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的身体还是出了问题?”
“他难道真的准备放任罗仇魔当下一代宗主?”
在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江载月很快理清了自己的思路。
易无事, 甘流生, 庄曲霄,哪怕现在是和她站在同一个反对罗仇魔的阵营中,但是谁能说他们三个长老不会生出异心?
最极端的情况下, 甘流生是修天道的长老, 不久前还和他们这些修人道的长老势不两立, 为了救出他的弟子,才和他们站到了同一边,如今他的弟子都被救出来了,谁能保证甘流生在知道宗主的情况后,会不会重新站回罗仇魔的阵营, 向罗仇魔通风报信?
还有庄长老,她固然可以相信坟碑里的庄霄,可是现在的庄长老身上已经找不出庄霄的半点影子,更何况他的墓碑是被罗仇魔主动放出来的,万一罗仇魔之前在墓碑上动了什么手脚,罗仇魔能够动用的诸多异魔里,是否有什么异魔能够直接听到他们此刻的对话?
至于易无事,易无事的态度看上去是三个人中对罗仇魔最为敌视的长老,可江载月没有忘记庄长老曾经对易无事胆小怕事的评价,她也见过易无事为了求活能够做到的一切。此刻易无事可能以为是顺风局,才会如此积极地撺掇她让宗主出手。可如果他真的知道了宗主的情况,说不定他反而是三个长老中跑得最快的一个……
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无论是易无事,甘流生,还是庄曲霄,他们都不是她可以信任的存在,她更加不能将宗主的真实情况告诉给他们。
所以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骗和拖。
像骗罗仇魔一样,继续哄骗他们,拖延罗仇魔察觉到异常的时间,直到宗主真正醒来。
而为了达到拖延时间的目的,江载月脑中有一瞬间甚至转过,干脆顺着罗仇魔的话,直接取消宗门大比的想法。
至于罗仇魔想当这个观星宗预备宗主,就让他当去吧,她也不在乎最后是哪个长老当下一代宗主,宗主飞升后,她肯定是第一个跑的。
而且观星宗就是一个聚集着精神病人和一大堆火药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爆炸的精神病院,说不定罗仇魔没做几年,就被哪个异军突起的弟子和长老给杀了呢。
只是连庄曲霄都说这是罗仇魔的试探,她自然也不敢轻易应下这道暗藏玄机的问题。
如果宗主一直没有展现出他的完整战力,甚至连长老们一致同意的宗门大比都这么取消,说不定罗仇魔反而能够看出宗主如今外强中干的实力,生出进一步的试探心思,那时罗仇魔真的对宗主动手,那就再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了。
诸多道念头的衡量下,江载月竟然得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有些头皮发麻的念头。
宗门大比,不能取消。
只要宗主没有直接出手,罗仇魔即便赢了他们,也会对宗主心存一丝忌惮,可如果少了宗门大比这个缓冲带,罗仇魔如果真的要动手,他或许就会直接对宗主动手了。到了那个时候,他们的下场只会更加凄惨。
所以他们必须在宗门大比上主动出击,哪怕没有赢过罗仇魔的把握,可只要有能伤到他,或者困住他的一点可能,那么罗仇魔对宗主出手的准备时间就会被拖延得更长。
定下了这个想法,把罗仇魔曾经劝说她的那番说辞改一改,江载月脸不红心不跳地把它变成此刻说服三个长老的话。
“因为宗主也想真的看看,他飞升之后,诸位长老中到底有哪一位能接过他镇守宗门的重担。”
江载月的目光审视一般地从三个长老脸上扫过。
“宗主本可以像之前一样,出手清除罗仇魔,可是宗主飞升之后呢?万一还有心怀不轨的长老,新的宗主是否有实力能够镇压得住他?如果新宗主没有与之对应的实力,即便他是宗主定下的下一代宗主人选,守不住观星宗,他在宗主之位上也待不了多久。”
江载月越说越顺畅,就连她自己也快要相信她编出的那一通谎话。
“所以宗主这一次不打算直接出手对付罗长老,罗仇魔是他为你们留下的磨刀石,如果真有人能胜过罗长老,胜者自然有能力成为下一代的宗主。如果有人能困住,或者伤到罗长老,宗主也会认可那人的实力。”
江载月没有说输了的后果,庄曲霄低声问道。
“可如果罗仇魔毫发无损地赢了,宗主真的打算让他做观星宗下一代宗主?”
