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落下后泥土颜色深了不少,宋钰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
“从小爹娘就让我跟阿姐学,我其实挺不服气的。有一次我偷跑出去玩回来,看见她拎着水壶帮照顾园圃的姨姨浇水,大夏天热的满头是汗,依旧认真的浇灌到每一株,当时就觉我的姐姐怎么那么笨啊,为什么要帮家仆干活。”
他侧眸看向柳双,“现在我才知道,打理园圃的姨姨时常忽略最里面的地方,阿姐那是怜惜暴晒下蔫巴的植物,所以耗费时间和精力去为它们浇灌水份。”
“再后来我对阿姐态度的转变是在奶奶家,我带着阿姐和老家的伙伴玩耍,正是讨人嫌的年纪,捣蛋被狗追,大家一哄而散各自逃跑,唯独阿姐挡在我跟前,至此后阿姐在我心中的份量不是旁人能取代的。”
柳双安静听着,握紧了手中的壶,“我很抱歉,没能救下宋大人。”
宋钰摇头,“我同你说这些不是想责备什么,爹娘表面不显,我却知道她们心中难受,我在这也没什么朋友,想起些什么只能跟你倾诉了。”
又道,“阿姐的性格我们都清楚,不论如何都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清河县百姓出事。”
“宋大人没死。”柳双不忍看到宋钰落寞的样子,左右看了看确认了周围无偷听的闲杂人,压低声音说道,“说出来你可能认为我疯了,但我真的看到了宋大人被一条青色巨蛇护在山洞里。”
“你怎么知道的?”宋钰微微睁大眼睛,迫切问道。
“我是跟着一个白发白衣的少年找到的地方,那少年也是个妖精。”柳双不指望这话能被当真,还是被认为是疯了的胡言乱语,但能给宋钰带来丝希望,她愿意说出来。
宋钰垂下眼睛思所片刻,“你还记得洞穴的具体位置吗?”
柳双点头如实说道,“记得是记得,但那条巨蛇因为我想强行把宋大人带出来,生气的将洞口用碎石封了起来,现在就算过去看到的也只是个石墙。”
“没关系,哪怕过去看看也好。”
白衣白发的少年肯定是仓鼠没错了,那青色巨蛇就是青九,瞧着仓鼠整天在家里跟没事人一样的呼呼大睡,宋钰直觉告诉他姐姐肯定会没事的。
一刻也等待不了,宋钰夺过柳双还握在手里的壶往地上一放,催促道,“我们快些,说不准在太阳落山前能赶到西岭。”
急匆匆的备车,急匆匆的离去,坐上马车的柳双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就那么一路恍惚着赶在黄昏前来到了西岭脚下。
一望无际的连绵山脉像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环抱着清河县,光线暗下黑压压一片的茂密树林看的人心直发毛,偶尔传来几声穿透力极强的鸟鸣,总让人忍不住遐想万千。
宋钰吞咽口水,强装镇定道,“我们还是找个熟悉山路的村民带我们上山吧。”
柳双,“我对西岭很熟悉,只是晚上就我们两人进山林,怕是不妥。”
想见到姐姐是真的,害怕林子里的野兽也是真的,宋钰陷入了两难之际。
一咬牙,一跺脚,没什么比姐姐的安危更重要的事了!
脖子一抻,“去!不然被爹娘发现,我就去不了了!”
两人往山的方向没走几步,柳双忽然停下了脚步,眯起眼睛指着前方一处道,“前面是不是有人啊?”
宋钰一哆嗦,使劲眨着眼睛看去,真有个人影晃晃悠悠往她们的方向走来。
难不成闹鬼!
这都闹妖精了!闹鬼似乎也正常啊!
宋钰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跑,但看柳双气定神闲地站着就没动。柳双则是见宋钰不动,自己要是先怕了岂不是丢了面子,两人就那么抖着眼睁睁看人影往这边靠。
随着对方越走越近,视线逐渐清晰起来,借着火光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宋钰一下红了眼眶,大喊道,“阿姐!”
