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个郎君,长日留在她家里,就少不得让人说闲话了。
白茸在灵玉宫中住了几日,再度回了外仙界。
九郁今日竟然在家,估摸是在刻意等着她。
她心中难受,将那一日仙帝的话,艰难地朝九郁复述了一遍。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然很平静:“我知我如今地位配不上你。”
他握住她一只柔夷:“小木头,我在努力,只要你愿意等我。”
“我们现在的婚事不算数……那十年后,五十年后,总会有算数的时候,我要让你到时候风风光光嫁给我。”
“你再等等我,给我一点时间,让我重新追求你。”
“无论你与我是什么关系,这里也是你永远的家,你想来便可以来,住多久都没有关系。”
他说的诚恳轻柔。
她心中,一直压着的那一块大石方才落地。
“九郁,谢谢你。”她将自己的手,叠放在他手上,轻轻说。
这件事情,终于说讲开了。
随着吱呀一声,室内两人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是那个一直宿居此处的受伤郎君。
如今他伤势看起来已经大好,走路看不出什么异样。
他来了这么多日了,九郁自己事多繁忙,一直没抽出空来,眼下,竟然是第一次看到他。
他甫一进屋,第一事便是去寻她,眸光因那一日短暂的交流而生的柔和还没消退——随即,就看到了阴山九郁。
瞬间变了。
那郎君虽然在笑,眸光像是淬了冰和刺,阴沉直接地刺在了他们交叠的双手上。
过了片刻,他缓缓笑着说:“郎君夫人感情甚笃,便是在光天化日之下,也舍不得分开一刻。”
白茸已经抽回了手,只觉得这男人莫名其妙,不过是握个手,被他说的像是在行苟且之事。
九郁也笑:“久闻郎君大名,今日一见,果真风流俊俏,倒是也怪不得,我家中最近如此招蜂引蝶,大姑娘小媳妇,都一波波来院中寻郎君。”
“那翠羽,被郎君勾引了几日,似都在考虑和郎君私定终身的事情了。”九郁说,“郎君既如此风流,也怪不得,看其他所有人也不端正。”
室内光源充足。
沈长离终于第一次正视了他,一寸寸,用冰冷的目光检视他。
他倏尔笑了:“不端正,又是指什么?某此生,只和我的发妻,我的娘子,有过唯一一个孩子。”
九郁面容刹时苍白。
两个男人对话含沙射影。
白茸低声对九郁说:“不要和他说了。”
她伸出藏在袖内的手,轻轻捏了捏九郁的手,叫他不要与这个男人计较。
九郁心中方定,朝她感激一笑。
这一幕,都被他看到了,尽收眼底。
九郁今日没有用伪装,用的真实模样。
那样一张熟悉的面容。
瘦削分明的清瘦下颌,狭长飞扬的深琥珀色的眼,瞧着总有几分深情,玉白的肤色,红润的唇,乌黑的发。
阴山九郁。
原来,长这般模样。
他忽然就明白过来了,唇竟然慢慢弯了起来,看向她:“原来,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是喜欢这般模样的男人。”
既是要寻沈桓玉的替代品,那么,寻他,不是最合适的吗。
为何要去找一个拙劣的赝品?