江载月轻轻摇了摇头,仿佛不敢揣测宗主深意一般敬畏低沉道。
“我也看不出宗主的心思,这已经是他能透露给我的全部的话。”
说完这一切后,她的目光再度在神情各异的众人身上扫过。
“所以你们的打算,是在宗门大比上直接向罗仇魔认输,还是说要争取那么一丝能够成为下一代宗主的可能?”
很显然,三人中哪怕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庄曲霄,此刻都被她的话说得脸上隐隐显出动摇之色。
毕竟,那可是下一代宗主的位置。
如果宗主强行定下一个长老人选,哪怕定下的是罗仇魔这样会对其他长老出手的天道长老,在宗主多年的高压震慑下,能够活到现在的长老自然都不敢表现出丝毫的忤逆宗主的想法。
可现在宗主已经说了,这是他设下的一道考验,哪怕是伤到,甚至困住罗仇魔,都有成为下一代宗主的可能。
而如果能成为下一代宗主,观星宗全部长老的力量,都能被一人影响和动用,这是几乎等同于成为修真界主宰的力量。
宗主不屑于使用这份力量,祂本就拥有能够镇压整个修真界的力量,可他从未有过这个念头,甚至还主动出手将宗门与外界隔绝,因此其他长老自然也不敢表露出这样的想法。
可是一直憋屈地待在观星宗这片与世隔绝之地,并不是每个长老都心甘情愿,他们也有着各自的欲求与渴望。
等到宗主飞升离开此界,曾经被所有宗门忌惮恐惧,甚至都不敢随意提起的“魔宗”,都将暴露在世人眼前,到了那时,如果能成为宗主,无论谁曾经有着怎样的遗憾与不甘,甚至有着怎样的野心与暴虐,他们都可以一一实现。
到了此刻,所有长老心中已经不再想着该如何对付罗仇魔,而是充斥着各种各样往日都不敢多想一分的野望。
甘流生身后的那几团弟子彩焰,此刻都忍不住雀跃地围绕着甘流生旋转了起来。
易无事瘦削的皮贴着骨的面庞上,也染上一抹异样的红晕。
庄曲霄垂着头,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紧绷的面容上甚至浮现出一抹隐忍的,属于庄霄的隐藏不住的对于往事的怨恨与恐怖杀意。
江载月微微松了一口气。
庄长老他们愿意吃掉这个她画出来的大饼,那就说明他们现在对她的话没有生出怀疑,说不定还有对付罗仇魔的,没有用出来的后手。
这自然是一件大好事,只要他们齐心协力,说不定真的可以……
然而还没等江载月轻松多久,庄曲霄就收敛干净了脸上原本掩藏不住的怨恨与杀意,他像是又变成了一棵没有情绪的稻草人,低沉地开口道。
“如果宗主不打算出手,即便我们几人联手,也不可能伤到,更不用说困住罗仇魔。”
众人间原本火热的神情像是陡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没错,赢下罗仇魔的奖励固然动人,可他们是因为不想赢,才不对罗仇魔出手的吗?
那日如果没有宗主出面,他们甚至连宗主真身都碰不到,就会变成罗仇魔困住的一具墓碑傀儡。
最后是易无事出声打破了这片死寂。
“或许,也不是真的毫无办法。”
江载月精神一振,没想到啊,最后竟然是众人里看似不靠谱的易庙主起了作用。
“什么办法?”
易庙主往身后的雕像一指,一具苍白的雕像显露出了他真正的面孔。
而在看到那人后,江载月的笑容顿时僵硬在脸上。
这是——应承华???
第165章 传音
易无事竟然还把罗仇魔的异魔引到了这里, 幸好她刚刚没有说出宗主的真实情况,不然罗仇魔岂不是现在就能杀上门来?
然而三个长老脸上都没有显出什么异色,似乎都不觉得应承华出现在这里是什么奇怪之事。江载月这时才陡然想起, 难道他们还不知道应承华与罗仇魔的关系?
易无事沉声道,“他说他有对付罗仇魔的办法, 只是要见了你, 才肯说。”
察觉到了少女不同寻常的沉默,易无事皱了皱眉道。
“怎么?难道应承华不可信?”
这已经不是可不可信的问题了, 应承华就是罗仇魔的异魔啊!
应承华也注意到了江载月格外警惕的神态,他的面色白了白, 发自肺腑地诚恳道。
“……仙人, 应无生之前在魔陨之地里对你们出手的事,我真的全然不知,现在我已经将应无生重新封进墓碑里了,还请仙人再信我一次,我或许真的有能封住罗仇魔的办法。”
看着应承华如此诚恳的模样, 江载月有一瞬间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莫非现在的应承华, 还不知道他是被罗仇魔创造出来的?
