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说身为县令应该说的事。”宋观清回。
“我觉得也是,清河县远离京城,最好别参和朝廷内乱七八糟的事,免得再被小心眼的人伺机报复。”柳双脚步轻快,双手背在身后道,“咱们拿了钱就回去,省的节外生枝。”
入殿有太监领路,以陛下起居为中心建立的地龙供着暖,没走两步宋观清隐隐感觉额间冒汗。
穿过幽暗的长廊,最终停在一扇巨大的高门前,太监笑起来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夹着尖细的嗓音道,“宋大人、柳大人,脱了外氅再进去吧。”
厚实的大氅脱下身子轻快了不少,宋观清与柳双对视一眼,继而垂下了眼睛规矩顶着脚尖。
高门打开一股令人心神清明的香薰扑面而来,快步进去跪拜叩首,有条不紊道明来意。
出殿时侍女送来了烘的干爽的外氅,里头烤的暖烘烘穿在身上舒服极了,又揣了两个暖手的汤婆子给她们。
“陛下说,宋县令和柳知县从清河县赶来辛苦了,京城寒冷,得多主意保暖。”太监臂弯处挂着拂尘,送她们到殿门口轻声道,“大人们放心,您们提的陛下知晓了,就等着旨意吧。”
宋观清道,“多谢公公。”
“跟奴才可没什么关系,是大人您心系百姓,感动了陛下。”太监笑意加深。
暖手的汤婆子捂的温暖,一路迎着北风竟没觉得有多寒冷。
上了马车宋观清第一时间察看小蛇的状态,小蛇乖乖趴在窝里睡的香甜,感知到熟悉的气味包裹住它才懒洋洋睁开眼睛,追寻着宋观清身上最热乎的地方游去。
它总能在宋观清身上找到舒服的地方睡觉,尾巴尖拍了下女人手腕,无声催促着她抚摸。
小蛇的状态好了不少,但宋观清打定主意要养小蛇一辈子,对于养蛇的经验知道的太少,还得去请教此方面的专业人士。
约了柳双养蛇的朋友在下午见面,简单用过午膳后宋观清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那位养蛇的朋友叫宿玉,家里是做生意的,平日里就爱养养小动物。
宿家的产业在京城相当可观,来的路上宋观清听柳双说了几嘴。
说宿玉人长的平平无奇,过了成婚的年岁还未碰到合心意的夫郎,家里催的焦头烂额,谁知道养蛇后突然遇见了如意郎君,从此后一发不可收拾。
宋观清想要是天底下的蛇全如小青蛇一般赋有灵性,确实是非常好的陪伴宠物。
宿宅占地面积不小,家仆领着进去走了好一会才来到后院,越靠近宿玉生活的区域,有关于蛇形状的装饰物就越多,不知不觉宋观清看出了神。
平日外出喜欢窝在袖子里睡觉的小蛇今日格外兴奋,迫不及待探着脑袋四处张望。
推了好几次没能推回去,见宿府的家仆没怕蛇的意思,宋观清就随着它了。
入院先看到的不是宿玉,而是一位穿着黑杉的盘发男子,站外头一会就冻得直哆嗦的温度,他颇有闲情雅致地亭子内喝茶。
柳双小声道,“他就是宿玉的夫郎,墨三郎。”
亭中品茶的男子抬眼望了过来,上翘的犀利眼眸无端带着寒意,浓墨晕染开的五官点缀在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宋观清眉头微微蹙起,没能回答柳双的话,袖中小蛇先不淡定地嘶出了声,尾端缠绕住宋观清手腕,探出大半身子直勾勾盯着墨三郎,赤色的瞳孔束起。
刚还怀有敌意的男人愣了下,眼神顿时清澈了起来,歪着脑袋看向还在嘶——嘶——叫唤的小青蛇。
“哪里来的那么漂亮的竹叶青。”人未到声先来,笑眯眯的宿玉出现打破了奇怪的气氛,穿着素色的袍子快步走来,毛茸茸的围脖包裹住大半张脸。
维持距离打量攻击戒备状态的小青蛇,忽然咦了声,扭头看向朝她走来的自家夫郎,又看向手掌一拢轻而易举把毒蛇塞回袖中的宋观清。
最后才留意到站在宋观清旁边的友人,招呼道,“进屋内说,已经备好了热茶,早早等着啦。”
