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尧撂下笔:“你来给这镜子取个名吧。”
“我?”
陈尧点头。
洛颜挠头:“我哪儿会取名字,我对诗词典故一窍不通,想不出好听的名字。师尊有没有什么好的典故?”
陈尧“啧”了一声:“让你取名,没让你考状元。典故诗词有什么用处?今后接触到这些秘境的很可能是不懂诗文的人,取一个大家都能懂,都容易记住的名字才是实在有用的。你先想,不好我再帮你改。”
洛颜深觉有理,想了一会儿,试探道:“婚宴?喜宴?喜宴上常用到的镜子,就叫‘喜宴镜’吧?”
“嗯,这倒是实用,直接提醒人们出事的地点。”
洛颜又补充:“等一下,提醒人们,不能只提醒‘喜’,它还带来死和丧,‘喜宴丧镜’怎么样?”
陈尧直接在纸上落笔,一侧头,却见洛颜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的笔。
他把笔搁回笔山上,将灯挑得更亮些,朝洛颜伸手:“我教你写字?”
洛颜瞪大眼睛,那时候,她发现陈尧右手掌心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第55章
陈尧时常会接到一些祈愿,过去,总是派虞栗楠等人去,如今,不知是不是他快要到飞升界了的缘故,什么事情都喜欢亲力亲为了起来。
他亲自下山,亲自找到事发地点,亲自打听出来情况,然后亲自把这些告诉洛颜。
不是什么太强的大妖,洛颜一人出手足够对付。
她境界已至大乘,更难得的是身手了得,实战经验丰富。即便是遇到了幻境和秘境,法力被压制,她也能靠一身功夫把对方揍得满地找牙。
这日干掉一只妖兽,却被妖兽爆体时气流撞开,陈尧伸手接住她,手心正好按在她肩胛骨上。
一按之下,发觉骨头的位置似乎不对。再摸另一边,两块骨头竟是错位的,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摸起来却十分明显。
洛颜转头问他:“怎么了?”
他问:“你这伤,怎么弄的?”装反了吧?
洛颜却摇头:“不是伤,小时候就这样。”
陈尧:“小时候,多小?”
“嗯……阿娘还在那么小吧。”洛颜绞着手指头。
回百花峰的时候正好虞栗楠在。虞栗楠近来发明了一种药粉,灵感来源于洛颜徒手碎大石。
药宗的药粉虽有迷惑心神的作用,但虞栗楠发现,无论迷惑的技巧多么高超,只要被迷惑的人心神定定,不为所动,又有足够强的法力,那么,再巧妙的幻境也困不住她。
追求巧,不如追求强。
他将破坏的力加入药粉,在遇到幻境时用法力催化,将药粉抛出,可以直接将幻境打破。这一招叫“摄魂”。
他想让洛颜陪他试一遍,洛颜灌了口花茶,起身,却被陈尧按住。
他让虞栗楠给洛颜看看肩胛骨是怎么回事。
虞栗楠摸了几下就皱起了眉,不是只有肩胛骨位置不正,洛颜的脊椎骨也大多不在正常的位置上。整个人就像是组装失败,诡异的是还能动。
他一边按一边问洛颜疼不疼。洛颜摇头。
虞栗楠道:“是小时候练功夫时留下的旧伤。年纪太小,身体还没发育起来,就没黑没白地练功,姿势也不到位,没人在身边随时纠正,时间长了就这样了。”
“洛洛,你现在能平躺着睡觉吗?”
洛颜点头:“能,但不舒服。我不睡觉,要睡就趴着。”
陈尧斜撑着,手指不自觉地捏在耳朵上:“能正回去吗?”
“……能,但正的过程会很痛苦,你想啊,这些骨头都是相互支撑的,正一块,其他的也要正,不然就扭在一起,恐怕连动都不能。把全身的骨头都打散重装一遍,这种滋味,洛洛,你好奇也可以试试。”
洛颜活动了下肩膀:“不用吧?我觉得还好,不影响平常。”
陈尧垂下眼眸:“不用,还有其他事要做,没这个时间。”
随着祈愿完成,洛颜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存了点钱。
入夏了,她去长街买了条料子轻薄的裙子。自从听说了陈尧不喜欢白色的原因,她便尽量避开白色的东西。
她买了条黑裙子。
等她穿着新裙子回到百花峰的时候,却发现陈尧送了她一双白色的靴子。
洛颜:“……”
陈尧:“……”好的,黑白无常的另一件也抢过来了。
拿起一看,这双靴子上用银线绣了暗纹,组合起来是一种法咒的纹路,这是一双法靴。
这时候,法靴还是一种金贵的东西,须得有门路才能得到。只是得到也没有用,还得用自己的法力注入法咒,法咒才能生效。
此时法咒上流淌着银色的光华,显然是已有人将法力注入进去。
洛颜欢欢喜喜拿去换上,换完了之后发现裙子太长了,一直垂到脚面,把靴子筒完全遮住了。而且靴子高,裙子长,两厢叠加在一起,给洛颜本就不高的身材雪上加霜。
陈尧把长街上的裁缝叫到百花峰来。
洛颜从小到大从没穿过这么多漂亮的衣服,十几岁的小姑娘,谁能不喜欢漂亮的衣裙和闪亮的饰品?但她看着这些五颜六色的衣裳又不大敢穿,她问裁缝师傅:“我穿好看吗?带颜色的衣服?我从没穿过。”
陈尧从藤椅上起身:“谁说你不好看?”
