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这是贪狼第一次触碰到,她身上这般锐利带刺的部分。
只是,他哑口无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茸确实没有怪罪贪狼的意思。
她确实不指望他们会选择她。
他们有什么理由选择她呢。
“我要谢谢你,帮我将物品都带了回来。”白茸说。
她不愿给沈长离留下任何东西。
他苦笑:“此番小事,不足挂齿。”
白茸已经朝他行了一礼,走远了。
只剩下他看着那一抹浅蓝色的倩影,依旧在出神,甚至有几分失魂落魄。
司命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正在一道长长的卷轴上写写画画。
他宫中有许多物品,笔墨纸砚,都扔的到处都是。
“有什么事情?”白茸刚进来时,他应就察觉到了,径直问。
白茸便将那个盒子放在了司命面前:“这是什么?”
司命没松手,那盒子便已经自动打开了,龙鳞飞到了他跟前,散发出莹润光泽。
“有些来头。”他看了一眼,拿起来仔细端详,“哟,竟还是活着的。”
活鳞和死鳞区别可大了去了。
司命再仔细看,又觉得无趣了:“可惜不是护心。”
这种有神奇效果的护心鳞,需要龙成熟,进入求偶期后,方能生出予人。
如今现存的,能生出护心的龙就那妖皇。想想也知,他不可能随便给出自己的护心。
白茸说:“护心鳞和普通的鳞片有什么区别吗?”
“自然不一样。”司命说,“护心与龙心意相通,感知相通,可以护住宿主命脉。”
他说:“你若以后有机会弄到手,可以拿来与我玩玩。”
他对于两界纷争不感兴趣,但是对研究稀奇古怪的术法很有兴致。
上千年有,有一条夔龙将护心鳞给了一女子求爱,不料,鳞片被那女子刀砍火烹用来试验各种符箓,最终硬生生被折磨死了,司命很好奇,以当今妖皇的修为,若是弄来了他的护心,能撑到什么地步。
可是,仔细一瞧,这片银鳞透着淡淡的血红,和普通的鳞比起来,又还是有差别的。
白茸嗯了一声。
她对司命说:“你可有法子,让这鳞片不再纠缠于我?”
“纠缠?”
白茸吧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司命兴趣索然:“为了入你梦,在上头下了通感的术法吧。”
“不寻到依附对象。想必是不可能罢休了。”
司命说:“你若是不想它缠着你,我也有办法。”
“需要你的一滴精血。”
白茸刺破了指尖,自给了血,司命用拂尘施展咒术后,这鳞片得了血,被她气息笼罩,果然安静温顺了下来,少见性烈的龙鳞这般模样。
“它既被下了咒送上天,眼下虽然消停了,但是它是来上界寻爱人的,寻不到可不会罢休。”司命提醒。
白茸点点头。
借血换命,对于司命星君而言,只是随手而为的拿手好戏。
离开灵玉宫之后,她朝着九重霄西走去。
远远便听得丝竹弦乐之声,歌靡靡之音,白茸唤人后,一袅娜娇媚的仙女聘聘婷婷从宫阙中走出:“妹妹今日怎么来了?”
道蒹是地摩天之主,这一带了,是九重霄最为热闹,欲望最深的地界。
白茸说:“知晓你这边人最多。想将一物给你,让你去给它寻个有缘之人。”
道蒹接了那鳞片。
她饶有兴致,用两根粉软的手指捏起那一片银鳞,反复打量:“是蛇鳞还是龙鳞?”