屋内瑞炭烧的火旺,众人脱去了挡风的外衣,这才发现墨三郎穿着不符合季节的薄衫,自然的往炭盆最近的软榻一歪,眯着眼睛不愿意动弹了。
异常活跃的小青蛇呆不住袖内,总是探出脑袋再被宋观清摁回去,乐此不疲的来了几回。
宿玉瞧乐够了,“放它出来吧,这位在宣誓主权呢。”
“它不咬人。”宋观清道了声,卷起袖子露出了缠绕在它手腕间的条小青蛇。
小青蛇吐着信子嘶嘶捕捉着空气中混杂的气味,身子一扭冲着墨三郎的方向又嘶了声。
奇怪的举动让宋观清多看了两眼墨三郎,替小蛇解释道,“平常小蛇不这样的。”
墨三郎半点不怕小青蛇的威胁,扭了个身子背对着她们继续打盹了。
“我懂,我懂的,都这样。”宿玉笑呵呵,“听柳妹妹说,你是想向我讨教养蛇的经验。
“正是。”宋观清目光柔和下来,轻抚着小蛇的脑袋渐渐安抚了躁动不安的小青蛇,“养蛇是在我计划之外,不过既然和小蛇有缘份,那就得好好照顾它。”
逐渐适应了周围环境的小青蛇规规矩矩趴在宋观清膝上,霸占了绝佳舒服的位置,头冲着墨三郎的方向吐信子感知了几下,闭上了眼睛打盹。
“其实养蛇啊,得注意……”
养蛇的注意事项说起来就那么几条,一直快到傍晚时分家仆提醒用晚膳才止住话头,全是因为宿玉拉着宋观清说了许多听不明白的事。
宋观清知道有不少爱好看精怪小说的读者,只是没想到眼前的宿小姐知识存储量如此庞大,说的头头是道仿佛真的一般。
其实对于神怪一类的事宋观清不相信但敬畏,只是什么妖精变人报恩等故事,她从三岁后就不愿意听了。
宿玉热情邀请她们留下用晚膳,柳双乐意听宿玉讲这些,欣然留下当个听众,宋观清只能陪同。
饭席间宋观清敏锐的留意到墨三郎几乎没怎么吃,全都在往宿玉的碗中夹菜,偶尔喝口水算是了不得的了。
奇怪的举动没等她深究,焦褐色的尖尖尾巴搭上了宋观清小指,小蛇仰着脑袋眨巴着眼睛。
宋观清心神领会倒了杯白水拿着让它方便喝,等小蛇喝饱摸了摸它脑袋。
墨三郎瞥了眼,对上小青蛇又竖起的瞳孔,不屑的切了声。
第十三章 “我是怎么会想到你是个会变……
同辈的饭席间气氛轻松和谐,碰上友人的柳双展现出年轻人的朝气蓬勃,一说一搭聊到了夜半时分。
太晚外头又下起了雪,皆小酌了些酒,宿玉热情邀请她们留宿一晚。
迷迷瞪瞪的柳双困的眼睛快睁不开,她的房间和宋观清的紧挨着,进去没多久灯就熄了。
折腾了一天宋观清感到疲乏之余,更多是期盼陛下能拨款给清河县,快些将河坝翻修,以免夜长梦多。
柳府内的仆人要比客栈的小二来的贴心,满满一桶热水备上,沐浴出来醒酒汤已经煮好,半点不用劳废心神。
窗户映着外头枝影,宋观清端坐在桌前饮着醒酒汤。忽然外头传来柳双惊恐的叫声,随即门被推开,柳双跌跌爬爬躲了进来。
寒风灌入,宋观清搓了下胳膊,疑惑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柳双瞪圆了眼睛,指着外头结结巴巴、惊恐未消道,“躺下没多久我就想小解,去完茅厕回来的时候路过宿玉门前,忽然有一条手腕粗的黑蛇蹿了出去。”
见宋观清没说话,柳双急地直拍手,“真的,我绝对没看错,月光下黑色的鳞片反光!亮晶晶的!”
“可蛇在冬天应该冬眠了。”宋观清说完两人都沉默地看向趴在被褥里听她们说话的小青蛇。
好吧,凡事都有例外。
“会不会是宿玉养的蛇跑出来了?”宋观清猜测。
“对啊!你看我这脑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柳双不好意思地憨憨一笑,“不知道是不是晚饭时听宿玉讲精怪故事听多了,我第一反应是遇到了蛇妖。”
“没被攻击到就好,先去告诉宿玉一声,让她找找是哪条蛇丢了,避免蛇伤到无辜的人。”宋观清说。
宿玉的屋子还未熄灯,柳双大力拍着门,喊道,“宿姐姐,你还醒着吗?”
