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脉圆润走珠,确是有孕之相。
她甚至不能确定到底是哪一次怀上的,沈长离每次都要弄到尽兴为止,并且从未给她喝过避子汤。
妖医看她这样,摸了摸自己胡子:“小娘子自己会把脉,如何,是怀了吧?”
这妖医以前是一个高官专门养在府上,给府邸女眷看怀的,对这方面很有经验,一看她这模样,其实便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白茸看向自己的的小腹,腹部总体依旧是平坦的。
她眸子依旧麻木,只是呆滞坐在那里。
没有欢喜,也没有悲伤,几乎没有多少情绪波动。
“我,我也不清楚……”她嘶哑地说,“或许是吧。”
“姑娘,你是犯了什么事被关进来的?孩子爹知道你有身子了吗,你想办法让他在外头托人打点打点,至少给你换个囚室,多少过得舒服些。”妖医旧话重提。
“看你这月份还不大,打头两月最危险了,你这应是头胎吧,你太瘦,怀不住,不看顾好身子,很容易小产。”
白茸呆滞了片刻,她想用手抚摸一下自己的小腹,可是她细弱的手腕被沉重的镣铐锁住,够不到自己腹部,只能作罢:“它爹爹……不在了,已经走了很久很久了。”
妖医也明白了,眼光带上怜悯。
也是。
否则,一个男人怎么会让自己怀着孕的媳妇落到如此处境,多少都会在外奔走运作一下,这姑娘看起来文静秀气,也不像作奸犯科之人,却不知为何有如此重刑犯才有的待遇。
北狱分为三层,越往下囚犯犯下的罪行最严重。妖医是因为高官犯事后被抄家,他被牵连,因此也被送到了这里,没想到,会在囚室中遇到一个这样漂亮纤弱的女人。
“明日便该提审你了。”妖医说。
“你最好小心一些。”他说,“最近林大人也随王上出征,如今掌刑的大人名周市,是出了名的狠心狠手。”
他想起那个叫做周市的酷吏和他手下折磨人的百十种花招,便不由得打起了寒颤。
“你还带着身子,这该如何是好啊。”他头疼地说,“不然,你直接往上汇报一下,或许孕妇可以有些宽宥。”
按照妖律,孕妇确实可有宽宥,非谋反重罪不收监,并且可以罪轻一等,他看起来,这姑娘入狱的时候应该也是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子的。
白茸呆呆的,摇了摇头。
“阿叔,可否暂时替白茸保密此事。”她嘶哑地说。
因为之前刚出刑过一波死囚,因此三层监狱很空,如今醒着的囚徒不多,白茸的囚室和妖医囚室正巧挨着,两人说话声音都不高。
她本能畏惧沈长离知道这个孩子的消息。
如今天亮了,一丝丝晨曦从地牢缝隙中费力钻了进来,照亮了这个阴湿的囚牢,地面上半干不湿,透着一点让人胆寒的暗红,有几缕不知是何种动物的毛发,混着残留的肉渣肉末,都黏着在这湿滑的地上。
妖医叫做温元,虽不知她为何要如此,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真的有身子了,这一日她格外嗜睡,昏昏沉沉睡了大半日。醒来之后,她腹中完全空了,只能费力去拿起了馒头吃,馒头太干了,她费力咽下了几口,只觉得喉口都干涸到发疼,几乎再难以吞咽。
或许是因为心理作用,今日她就开始感觉到一些身体上的反应了,都是孕早期的反应,而且很严重。她饿极了,本能的想吃东西,但是又克服不了想呕吐的欲望。
喉咙太难受了,怎么也咽不下馒头,她只能费力凑到那个画着狗的碗边上,像狗一样,费力去喝那里面的水,勉强滋润一下喉咙。
天牢中光线暗淡,几乎分不清楚白昼黑夜,白茸一直待在这里,被关了不知有多久。
偶尔有狱卒来提走囚犯,之后有的回来了,有的没有。
她逃跑,劫狱,打伤冒充官员,每一桩都是大罪。
白茸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好结局,但是她如今也不在意自己有没有什么好结局了,每日依旧过自己的日子。
北狱之中,原本关着不少囚徒,几乎都是罪大恶极之徒。
白茸生得漂亮,年龄又轻,许多囚犯经常对她口头骚扰,但是白茸从来都视而不见,来自男人的羞辱她承受过太多,这一点点她早就不当回事。
如今,白茸每日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极为嗜睡。
过了不知多少日,有人打开了囚笼门,漆黑的地牢中终于透入了一丝微弱的光。
宣阳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狭小的囚笼之中,方寸之间,那凌乱的枯草上,睡着一个苍白的女人,女人长而凌乱的黑发披散到了腰间,遮住了大半张苍白的脸,她正拿着一个馒头,低着眼,机械的往自己唇中塞。
不远处,一个囚犯正不怀好意看着她细细的腰,嘴中不断冒出污言秽语。这般年轻漂亮的女囚,在这种乌遭地方,会受到什么羞辱可想而之。
他不信王上不清楚,但他却心硬如此。
白茸像是没听到一样,姿势甚至都没有变化,依旧慢慢地吃着自己馒头。
宣阳走近了一些,不动神色,手指剑出了一道剑气,那人说着说着忽然没了声音,才发现自己舌头不见了,满嘴血沫,只能惊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宣阳走到门口时,白茸方才发现他。
白茸抬眼看向他,那一双眼大而乌黑,目光倒是竟也没有什么变化。
“宣阳大人。”她柔软的嗓音沙哑了很多,因为手脚都被枷锁困住,因此没法给宣阳行礼,只能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宣阳在俩人周身设下了紧制,温和打量过她:“白姑娘,你可否愿意认错?”
