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易无事的面色不对,她从善如流道,“我也相信易庙主。只不过在是否应该相信应承华这一点啥,我觉得还有待商榷。”
一直沉默的庄曲霄在这时开口道。
“信不信应承华都无妨,只要他那个方法能够见效,困住罗仇魔之后,我们可以斩草除根,一直接杀掉应承华。江道友是魔陨之地的墓守,应该有除掉他的把握吧?”
江载月:?
她不理解,为什么任务的重点又落回到了她的身上?她看上去真的像是能承担这种重任的样子吗?
江载月坦诚道,“我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应承华也是魔陨之地的墓守,应无生又有多年积累,如果我们对付完罗仇魔后,贸然对他出手,或许会把他逼到罗仇魔那一边,他可能还有放出罗仇魔的办法。”
庄曲霄却异常干脆道,“不是还有宗主吗?我们完成了困住罗仇魔的考验,接下来即便罗仇魔还有还手的可能,宗主也不会坐视不管,任由罗仇魔吞噬我们吧?”
庄长老的头发不再如从前一般掺着霜白,他脸上的细纹也完全消失,沉肃着脸,看向她的沉黑瞳眸还是能给人一种极大的压力感。
江载月心头一跳,庄长老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他现在难道在试探她?
“我不知道宗主会怎么做,”江载月没有受到他气势的半点影响,“如果罗长老最后破封而出,说不定宗主为了找到最合适的下代宗主人选,真的会袖手旁观。”
然而庄曲霄垂眸看着她,他脸上的神色似乎有一瞬间波动着,透出了些许她熟悉的庄霄的影子。
“不,他不会。”
江载月:?
简直是倒反天罡!难道庄长老还比她更加了解宗主的想法?
庄曲霄低沉的声现象是压抑着什么情绪道。
“因为你在这里。”
“他若是发自真心地爱你,就绝不可能为了什么考验,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庄曲霄深深地看着她,他的嘴唇没有动,然而一道细如丝线的声音,传入了江载月的耳中。
“除非宗主还没有真正清醒,他没有镇压,亦或者吞噬罗仇魔的实力。”
江载月不知道这是什么传音之术,但看着甘流生和易无事都没有任何异色,她知道只有自己能听到庄长老的最后一句话。
庄曲霄传话传得如此隐秘,应该也是不能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或者连他都不清楚,易无事与甘流生是否存有异心。
江载月没有自爆的打算,她毫无回避之意地对上庄长老的目光。
“宗主毕竟不是常人,我们怎么能以常人的心思揣测他的想法?”
这句话无缝衔接着庄曲霄的两句话,而看着少女如此坦然,庄曲霄心中原本倾向的天平一端,慢慢向另一头倾倒。
或许,宗主并不是没有出手之力。
只是身为天魔的怪物,即便披上人类的皮囊,也始终没有一颗人族的爱人之心。
宗主对少女或许真的拥有一些喜爱之意,只是那点喜爱比草叶上的朝露还要稀薄。所以哪怕江载月死在罗仇魔手中,祂只怕也不会有丝毫动摇。
这才是他熟悉的宗主真实面孔,也是他们认识中无情无欲的真正天魔。
庄曲霄再度用秘法传音道。
“宗主并非可以托付的良人。江道友,你既然对下代宗主之位无意,为何不通过镜山离开观星宗?”
第166章 私心
开什么玩笑, 是她不想跑路吗?关键是她连要往哪里跑的路都找不到啊。
江载月轻轻摇了摇头,她没有开口回答,庄曲霄的神色一变, 像是陡然想到了什么。
“镜山不能穿过宗主设下的界膜?”
江载月也没想着隐瞒这一点,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原本想要结束这个话题, 却听到庄曲霄石破天惊的一句。
“既然如此,那魔陨之地为何会有如此浓重的凡间的灵气?”
什么?!
江载月快要不敢相信她听到的。
魔陨之地怎么可能拥有凡间的灵气?魔陨之地难道不是和她的镜山一样, 都是扎根在观星宗内的异魔领域吗?
