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她眼角挂着泪珠终于滑下,低低喊了一声。随后,又开始说胡话,一声声喊,“娘……”
她实在是太难受了。下意识,便叫出了最记挂的人的名字。
她的娘亲过世很多很多年了,白茸甚至已经早记不清她的脸了。沈桓玉以前每一年都会陪她去祭拜,他在她阿娘坟茔前发誓过,他以后为她夫君,会一辈子爱她对她好。她来青岚宗后,已经没有再回去过阿娘的坟茔了。
她鸦青的长发滑落在瘦到只有巴掌大的小脸边,遮住了大半,身上衣裳破破烂烂,早看不太出原本颜色。身下垫着一件男人的宽大外衣。
“叫她起来。”他漠然看着,吩咐一旁看守弟子。
弟子手中掐诀。
未等他施诀。
白茸长睫一颤,已经骤然睁开了眼。
看清男人冷淡的面容时,她眸光瞬间清明,已下意识瑟缩后退,旋即发现,自己已经退无可退,薄薄后背的抵上了背后冰冷的栅栏,手脚都被镣铐捆缚着。
沈长离冰冷的浅色眸子看向她。
他拎起白茸,她被迫在他眼前展开了身子,像是在打量一件自己的私人物品。
她面容泛起激动愤怒的的红。
沈长离没给她解开镣铐,牵扯到脚踝伤处,疼得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白茸嗅到他衣角清幽的迦南香,其中还混着一点淡淡的女儿脂粉味道,估计来前,方才与楚挽璃温存过,她心中泛起凉意,挣扎越发剧烈。
在这般肮脏破败的水牢里……周围全是人。
她脸红红白白,拼命挣扎,他无动于衷看着,见她手脚被磨得血肉模糊,却仍要继续,像是扑火飞蛾。
“怕被看见了?”他笑道,挑起她下巴,“还是怕被谁看到了?”
都到如此地步,被关入在水牢里,身体虚成这样,还不忘勾搭男人,是有多不知满足。左右一个也是,两个也是,何必对他摆出这般抗拒模样。
白茸不懂他在说什么。
她不知沈长离今日为何又要来找她,或许是最近无聊,又想将她弄出来玩玩了。
她闭了眼,鼻尖嗅到他身上浅淡的香味,痛苦道:“沈长离,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放过我。”
其实原本,她烧掉那一车妖尸时,心中便已经存了死志。
他轻笑。放过?倒是好笑。
这种事情,只由他决定,哪天玩腻了,自然就扔了。
他视她懦弱、愚蠢且轻浮、不忠,从来没有真正看得起她过。
“对了,妖祭人选定了,改成了楚挽璃。你知道吗?”他含住她耳垂,咬了一下,“消息发出去了,当着几百人面,要再改人,可得费一番手脚了,麻烦得很。”
“她夜夜缠着我哭,说是不想献祭。”她不想听,细腰却被他长指扣住,不紧不慢继续说。
“你既什么都可以替她捱着,那晚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定然是有什么技巧吧,练出来的,不然,如何让他每次都离不开她,总记得她。
他在耳边缓缓夸奖,“那这件事情,不如也一并替了吧,白茸。”
他从来都知道,如何用短短几句话,彻底摧毁她的自尊。
白茸唇已经被自己咬出了鲜血,双目紧闭。
“看好她。”
沈长离给她手腕扣回镣铐,解了方才那一重禁制。
这弟子不知刚发生了什么,见他身姿清肃,仙姿玉质,冷淡模样,雪白的衣袍下摆却都被弄脏了,肩上和绣着银线的腰封上也有女人纤细的指印痕迹。如此事务缠身时,依旧不忘来狱中偷香窃玉,显出一点风流放浪姿态来。
只是那弟子自然不会如此想他。
他见那女子薄而细瘦的肩微颤着,鸦青长发垂落下来,整个人都在不住颤抖。
在心中鄙薄,心道当真是下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敢妄想沈道君,随手关了囚门。
白茸待遇没有丝毫改善,反而镣铐加重了几重,周身被下了禁制,再也无法与贺崖说话了。
第56章
水牢之中,暗无天光。
白茸周身被新下了特殊禁制。
之前,原本可以听到牢笼外滴滴答答的水流声,可以通过水流声来确定时间,如今,水流声听不到了,整个世界没有光线,也没有声音,她完全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身上伤口倒是不疼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过了那个疼的劲儿,已经麻木到感受不到疼痛了。
也不是很饿。
白茸蜷缩着,昏昏沉沉睡着。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体内,因为过度运功而残破的经脉竟隐有复苏之迹,少女纤细的手足上,伤处开始一点点愈合复原。
而她灵智依旧不清,依旧昏昏沉在自己的灵境之中。
不知何时,白茸开始在灵境中见到一个女子身影,原本她以为这女子是自己的幻影。
随着她越走越近,几日后,白茸方才看清楚她的面容。是个身披纯白纱衣,窈窕玲珑、穿花拂柳的清丽女子。
竟与那日,她在竹石村中见到的神女像极为相似。
为什么神女会出现在她的灵境中?