喊了有一会,来开门的是发丝有些许凌乱的墨三郎,他冷冷的目光扫过柳双,在宋观清身上停留了一会,最终落在了探出脑袋的小青蛇。
“妻主已经休息下了。”墨三郎说话的口音很奇怪。
“墨郎君,刚才我在院子里看到一条黑色的大蛇,是宿姐姐养的吗?”柳双焦急的问。
墨三郎沉默了片刻,“是。”
“不得了了,蛇从箱子里逃出来了,还是喊宿姐姐起来,免得蛇跑了。”柳双道。
“跑不了。”墨三郎皱了下眉头,见她们没能理解,懊恼想着表述方式,憋出三字,“蛇还在。”
“哎!什么意思啊……”柳双一头雾水还想再问,被宋观清拉住止了声,对墨三郎道,“晚上多打扰了。”
等墨三郎关上屋门,柳双憋不住小声问道,“怎么神神秘秘的,到底怎么啦?”
“宿玉养蛇经验丰富,她的夫郎自然也懂得些,他觉得没问题,那自然就没问题。”
月光下宋观清五官柔和,大概是受气质影响,专注看人时总会令人产生无端信任,只是若凑近细看才能发现她深邃的眼眸中藏着心事。
墨三郎的发尾上沾到了草屑,宋观清不认为会有人的爱好是大晚上在草皮上打滚。
又是半夜碰到黑蛇,又是墨三郎各种奇怪的反应,不得不让宋观清产生了近乎于诡异的联想。
小青蛇的脑袋一直搭在宋观清掌心,小蛇似乎格外喜欢盯着她看。
发现宋观清心不在焉,扭着身体顺着袖内一路往上爬,最终在宋观清衣领处冒出了头,歪着脑袋蹭了蹭宋观清侧脸。
羽毛抚摸过轻飘飘的痒意拉回了思绪,宋观清无奈小蛇把她当成了爬架,同时又欣喜小蛇黏着她不会乱跑,最起码不会发生今晚这样的事。
放松下来柳双酒气上涌困的直打哈欠,神经大条半点不受蛇惊吓的影响,回屋睡觉去了。
外头呆了一会身上沾了寒气,宋观清在炉子边烤暖和了身体才脱去衣物上床,小青蛇自觉游到了床内侧,趴在枕头边等着宋观清躺下,让它好挑个舒服的地方窝着。
宋观清迟迟没动,望向小蛇的神情有些复杂,她胳膊肘撑在床上俯下身子,认真仔细打量探究着青蛇。
青蛇眨巴着圆圆的赤色眼睛,尾巴尖轻轻拍了拍床铺,仰起的身子稍稍往后挪了下。
忽然宋观清笑出声,“我是怎么会想到你是个会变人的妖精。”抱起小蛇捧在手心,“看来不能乱听故事,宋钰要是知道我有这样的想法,肯定要朝我要回那些扣押的话本了。”
小蛇听不懂宋观清说些什么,只晓得距离宋观清的脸好近,皮肤上细小的绒毛一清二楚,忍不住伸出信子舔了下。
喝了酒的宋观清睡眠要比平日更沉些,夜半时分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小雨,雨水拍打在枝叶、窗框发出噼里啪啦吵声。
宋观清迷迷糊糊感觉手腕上缠了一节头发,睡觉的空间拥挤了许多,昏昏沉沉半睁开眼睛,发现身边似乎躺了个人。
一连三个晚上梦到陌生男人的宋观清已经见怪不怪,全当自己还留在梦中。
尝试动了动手指竟能随意自如,宋观清好奇心起,前两次不能动弹无法看清楚梦中男子的容貌,这次定然要知道是谁能让她日思夜想,夜夜入梦来。
躺着的男子似乎睡的很熟,乖乖趴着墨色的长发垂下遮盖住大半张脸,锦被盖在肩头,裸露出的肌肤异常白皙,黑夜中泛着珍珠般莹润的光泽。
梦中时的景色多是覆盖着一层吹不散的迷雾,很少会有如此清晰时刻,宋观清怀揣着疑惑撑起身体,屏住呼吸指尖挑开一簇搭在男人脸上的秀发。
“唔。”
男人眉眼微动,纤长浓密的睫毛蝴蝶翅膀般轻颤了两下,缓缓睁开眸子看向始作俑者。
熟悉的赤色眼睛撞入视线,宋观清呆愣在原地,目光僵硬地落在了男人额角浮现的青色鳞片上。
张了张口,嗓音极其干涩,“小蛇。”
床铺上熟睡的人豁然坐起身,捂着心口大口喘息,后背沁出的薄汗打湿中衣。宋观清揉了揉眼睛,待到心跳平稳才敢转头看向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