江载月脑中沸腾的思绪逐渐冷静下来,她回忆起了应无生曾经和她说的话, 魔陨之地本来就是应国的土地, 罗仇魔也说,他是应国的大皇子,所以,应国是真实存在的凡间皇朝,应承华也确实是从凡间的山脉误入她的镜山!
可是为什么罗仇魔的洞府里会有那么多春灯王都图?难道这些春灯王都图里的应国都在凡间同时存在吗?
不, 江载月又想起了罗仇魔说过的, 越来越多的应承华无法变成活人,罗仇魔的本意或许是说,他画出的那些春灯王都图能够透过宗主的界膜, 真实出现在凡间的“应国”异魔力量越来越少, 所以应无生和罗仇魔才会如此看重每一个能从凡间重新回到观星宗,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应承华。
而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应承华并没有被罗仇魔真正控制的可能性极大,那么应承华刚刚提出的对付罗仇魔的办法,或许真的有成功的可能。
最关键的是,如果通往魔陨之地的春灯王都图, 也真的与凡间连通,那么就说明宗主阻隔观星宗与凡间的界膜并不是真的毫无疏漏,她也真的能有通过魔陨之地离开观星宗的可能。
不过越是如此,她越需要谨慎,万一罗仇魔发现了她想要逃离观星宗的动作,或许也会看出宗主如今实力的虚实。而如果整个观星宗都落入了罗仇魔手中,那么即便她逃到凡间,也还是可能被罗仇魔抓住。
江载月完全冷静了下来,跑路是在她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选择的后手。
不过在宗门大比前,她也还是要确定一下这个猜测是真是假,如果她真的找到了通往凡间的那条路,那也是多了一条后路……
看着少女面色的变化,庄曲霄知道了江载月听进去这番话,也就不再多劝。
而在甘流生,庄曲霄都同意应承华提出的办法后,易无事最后也只能默认了这个做法。
毕竟若是不用这个方法,他们几个即便联手对付罗仇魔,也没有多少胜算。
而且即便让他单独来看,易无事也找不到这个提议的不妥之处,毕竟这个提议也不是让他们挨个上去送死,他们不想让出下代的宗主之位,宗主又不愿意出手,他们就只有联手对付罗仇魔这一条路,拖延时间等罗仇魔被反噬,即便罗仇魔最后没有被异魔完全侵染,他的实力肯定也会有所下降。
即便是最糟糕的——罗仇魔最终在宗门大比上获胜的可能出现,他们之后也能多些对付他的把握。
而且包括庄曲霄在内的所有长老都认为,宗主不可能真的允许罗仇魔成为下一代的宗主。
罗仇魔即便是真的在宗门大比上赢了,他也只会成为下一代宗主上位的磨刀石。
只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他们该如何逼迫罗仇魔使用多座墓碑的异魔?
如果论单对单的实力,罗仇魔可能只需要同时动用两三座墓碑的异魔,就能在宗门大比中赢下任何一位长老。
如果要逼出罗仇魔同时使用多座墓碑,那么他的对手也必须要有多个异魔。
几个长老的目光,再度汇聚到江载月身上。
江载月理智上虽然能理解他们此刻的想法,毕竟她能够模拟出罗仇魔的异魔,之前也将易无事,甘流生的墓碑容纳到她的墓碑中,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她或许都是最适合与罗仇魔真正对战的人选,易无事,甘流生他们的异魔能力交给她,他们应该也不会有太多抗拒。
可是在这一刻,江载月的情感还是难以置信地涌现出一个想法。
什么?她打boss?真的假的?
观星宗真的要完蛋了吧?
如果不是找到了一个跑路的后手,江载月可能都要绷不住自己的冷静脸色了。
“我确实可以使用墓碑中的异魔,但是你们要将墓碑给我融合,之后也可能会受到更深的魔陨之地的侵染,你们确定要这么做吗?”