白茸试图与她说话,并没有得到回应。
神女看向她的眸光慈和怜悯。她如何不懂,千年前,天阙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将她囚在了妖宫中,纵然躯体和灵魂都变了,那种冷酷、偏执、极端的性情,依旧铭刻在骨子里。
命运似乎就是如此,再如何轮回往复,局内人再如何努力,最终,也都会回到那个既定的轨道上。
神女伸出了一根雪白纤细的手指,轻轻点上她的额心。
一股纯净宁和至极的灵力通过触碰传来。
像是有什么被猝然解开,白茸整个灵境之内,都掀起了滔天洪水。
她再惊醒时,浑身冷汗,小衣都被汗湿。
手腕脚踝上的镣铐沉重,白茸依旧被困在暗无天光的水牢之中,丝毫没有变化。
只是,她试着运气——惊讶发现,灵境中神女所授仙力竟依旧存在于她的经脉里,她体内,之前几乎支离破碎的经脉已经早早被修复好,白茸试着牵引仙力入气旋,吐纳调养。
她突破时,周身满溢而出的灵力如同汪洋似四溢,本应撞上四周透明禁制,激起重重涟漪的。可是,奇异的是,那禁制撞上仙力后,竟宛如冰雪撞上烈焰,丝毫没有反抗,随即便瞬间消融,竟然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宛如从来没有存在过。
白茸再睁开眼时,已复看到狱中景色。
她如今被迁移到了一个单独的囚笼,方寸狭窄,身量纤细如她,也难以转身,只能堪堪维持正坐姿势,丝毫没法子离开。
如今应是夜半时分,同室囚徒大部分已然入睡,贺崖也在,他也正闭眼睡着,背对着她,看起来完好无损——白茸本能松了一口气。
贺崖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却在这时也睁了眼,他依旧是胡子拉渣吊儿郎当的样子,见到破开禁制的她,很是意外。
他坐直了身子:“你竟可以突破这种级别的禁制?”这禁制是沈负雪亲手所下,他原本想试着帮帮她,发现自己毫无办法,能从外到内破开沈长离亲手所设的禁制的人,在目前的九州压根不存在。
这小女修原本不过结丹期,就算再如何茅塞顿开越级突破,也不可能能办到这种事情。甚至还是这般轻易而无声地破开。
只是,他再如何不理解,发生也还是发生了。
白茸朝他疲惫笑了笑。
她手腕脚踝上还系着沉重的镣铐,无法多活动。
贺崖看向她,黝黑双眸竟然泛起两点锋锐的精光:“你想不想出去?”
“出去?”
贺崖道:“离开这里,去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
他看向她苍白的面容,纤细的身子,像是一朵可怜的被风雨无情摧残的莬丝花,如何也不该出现在这种地方。
说实话,听到贺崖这句话,她也有些茫然,她自是想离开这里,可是,离开之后,她又该去往何方呢?
贺崖一耸肩:“没多少时间了,要走便趁早。能在这里相遇一场也是缘分。”
他咧嘴一笑:“没办法,都赖我这人心肠实在是太好,见不得人那样可怜,便最后渡你一把吧。”
他举起了手,指尖酝起金色暗芒,随即化气为刀。
白茸鬓边乌发被卷起,激烈的气流让她几乎睁不开眼,不知过了多久,手脚竟然都是一轻——那原本用精钢特制的镣铐,竟然都这样被风刀割断。
“你运气百年难遇,这锁链上没覆着他灵力,他也没给你用捆仙锁。我是金灵根,又修过失传已久的无形天罡刀法。”以气化刀,且削铁如泥,对金属有特殊的克制效果,正巧可以对上这精钢锁链。
其实若是只是想囚禁,原本用他的禁制便完全足够了,何必还加上这,贺崖觉得这锁链就是折磨人。原本她不可能跑得出去,外头人也进不来,甚至都无法看到她。
只是不知,这特殊的禁制如何会被这样莫名其妙的消除掉。
白茸轻轻挪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脚,许久没有说过话,她发现自己声音很是嘶哑,轻轻问他:“那你走不走。”
贺崖摇头,他换了个姿势躺着,在这囚笼中也很是自得:“以前有人给我算过卦,我命中注定该在这,走也走不掉,懒的走了。”他会陨落在青州二十八峰,这是很久以前别人给他卜的命卦。
两人只是萍水相逢,白茸不知他的过去,也不知他为什么会被关进这青岚宗的水牢之中,贺崖自然也没有与她说的意思,像是他也一直没问她有过什么过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都只是他人人生的短暂过客。
贺崖又翻了个身,背对着她:“走吧走吧,再不走就迟了。以后离开这里,之后离开青岚宗……去找个对你好点的。”
白茸微微一愣,方才低头,朝他行礼:“谢谢前辈恩情,那,就此别过……以后,希望还有机会再见。”最后半句话声音很轻,她也知道,几乎是不可能了。
贺崖帮她破开了牢门,又原样关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响,那些囚徒依旧都还在沉睡中,有人翻了个身,还在嘟囔着梦话。
水牢原本设置在地底,光线幽暗,而且路极为不好走,弯弯拐拐,白茸灵力恢复了小半,她掐了隐身诀,凭借之前的记忆和绝佳的方向感,一路往上。
路上又遇到了几重禁制,神女仙力庇护着她,让她一路畅行无阻。
终于走出了水牢。
那一角天空似乎隐约透着微蓝的光,月亮藏在云层后,能见到几颗稀疏的星子,水牢门前种的那一刻枫树,叶子竟已隐约染上红意。
白茸微微一愣,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水牢中被关了多久,如今出来了,竟有点到乡翻似烂柯人,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恍然。
青珞峰多槐柳,青色枝头都被系了大红挂幡,彰显着喜事将近。白茸心中微微刺痛,下意识挪开了视线。
水牢门口原本应有弟子看守,现在竟也空无一人,很奇怪。
白茸她其实也不知道,离开了这里,自己之后要去哪里,下了青州二十八峰,天下之大,似乎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