃。
玄濯仰头望了会天,又是一叹,步履微沉地迈进房间,观察一番房内此时堪称惨烈的景象。
芳华少女安详躺在地面,松开的手中半握古铜剑柄,白缎般的细颈上剑痕深重,鲜红血液汩汩溢出,与大红色喜袍不分彼此地混在一起。
微隆的小腹中,还有一个随她一起逝去的幼小生命。
凄美哀伤,令人嗟叹。
玄濯细观尸体少顷,目光又扫向四周。
墙角三足小香几上的香炉还在徐徐燃香。
他闻了闻,只是普通香料,没有异样。
地毯上也有些脚印,走势整齐,深浅相当,看大小和花纹,应当也都是姑娘家留下的。
上面的花纹只有两个样式,出于严谨考虑,玄濯还是对比了下玉雪鞋底,和其中一个确实对得上。
那另一个只能是侍女的了。
玄濯找了个宽敞屋子,命人喊来今日进出过玉雪房间的侍女。
没多久,便进来二十多个衣着发饰相同的年轻姑娘。
一一盘问过后,玄濯并没从她们的言辞里挑出错,于是又挨个搜了记忆。
同样,一无所获。
唯有一个,有段记忆不太对劲。
玄濯停在那个侍女身前,问:“半个时辰前,你受命去后厨拿一个新杯子,我见你动作还算麻利,只是路上跟人聊了两三句,后来却被领班斥责手脚太慢。你可有想过原因?”
侍女垂着头,满面惶恐:“……许是那个杯子为贵人急用,奴婢不该跟那个姐姐多嘴聊天,耽误时辰。”
这解释算有几分合理。
可换个杯子,又能有多急?区区几句话的功夫,至于让那领班焦躁成那样吗?
玄濯怀疑间正欲再问,却见随身侍从急匆匆跑来,低道:“殿下,不知哪个走漏了消息,老族长……现下正在公主房间里。”
抱着公主痛哭流涕。
玄濯半晌没吱声,转过身,慢慢走到椅子边,坐了下去。
长长一声叹。
——
“雪兔那边,如何了?”
祖伊落下一枚白棋。
玄濯紧随之落下黑子:“准备携全族上天界,跪在天宫门口讨说法。”
“倒是符合他们胆小畏战的天性。”祖伊执子思忖,“但凡换个胆子大的,这会儿就该煽动亲族上天讨伐了。”
玄濯:“我是没法子了,要不就把苍璃剁成三块喂兔子吧。”
祖伊稍一拜手:“我姑且把他关在天牢反省着。这次的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算小,那个小兔子公主也是,为了这么点事还能自刎,这种小家子气果然不适合做正妃。”
“人都没了,还说这些干嘛。您还是先想想怎么处理吧。”
祖伊落下一子,随意道:“要处理也好处理,就看你这个做哥哥的愿不愿意了。”
玄濯略微抬眼:“什么意思?”
祖伊直视他:“你去跟涂山庾成婚吧。
“……”
“天族这回不占理,说什么他们也不会听,但若是妖尊发话,那他们就不得不听了。”
玄濯把棋子一抛,“您老人家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不脸红吗?让我靠成婚压事?”
祖伊叹了声:“这事儿是憋气点,但你也别不高兴,左右你又不吃亏,既能保住你弟弟,又能白得个漂亮媳妇,多好?”
玄濯沉沉道:“我既不缺弟弟也不缺媳妇,少个弟弟对我来说还更轻松点。”
祖伊无奈了一阵,“你是觉得靠娶亲平事丢脸是吧?”
玄濯喝道:“你难道不嫌丢脸?”
“天族的颜面重要还是你的颜面重要?”
“我的颜面与天族的颜面何异。”
祖伊一下语塞:“你真是……那你说该如何!”
“……”
要是玉雪的尸体在天族这边,玄濯尚且可以说她是遭人谋害的,届时捏造点人证物证再找个替罪羊出去差不多就解决了。
可人家老族长都把尸体抱走了,验尸也验完了,现今连作假都来不及。
看他说不出话,祖伊眉心松弛:“你看,咱们这边还是束手无策吧。所以说啊,就让妖族那边自己解决得了。”
玄濯不语。
祖伊劝道:“成个婚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可是天族太子,要多为大局着想着想。再说你早晚要娶妻,那涂山庾方方面面都跟你很相配,刚好适合当正妃,你怎么就不乐意娶她呢?”
说罢,他又语气莫名地问:“你不娶她,难不成娶你那个相好的?”
“……怎么会。”玄濯眸光微移。
祖伊道:“那你这是答应了?”
玄濯不置可否。
但这个态度便已是默认。
祖伊欣慰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嘛。”他拂衣悠悠离去。
玄濯在原地坐了许久,一把掀翻棋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