江载月心中祈祷着有谁能够立刻开口拒绝这个离谱的提议,然而甘流生清越的声音却似乎带着一丝坚定之意地响起。
“我相信江道友。”
甘流生银彩流动的身体如同一只振翅起舞,浓墨重彩的银蝶,他看向江载月的眸光中流动着鲜亮跳跃的流光。
“我相信,即便你融合了我的墓碑,你也不会将我做成你的傀儡。如果你是罗仇魔那样的人,我之前将海色送给你时,你就不会拒绝了。”
江载月:……首先,她当时不是拒绝,是真的没有把握吃掉甘流生的异魔;其次,她真的不想在这种要命的时候,得到甘流生这份沉甸甸的,莫名其妙的信任!
庄曲霄点了点头,只是这次他没有看向江载月。
“我愿意将墓碑交给她。”
“不过宗门大比过于凶险,我认为有必要让宗主出面,加上不可下杀手的规则。”
庄曲霄的想法十分简单。
即便宗主对江载月有的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男女之情,可只要宗主在一旁看着,加上规则约束,即便罗仇魔真的杀心大发,也不会对江载月下真正的狠手。
保护她的安全,这本不该是庄曲霄应该有的顾虑,却是属于庄霄的,不能为人而知的私心。
易无事显然没想到那么多,但是看着甘流生,庄曲霄一个比一个都更加干脆的同意,他半信半疑地看着江载月,理智还是慢慢压过了怕死的恐惧。
罢了,反正宗主是站在江载月这一边的,如果江载月对他们的异魔真有想法,宗主说不定直接拿他们去投喂她了,也没必要一定要征得他们的同意。他们现在既然想合力对付罗仇魔,这个条件不满足,也没有赢下去的可能,那他也没有畏首畏尾的必要。
易无事一咬牙道,“好,我也愿意让你融合我的墓碑。只是我有一个条件,在对付罗仇魔的过程中,谁的异魔出力最多,每个人都有目共睹。最后出力最多的人,才有资格竞争下代宗主之位。”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易无事同样也藏着一点小心思。
他是想杀罗仇魔,可也不想给他人做了嫁衣。无论是甘流生,还是庄曲霄,他都不觉得他们能做下一代的宗主。
因为他们都有着极其强烈的野心与渴求,如今有宗主在头顶镇压他们,他们才表露出这么一副清心寡欲的死人模样,一旦宗主飞升,他们成为了下一代宗主,不是天下大乱,就是他们会动用观星宗每个长老的力量,满足他们自己的私心。
易无事是怕死,可他也不喜欢他人的死亡,如果当初不是看出了宗主隔绝观星宗与凡间的公心,以他对死亡的畏惧,他不可能心甘情愿地来到观星宗,更不可能这些年任劳任怨地编纂一大本一大本不知何时就会删减大半,或者从头改起的宗规。
他为了维持观星宗的秩序,兢兢业业直到今日,若是他的异魔反倒成了为祸天下的助力,他倒宁愿让异魔失控……
止住心中越发冰冷的念头,易无事阴沉的目光在他们身上扫过。
如果宗主真要挑选接任的人选,即便他不想做,他也必须为了维持宗内原本的秩序,坐上这个宗主之位。
罗仇魔不能动摇他的这个念头。
其他人,自然也不能。
江载月:……算了,反正是空手套白狼,她实质上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不管是什么要求,她都可以代替宗主应下。只要能拖延到宗主彻底苏醒,下一代宗主的人选是谁这样的大难题,她都可以丢给宗主。
“好。既然说定了,你们解决完手上的要事,通知完罗仇魔,就进到墓碑里面吧。融合结束后,我会将你们唤醒,对了,弟子之间的比试,你们有其他的想法吗?”
江载月突然想起了被她遗忘多时的薛寒璧。
易无事冷声道,“弟子比试不过是走个过场,我们和罗仇魔都心知肚明,不参加也无所谓。”
然而甘流生和庄长老提出了异议。
甘流生摸了摸他身边跳动的几个光团弟子,“我的弟子想下场试一试其他长老弟子的水平,不如让他们在远些的地方分开比试吧。”
庄曲霄也点了点头,“宗主或许也不只看长老的实力,弟子的水平也同样重要。”
易无事索性一摆手道,“我没有弟子,弟子比试随你们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