龙鳞应是不可能的,看起来倒是更似某条白蛇的鳞片。
从前夔龙族还灭绝的时候,要寻到龙心甘情愿给出来的护心鳞也很困难,莫提现在了。
看这鳞片光泽形状,主人品貌修为应也不低。若是能顺着寻到本体,便更佳了。
白茸笑笑:“我也不知,你若是能看上。那便送给你玩了,玩腻了转送别人就好了,不必再告诉我。”
他不是喜欢女人吗,若是可以有更多的女人这般亲密对他的护心鳞,他应该也会很高兴吧。
“好。”道蒹看了看,甚是喜欢,便收了起来。
道蒹不反感兽类,地摩天或许因是位于九重霄底层,生活在此的众仙,和凡人性情也是最为相似的,地摩天夜景和人间繁盛的街道几乎没有二样。
道蒹原本想给她一些报酬。
白茸推辞了,她转身离开了。
这一晚,她果然睡了个安宁觉,再也没有做那样的怪梦了。
白茸翌日便去了外仙界。
如今她开的学堂名气越来越大,外仙界约莫有十之八九的孩子都在这里学识字,见此事落妥得差不多了,白茸便在外仙界自己给他们寻了几个靠得住的妖族夫子上课,自己很少在出手干涉。
毕竟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不可能这样管着一辈子。
这一日日头有些大,白茸远远看到学堂门口的那一刻槐树,却见槐树下,站着一个穿白袍的青年,样貌似乎很陌生。
等她走近了,那人原本正透过窗子看着里头正读书的孩子,神情复杂。
他感应很敏锐,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立马反身,白茸发现,他手指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剑上。
互相看清对面后,双方都惊了一下。
那人竟然是华渚。
换虏仪式结束后,按理说,华渚应也早已离开九重霄才对。
“将军何故在此?”白茸淡淡问。
她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太大的敌意。
华渚迟疑着说:“数百年前,云梦泽被毁时,我有几位同族流落去了外头,一直下落不明。我听了线索,这里也聚居了一些隼,便过来寻了寻。”
只是外仙界太大,以他的身份,也不方便大张旗鼓地四处打探。
“将军在这里寻到了吗?”
华渚摇头:“他们走失时年龄不大,我也不确定,他们现在是什么模样。”
白茸记得,外仙界确实住着几只水隼。
之前曾给她指路,拿走了一瓶仙露的那个小乞儿,便是一只来自水乡的隼,只是,她也不确定那是否会是华渚的同族。
“将军可否有画像?”白茸说,“我素日常来这边,可以帮你留意。”
华渚似是迟疑了片刻,他眼皮生得很薄,又比她高太多,那双狭长锐利的眼,就这样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她。
像是在检视,想看穿她的动机,又似乎是在考量,她到底有几分值得信任。
那样的眼神,白茸再熟悉不过了。
她说:“既是这般不愿,那便算了。”
“没有。”华渚回过神来,立马否认,“我只是……很意外。”
他是沈长离的心腹,他们几人,都对她身份心知肚明。
也知道,陛下面上的巴掌印是谁打的,那一封将他气到硬生生吐血的信又是谁写的。
这么多年了,以他们陛下那性格,敢这样对他的,天上地下也就这一个了。
他没想到,白姑娘对他竟会这般和颜悦色,温柔好讲话。
华渚给了她三张卷轴,一个男孩两个女孩,看着年龄都不大,那日那只小鸟样子看着和那个男孩有点像,但是过去这么久了,年龄显然对不上。
白茸将卷轴收入了袖中,预备等下次遇到了他仔细问问。
“多谢了。”华渚见她答应下来,也朝她感激笑笑。
他听着里头书声琅琅,又看向远方已经长起来,冒出了一层淡淡绿茬的农田,眸中情绪也很复杂。
家乡被毁之后,他在外流离失所了几百年,居无定所,为了保护族人,什么都做过。
他天赋高,凭借自己本事飞升来九重霄后,终日面对的都是上仙鄙薄的眼神。
那时的他完全没想到,在九重霄,还能开辟出这样一方安宁僻静的土地。
白茸也在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她秀雅温婉的面容,华渚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开口问:“神女,你还有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新下凡的想法吗?”
他说的很委婉。
他觉得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现在两人孩子都有了,陛下也对她一往情深,便是从前有些令人不快的龃龉,也是可以过去的,她既往不咎,原谅了大家都能舒心些。
白茸笑笑:“沈长离派你来说的?你既都可以来,他为何不自己亲自过来问我?”
她半点面子不留,华渚也许久没听到有人这般直称他们陛下全名了。
沈长离如今是魔躯,如何能上九重霄?
他不清楚白茸是故意的,还是不清楚随口说的,只能说:“许是因为陛下最近太忙,抽不出空来。”
“将军现在婚否?”她却忽然问。
华渚生得很英俊,俊朗锋芒的一张脸,个子也高大挺拔。
华渚摸不着头脑,只能尴尬地摸了摸头:“还未曾。”
这么多年他几乎一直在修炼和打仗,闲下来后心思也放在了安顿族人身上,在这方面没有多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