甚至,还是那般不干不净的赝品。
这一句话意味不明,九郁不解其意,但是听得出不是什么好话。
白茸也不懂,她僵硬地道:“你若是身体好了,应搬出去了。”
男人抬手,扔了一个锦袋在桌上,没束口,其中竟是金子,白茸粗略一看,应是把这屋子买下都够了的数量。
“今日过来,便是想说这个事情,我已寻了牙侩购置了房子。”他淡淡说。
“在你们对面,往后依旧是邻居,到时,请你们多加关照。”
这是明晃晃的故意的吧?这里地方如此之大,他为何就一定要在他们对面买房子。
白茸哑口无言,心中燃起了几分怒火。
只是,她显然也没有阻止别人在哪里购置房产的资格。
男人高挑背影消失了。
白茸方皱眉对九郁说:“我也不知,他性格竟这般差劲,之前给人印象完全不是这样,阿洄父亲怎会是这种性子,与他相差实是太远。”
九郁低声安慰:“无碍,左右他现在搬走了,之后不与他再打交道便是。”
用了午膳,九郁族中有事,被唤去处理了。
白茸出门消食。
今日是百花节,天气又和煦,许多年前姑娘都出来结彩祭拜花神。
白茸刚推开院门出去。
便看到了那个男人,他站在竹林前,手中持着一杆竹笛,正在吹奏,他生得高挑颀长,只是兀自站在那儿吹笛,自有一种风流清贵公子的气态。不远处,围绕着几个正在听奏的年轻姑娘。
她想起方才九郁说的,招蜂引蝶,心想倒是确实。
她在竹林中种了一处新笋,正准备进去看看笋。
她路过他时,和他擦肩而过,甚至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笛声戛然而止。
白茸弯腰查看笋的时候,没料想,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背后缓缓欺身而来。
她在专心劳作,没分半点精力给他。
玉白的鼻尖上挂了一点细细的汗珠,因为弯腰,她对襟领口略微滑落,露除了一弯秀气的锁骨,雪白的肌肤,以及其上——点点红痕。
那里曾是他的专属地。
他爱不释手,反复亲吻,留下自己的咬痕和气息的地方。
被其他男人,名正言顺的采撷。
“你做什么?”她手中小铲掉了,转眸一看,果然又是那个神经病男人。
“凭什么是阴山九郁?”他声音很轻。
“你是不是有病?”白茸真觉得莫名其妙。
看着男人漂亮的脸,她心中浮现了一个可怕又荒谬的猜想,又很快被否决了。
如今两界战事正酣,随着阵亡的仙界士兵越来越多,沈长离已经成为了仙界头号公敌,诸仙都恨不得可以生食其肉。
这种时候,他独自一人来仙界?甚至来的时候还受了重伤,他不要命了?
对着她干净饱满的面容,黑漆漆的眼。日光下,甚至可以看到她绒绒的发丝,是一个活生生的她,一颦一笑都那样鲜活可爱。
他心软了,心中,那一阵方才的没来由的怒火灭了。
他顿了一下,尽量诚恳温柔地说:“你日后随我回去,若是……觉得寂寞,我也可以把阴山九郁留下。”
他可以做一回磊落君子,宽宏大量,包容她这些想法和要求。
毕竟,从前他也有做的不好的地方。
只要她随他回去,留在他身边。
白茸心中咯噔一下,奋力甩开了他的手。
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她背脊却不住发寒,止不住恐惧。
“若是那一次,你在漆灵山就怀孕了,该有多好。”他低声喃喃,“我便会让你一直留在山中,等我将事情都处理好,再回来寻你。”
没等他说完这一句话,她呼吸都骤然变快了。
“你不怕我叫人过来杀了你?”
白茸迅速厘清了情况,若真的是他,他怎么可能这般瞒天过海,来的到底是他的本体,还是只是又一个分身?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她都应迅速与仙帝通风报信。
想到这,她用指甲,迅速捏碎了藏于袖中的一颗报信丹丸。
他之前受了伤,实力应比平时不济?
可是,她现在也拿不准,如今,得知他是沈长离之后,她的第一反应,竟是他的伤是装出来的。
“你可以叫。”男人狭长上挑的眼看着她,似没有发现她方才捏碎的丹丸,“我这一次,是来找你的。”
若是怕死,他便不会来了。
“若是我不来九重霄,你一辈子,都不会再愿意见我。”
白茸在心中冷静记数,算着仙兵过来救援的时候。
若来的是他的真身,可以在此处困住他,是最佳选择。
他身上气味变了,是一种清冷苦寒的药香。
沈长离模样确实变了,他左手持着那一张面具,在她面前,恢复了原本的容貌。
竹林外便是村庄入口。
白茸未曾想到,他竟然真的胆大包天到这样的地步,竟然敢独自上九重霄来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