可即便应承华真的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全然无知又如何,江载月冷静了下来,应承华终究是从罗仇魔画卷中走出来的异魔, 他可能不知晓罗仇魔的存在, 却可能已经成为了罗仇魔此刻窥探他们的工具。
至于应承华提出的封住罗仇魔的可能, 江载月觉得那更像是一个明晃晃的陷阱。如果他们真的按应承华的想法做了,那才是落入罗仇魔设下的陷阱中。
想通这一点后,江载月更加不打算听他说下去,然而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应承华加快着语速道。
“仙人, 你也是魔陨之地的墓守,应该知道收用的墓碑使用过多,同样会被魔陨之地侵染,最后沦为魔陨之地的傀儡。罗仇魔现在看似安然无恙,但我已经从应无生口中得知,他被侵染的程度过高,甚至平时都很难维持住自己的人形,所以才会用铁甲遮掩住自己的墓碑之身。”
“仙人,只要你能在宗门大比上,逼罗仇魔使用多座墓碑的异魔,他就一定会被魔陨之地的侵染反噬,最后封印在坟碑之中。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出手,为你拖延时间……”
不得不说,如果不清楚应承华的来历,江载月此刻或许会同意这个看上去格外合理,看不出一丝陷阱的计划。
然而在她知道了应承华与罗仇魔的联系后,应承华主动提出这个谋划,只会让她多排除掉一种做法。
江载月毫不犹豫,直接将应承华赶出了她掌控的这片魔陨之地。
易无事他们还有些不解,“他身上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不能将宗主的真实情况透露给他们,但是应承华与罗仇魔的联系,就完全没有遮掩的必要了。江载月直接将她那一日在罗仇魔洞府中的所见所闻全部说了出来。
易无事等人的神色瞬间变得格外难看。
易无事冷声道,“这么说,罗仇魔现在已经知道宗主不打算直接出手杀他,那他接下来行事只会更加肆无忌惮,那不如我们先将应承华杀了,也算是断掉他的后路。”
甘流生沉吟了一会儿,石破天惊地丢下了一句话。
“应承华的那个办法,也不是毫无道理。”
易无事不满地沉声道,“你疯了?知道应承华和罗仇魔是一体的,你还敢信他的话?”
甘流生清越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道,“他应该不知道自身与罗仇魔的联系,我也没有在他身上看见与罗仇魔相连的海色。”
易无事道,“你是说,罗仇魔在应承华的出处上撒了谎?”
甘流生轻飘飘道,“不,我相信他是被罗仇魔创造出来的,可他不是任由罗仇魔操纵的傀儡,至少现在不是。而且,罗仇魔自己都说了,应承华是从他的画卷里走出来的,他理想中的应国太子,应承华拥有他想要的品行,实现他不能完成的愿望。”
“罗仇魔应该不能直接操纵应承华的一举一动,不然他大可以让画卷中的应承华直接来到他的魔陨之地,为他分担魔陨之地的侵蚀。可他宁愿绕一个圈子,也要让应承华主动来寻他,这就表明罗仇魔没有直接控制应承华的能力。这些话是宗主没有出现之前,罗仇魔亲口说的,他那时胜券在握,应该没有编谎的必要。”
易无事盯着甘流生那张色彩流丽的彩焰面容,声音中逐渐多出了些冰冷的意味。
“所以,甘长老是想劝我们,直接用罗仇魔的异魔教给我们的办法,去对付罗仇魔吗?甘长老现在是寻到自己的徒弟,也没有争夺宗主之位的想法,见宗主不准备动手,所以想回到罗仇魔那一边了?”
江载月:……对付罗仇魔的办法还没有讨论出来,他们四个难不成就要先内讧干一架吗?要不她还是回去跟宗主学抓异魔吧,感觉他们这个反罗仇魔同盟的未来已经一眼就能看到头了。
甘流生倒是没有流露出太多被冒犯的火气。
“我虽然与罗仇魔都修天道,可罗仇魔敢扣住我的弟子,我就永不会再与他同道。易庙主不信我也无妨。”
他的目光落到江载月身上,“我只问江道友,可愿信我?”
江载月:……这是什么死亡问题?
否认的话一旦说出口,他们这个隐隐显出裂隙的同盟,只怕立马就要拆伙,反正说一句好话也亏不了什么,江载月再自然不过道。
“我当然相信甘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