洛颜皮肤很白很细,修行到了一定的境界,可以靠运行周天将体内杂质蒸发出来,皮肤莹白如玉,头发乌黑如檀。几乎可以驾驭任何一种颜色。
洛颜道:“有、有的人。”是洛笙,他说自己穿彩色的衣服很丑,不许她穿,只许她穿黑白。
陈尧:“他瞎了。”
洛颜:“......”
洛颜有了好多漂亮的衣裳,于是她开始换着搭配。她穿了一件橘上衣,一条绿裤子,一双白鞋,头戴粉珠花。
陈尧:“你掉染缸里了吗?”
她又把上衣换成绿色的,裤子换成紫色的。
陈尧揉着眉心:“新换的眼睛不好用吗?”
洛颜不知该怎么穿了,陈尧又安慰她:“没事,你穿着去打妖兽,说不定不用动手。”
“为何不动手?”
“你直接把它吓死了。”
洛颜大步流星跑走,陈尧哈哈大笑。
洛颜把一直藏在身上的一条红绫取出来。这红绫成年人巴掌宽,六尺来长,纱材质,纱网间用金线绣着法咒,在日光下泛着光华。
也是一件注入了法力的法器,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浣溪沙”。
名字来源于一段戏文,一对年轻男女在溪边相遇。女子为表达爱慕,送给男子一段轻纱。男子惭愧,道:“感卿赠浣纱,惭无明珠报。”
女子道:“何需明珠报?相逢未嫁时。”
这段纱也是从嫁衣上裁下,只是阿娘穿上了嫁衣,却没嫁给她心爱的人。
陈尧问她怎么从来不用,洛颜道,觉得自己配不上阿娘留下来的东西,而且太轻,用着有点不衬手。
陈尧轻轻抚摸这段红纱,他手指苍白修长,指节划过时,衬得这段红绫高贵典雅。像是宫廷里垂在窗边的纱帐,燃着华贵的香。
洛颜盯着他的手,又想起他和阿娘旧识,对自己好不过是还情分。悄悄退后了两步。
这日刚处理完一只经常在洛河作乱的妖兽,正巧路过神女观。陈尧提议,不如去看一眼。
神女观一切如旧,只是院子里那株榆树长得又茂盛了些,风一吹,送来阵阵香气。这榆树的树身已有两人环抱那么粗,显然种在这里很久了。翠绿的枝叶洋溢着旺盛的生命力,陈尧伸手扶在树干上,道:“榆能为舟,刚不易折,实乃良木也。”
榆树后有一丛花架子,上面爬满了紫藤花。长长一串垂下来,宛如紫色的小溪。陈尧问:“这是你种的?”
洛颜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几串:“原是我阿娘种的,后来就是我种了。”
陈尧弯下腰帮她捡:“你喜欢种花?”
洛颜吐了吐舌头:“种花总比练功轻松。”
这段时间,百花峰上的花也是她在打理,她打理得很好,她叫得上来每一种花的名字,知道大多数花的习性,能浇多少水,能不能晒到阳光。她在照顾花和树的时候,有一种宁静与温柔。
就是这种感觉,他一直渴望的宁静和闲适,远离纷争和痛苦,深思可以静下来,一刻可以变成天长地久。
他望着洛颜的侧脸,阳光快把她的皮肤映照得透明,变成一颗剔透的水晶,闪闪发光,照亮人心。
心念一动,他问:“这是你原本的脸?”
洛颜摇头:“洛思思的,我会化形。”
“你原本长什么样?变回来,给我看看。”
洛颜捂住脸:“不!我可不好看,你不能看!”
陈尧杠上了:“你对美丑的理解有待商榷,变回来,我帮你看看,快些!”
洛颜还是摇头。她长得好不好看,倒是不知道。但洛笙告诉过自己,洛河神女由于心法缘故,自带一些蛊惑人心的能力。洛河神女的脸有一股魔力,谁看了谁就会爱上。
这也太离谱了。洛颜道。但洛笙说,洛秋螟也从没露过自己的面容。
“这个不行。”洛颜捂着脸,转过去。
她态度强硬,陈尧也不好勉强:“声音呢?这是你的声音还是洛思思?”
“洛思思。”
“声音总能变回来吧?”
洛颜一想,洛笙确实没说过声音能怎样,于是在喉咙间捏了个法决:“这是我的声音。”
洛思思的声音甜美,又带了些成熟女子的柔和。洛颜自己的声音更偏细嫩软糯。乍听起来像是细嫩的竹节,随便一弯就能折断。可听仔细了会发现,这声音很厚重,竹节坚韧得很,使上最大得力气,也没能折断,一松手又恢复了原型。
陈尧觉得舒服多了:“以后你在我面前,就用这个声音跟我说话。”
洛颜点头。
陈尧还想听,又问道:“你在这里,没上尧山的时候,都做什么?”
洛颜开口:“打妖兽、打扫卫生、做些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