沈长离是个绝不会容忍背叛的人,白茸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底线,但是他还是留下了她,宣阳一直觉得,白茸对他是特殊的。
至少,若是其他人,宣阳可以断定,那人百分之百早已尸骨无存。
白茸低头:“白茸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你背叛了王上,欺骗他,擅自逃走。”
她勉强扬起唇,露出了个虚弱的笑:“奴现在不是王大人的小妾吗。”
要说的话,她也是背叛王寿,如何会有这样的罪名?
宣阳不擅口舌,不做声了。
他沉默站了许久,见白茸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主意,或是认错的想法。
宣阳看她的眼睛,她那双眸子很暗淡,但是并不浑浊,她正低着眼看向自己的双手,眼中甚至多出了一点宣阳读不懂的陌生的东西。
宣阳知道,她并没有被改变。
她细弱的背被枷锁压得弯下,但是始终没有屈服。
宣阳深深看了她一眼。这种时候,他也不方便再说什么,只能朝着白茸欠身,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如今,沈长离正在前线。
离开王都半月,最前线的部队已经到了北境。
青丘位于妖境之北,远处便是一片皑皑白雪,天气明显降温了,周围不少不适应环境的士兵都裹上了厚重的冬衣。
沈长离正站在营地之北,看着远方,隐约能见到青丘的第一道防线。
他的幕僚辛云和近侍华渚正站在比他略后一步的位置。
男人身上只披了一层雪白的狐裘,其上没有一根杂色,或许是有意为之。他完全不畏寒。
他披着狐裘,面容略微苍白,但是衬得披散在肩上的乌发更黑了,漫天飞雪之下,整个人显得更为清俊修长。
即使是以容貌出名的狐族,也很少见到这样英俊的男人。并且,他身上气质完全不沾染狐族的柔魅,是一种清光一样的冰冷。
胡九率大军,他如今正立于塔楼顶,远远与沈长离视线交汇。
见沈长离丝毫没当回事,胡九视线阴沉:“龙君大驾光临,不妨看看,如今我身边是何人?”
赤音一身火红色的战甲,英姿勃发,正静默站在胡九身边。
她原定是要是被镜山送入宫,成为沈长离的妃子的,后来,她不愿意,临走反悔,跑来了青丘,如今成了胡九的左膀右臂。
胡九讥诮:“高贵的龙君,被自己女人背叛的感觉如何?”
沈长离毫不在乎,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赤音。
赤音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也漠不关心。
赤音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虽然知道,沈长离已经不是天阙了,但是,对着在这样相似的气息,她依旧只能避开他的目光。
这男人像是一抔冰冷的雪,没有感情,也没有温度。
他正在观察地形和局势。
胡九在青丘备战依旧,设置的防线长而坚固很长,要攻坚下来需要花费一段时间,沈长离原本预留了两月的攻坚时间,他习惯了短途奔袭,很少长线作战。
胡九和赤音都已经突破了渡劫期,两人修为和族裔血脉都注入了青丘内部有祖传的护山大阵,要攻入有难度。
他们本没有有预期,只是,却有另外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青丘外部的防线也比他们想象中顽强许多,这几日,甚至都与他们的大部队打了个持平。
战争持续了好多日。
某日夜间,辛云带着两个被五花大绑的狐兵走进了帐子。
辛云说:“王上,这两狐兵气息有些奇怪。”
沈长离视线抬起,只看了一眼:“这是仙兵。”他用的肯定句,而非疑问。
“怎会如此?”帐中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那两士兵自然不承认,都说自己是妖族,可惜两颗吐真丸下去,便什么都交代了,确实是天上来的仙族。
这就古怪了,这是妖界内战,为何青丘士兵之中会莫名其妙出现仙族士兵?
可是,即使服用了如吐真丸,这两个士兵也交代不出来为何会下界来此地。
“拉出去,凌迟了。”沈长离视线落回了手中羊皮纸,淡淡说。
既不交代,那也没用了。
辛云原本正要领命而去。
“龙君且慢。”正说着话,有一人掀开了帐篷帘子走了进来、
没想到,竟是一位温和俊美的陌生男人,男人眉毛和长发都是雪色的白。
正是若化在凡间的化身。
沈长离倒是也不以为意,若化却先行礼。
“不知神君这种时候下凡,有何贵干?”辛云有几分敌意。
若化资历很老,并且有神位,并非任意的仙界喽啰。在这种战争焦灼的时候,他忽然出现在这里,意味便很深长了。
若化道:“我是为神女之事而来。”
辛云愣住了。
沈长离倒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