从山中走出来的宋观清着实算不上体面,身上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粗布麻衣,及腰的长发失礼的披散开,但好在身上还算干净,不至于让她无法见人。
宋钰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宋观清,眼泪止不住往下流,满是庆幸来了西岭,找到了阿姐。
震惊的话没能组织好语言说出口,柳双背过身去猛擦了几下脸,顶着张泛红的脸问道,“您是怎么回来的?”
宋观清拍着嗷嗷哭不止的宋钰,既心疼又无奈的说道,“说来话长,我想先找个地方沐浴更衣。”
在山脚下的一户农家暂时落了脚,那户人家见到宋观清差点跪下,握着她的手止不住的哭泣,连连感谢苍天有眼,山神护佑,让宋县令平安无事。
烧了热水备了干净的衣服给宋观清洗漱,又准备了热气腾腾的农家菜,一家四口子紧张搓着手在门口等宋县令出来,脸上是藏不住的松快。
简单清理干净的宋观清浑身轻松,擦拭着头发出来,便看见一院子的人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看数量大概周围的百姓全挤了过来。
“真的是宋县令啊!”
“宋大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宋大人来我家住吧!我家地方比这儿宽敞的多!”
“来我家!我家有牛车,明日我能送大人回县里头!”
“去去去!都给我回家去!”农家的主人一听不乐意了,拿着扫把驱赶着过来抢人的街坊邻居,“我就不该把好消息提前告诉你们!”
宋观清就静静站在那儿笑看着她们,哪怕是不说话乡亲们都觉得格外安心,一个个比秋季大丰收还要来的开心。
人群散去,得已坐下吃口热乎的东西,洗干净哭花脸蛋的宋钰紧挨着姐姐做,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盯着宋观清好一通瞧,就怕眨眼间人再不见了。
“肚子不饿?盯着我可不管饱。”宋观清眉眼弯起,宋钰便又有要哭的架势。
柳双趁着机会问道,“大人,您说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宋观清正色道,“我落入湍急的河水中便失去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等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山洞里。我想着县内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处理,就搬开了洞口堵着的石头出来了,然后就碰到了你们。”
柳双忍不住追问,“你没看到其他的东西?”
宋观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什么东西?”
柳双和宋钰对视了一眼,默契的谁都没提关于青蛇的事。
青蛇如此宝贝着宋观清不让其他人碰,现在又单独放宋观清离开,那肯定是不愿意被知道存在,她们还是不要多言为好。
人没事的回来就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不敢再节外生枝。
宋观清不明白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她心里也有些纳闷为什么被湖水冲走不是在岸边醒来,而是在西岭最高处的洞穴。
其中定然有不为人知的原因,但不必跟柳双和宋钰言说。
转移话题问道,“此此的洪灾损失如何?”
提到正事柳双拿出了办正事的态度,“根据中央传来的消息,十几个县遭受到了暴雨影响损失惨重,幸亏我们县的防水工程缓和了水流及时撤离做足了准备,将伤亡降到了零。”
“灾后重建的事准备的怎么样了?”宋观清又问。
跟被老师检查课业般,柳双不自觉挺直了腰背,揪了揪腿上的衣物擦手心的汗,“首先修建了居民住宅和打扫街道,正准备着手治理山上水土流失和树木倒塌。”
“好,等回县后将具体的流程书面给我。”宋观清拍了拍柳双肩膀,认真且郑重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柳双吸了吸鼻子,哽咽道,“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第三十九章 “我不想你死,我要你一直……
今夜暂住农家一宿,表示诚意农家腾出了三间干净的屋子让她们好好休息,直言夜里有什么需要直接主屋敲个门说声就成。
朴实真诚的人之间不用说什么场面话,一切尽在不言中。
屋内是砖土砌成的炕,干稻草垫着又压了一层褥子,看似简单睡上去却软软的意外舒适。
许多疑惑萦绕在心头得不到解惑,宋观清不得不为奇妙的经历烦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在洞穴里醒来。
卷入湖水意识弥留之际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把自己托了起来,到底是什么宋观清便不得而知了。
暂时无法想明白的事不做精力多想,县内还有许多问题等着她打起精神来解决,宋观清搓了把脸躺了下来。
山脚下的夜晚总是宁静的,除却呼呼风响,偶尔能听见小动物悉悉索索过路声。
一板一眼躺着的宋观清忽觉胸口发闷,吸入肺中的氧气越来越少,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攥着她喉咙。
就像是被卷入湖中的一瞬间,浑浊的水灌入了口鼻,消耗着身体中稀薄的氧气。
越来越强烈的窒息感让她只能蜷缩起身体,张大嘴巴努力吸着气,渐渐的面色发紫发胀,口唇乌青,双眼微翻,视线模糊。
宋观清试图起身呼救,四肢却软的毫无力气重重摔在了床上,意识模糊之际她似乎看到了柴门被推开,一抹青色的影子从眼前滑过。
难道是死前的幻觉吗?
可惜没能和小蛇见上一面,竟是无法完成要一直陪着他的约定了。
宋观清吐出胸口最后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能再来一次,绝不会……
忽唇上一凉,被柔韧的舌尖和指头强行打开了齿间,一股温暖的气流顺着气管而下,疏通了体内郁结的部位,给快要枯萎的身躯灌入了新的活力。
意识不清的宋观清无法判断发生了什么,本能追寻着温暖的来源,渴望获得更多缓解身体的痛苦。
求生的意志让她牢牢搂住了半压在身上的人,扬起头渴望从其口中摄取更多。
突如其来的主动使得青九瞳孔竖起又放大,陌生的奇异感令他莫名的愉悦,心甘情愿被索取,甚至贴心地托住了宋观清脖颈。
意识渐渐回笼,宋观清骤然睁开眼睛,对上了那双熟悉的赤色眼瞳,恢复红润的嘴唇喃喃道,“青九……”
沉溺在别样滋味中的青九回神,舔了舔湿润的下唇,眉眼拉拢了下来,“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呢!”
气愤地揪着宋观清袖子,质问道,“为什么要离开?我差点以为要再也见不到你了!”
宋观清忍不住捂唇咳了两声,喉间血腥味弥散开实在算不上好受,眼眸湿润仿佛含着水般,是宋观清很少表现出的虚弱。
青九心瞬间软了下来,眼巴巴为她拍着背顺气,气焰减弱不少,“慢点呼吸,你身体还没好全,不能受到刺激。”
却在想到什么陡然又怒了,本就赤色的眼眸被怒火感染下更加明艳,“我只不过出去一小会,回来你就不见了,刚才要不是我来的及时,你就死了!”
宋观清平复着呼吸,抓住了青九言语中的重点,问道,“是你救了我,把我带去的山洞?”
“原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青九幽怨又委屈,本想着等宋观清醒来得知事情真相会抱抱摸摸夸夸他,哪知道这人压根没往那处去想。
害的他寸步不离的守着,生怕人睁眼看不见自己。哪知道不过出门寻个灵草的功夫,一回来就见石墙开了个洞。
可怜巴巴的青九跪坐在床上失落的小表情不加掩饰,要是能看见尾巴,估计早就垂下来一动不动了。
他余光时不时瞟向宋观清,哀怨忧愁化为实质,仿佛宋观清再不做出些什么举动,便是辜负了一片心意的负心人。
宋观清既心疼又想笑,哪怕两年未见青九的各种小动作依旧没变,好懂的很。
她勾住了青九垂在身侧的手指晃了晃,指尖划过他掌心挠了挠,轻声说道,“你知道我落下湖中第一个想到的是什么吗?”
青九又悄悄瞥了眼,装作不在意地扭过头,“如果不是想我,那我也不想知道。”
“我在想,还没能等到我的小蛇回来呢,要是见不到我了,他该伤心了。”刚咳嗽过的嗓子略有些沙哑,配着夜深人静的低声呢喃,暧昧的气氛在小小的空间弥漫开。
青九不知道突如其来的感受是什么,不自然抿起唇,绯红在脸颊晕开,回抓住宋观清要抽离的手,不服气的嘀咕道,“我已经不是小蛇了。”
宋观清弯起眼睛,目光一寸寸描绘着多年未见的容颜,就像是要弥补错过的时光,顺着他意哄道,“那青九是大蛇。”
“是巨蛇!”青九挺起胸膛格外骄傲,“我吃了好多好多灵物,修为增长的突飞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