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娘泡完茶,识趣地退下,放下玉隔帘,领着几个女子在隔帘后面弹琴吹箫。
伏龙雪珠是十大名茶之一,产自伏龙山一个陡峭的小山坡上,制好后的茶叶呈黄豆粒那般大的小圆团,表面有薄薄的一层
白色,故名“雪珠”。
伏龙雪珠清香扑鼻,入口微苦回甘,至喉中又觉清冽无比,喝上几口,神清气爽,再配一口细甜绵密的茶点,听着悠扬的乐声……
浮雪舒服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有这好日子,还修个什么道。”
几人吃着茶聊着天,不自觉便聊起十大名茶。十大名茶里,楚言川只尝过五六种,说起另外几种没喝过的,难免心生向往。
程岁晏说道:“我都喝过,就那样吧。喝茶嘛,重要的不是茶好不好喝,而是喝茶时的心境,以及,和谁一起喝。”
他说完这话,发现众人都在沉默地看他。
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
程岁晏问道:“我说错了么?”
楚言禾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十大名茶,你都喝过?”
“嗯,怎么了?”
“十大名茶里有好多是皇家贡品,旁的人根本连看都没机会看到。”
“这个,其实就算是皇家贡茶,只要你舍得花钱,也还是有门路搞到的。”
程岁晏说这话时,面上有些不自在,飞快地转移话题:“这世上倒是有一种茶,就算有钱也买不到。”
尽管他话题转的很生硬,楚言禾还是好奇道:“什么茶?你说说看?”
程岁晏笑了笑,“《四时茶戏》上记载了春夏秋冬四样时茶。春日清桃茶,夏日抱莲茶,秋日戏菊茶,冬日雪梅茶。
其中清桃、戏菊、雪梅这三样,茶材皆可存贮,就算不在当季也能喝到。
唯有抱莲茶,只在夏天荷花开的时候才有。如果你在秋天想喝,花多少钱都买不到,你们说,这算不算千金难求?”
浮雪问道:“什么是抱莲茶?”
“傍晚把茶叶置于荷花的花蕊中,夜晚荷花含苞,茶叶被花香熏染一夜,至次日清晨取出。
饮之,茶香与花香交织齐并,仿佛穿梭于荷田之中、抱莲而眠,故称之为抱莲茶。
也有人说取的是夜晚莲瓣合抱之意。抱莲茶最好是当日取当日喝,时间一过便失了味道。”
云轻想象了一下花香与茶香并举的感受,有些神往。
不知道把江白榆埋进茶瓮会不会有这效果。
她感觉自己这个想法略有些,呃,下流?
……
茶饮够了,中午他们在玉环湖泛舟,顺便吃午饭。
玉环湖中间有个岛,从上方看湖水呈环形,因此得名。
画舫是楚家自己的,有两层,很大一条。云轻他们来时,画舫里一应酒菜已经备齐,还有一群跳舞和弹唱的女孩子,都生得极为水灵,歌喉婉转,舞姿婀娜。
浮雪说,她突然能理解昏君们为什么不喜欢上朝了,要她她也不喜欢。
云轻在黄莺般的歌喉里一杯又一杯的没少喝,喝到后来,脸上一阵阵热燥,她起身走到船舱外,扶着红色的栏杆,看岸边的行人。
今日天气晴爽,不少人携家带口的出来游玩。玉环湖面铺着许多残败的秋荷,荷叶下时不时地露出一两只野鸭子或者鸳鸯的身影。
岸边有人朝鸭子丢东西逗弄,在鸭子受惊时,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也有拖着小木车卖糖葫芦和炒瓜子的,周围总是围着一群孩子。
光看这一幕,感觉这真是一座安宁的城池。
江白榆走到她身边,单手扶着栏杆,面朝她,问道:“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云轻注视着湖面上的荷叶与没扯干净的莲蓬,幽幽叹了口气,“今年没来得及品尝抱莲茶,有点可惜。明年一定要试试。”
“你想要?”他轻声问道。
“嗯?”云轻不解其意,扭头看他。
他喝得有些迷离,目光带了点笑意,静静地看着她,好似真的在认真询问她,这让她有点莫名其妙。
“想要又怎样。”她说,心想总不可能真把人埋进茶瓮里吧。
“想要啊……”他又笑。
云轻无奈地摇了摇头,“白榆,你跟我说老实话,你喝了多少?”
江白榆却没回答。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目光盯着掌心,缓缓凝聚力量。
少顷,掌心的纹路里慢慢升起一些光点,光点越来越多,最终汇聚成一颗拇指大小的、发光的弹丸。
弹丸灵活地跳到指尖上,他曲起手指,把弹丸往湖水里一弹。
好像一颗白色的小星星坠入大海。
弹丸悄无声息地没入水面,并未激起任何水花。
片刻之后,一种无形的力量扩散开。
“爱哥,你快看!”甲板另一头传来楚言禾的尖叫。
湖面上,本来已经残败的荷叶,仿佛重新焕发了生命力,更有新的荷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展,张开。
再然后,花苞飞快地生长,成形,绽放,摇曳。
红的如美人,粉的如少女,白的如仙子。
一朵挨着一朵,一片连着一片。
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结成了一大片本不属于这个季节的花海。
秋风送来荷花独有的香气,岸上与船上的人都在赞叹这一神迹。
惊呼、尖叫、吵闹,因未知而恐慌,因虔诚而跪拜,因感动而哭泣,各种复杂的反应交织在一起。
云轻呆呆地看着湖面。她从未见过如此旺盛的荷花,旺盛到甚至可以用“拥挤”来形容它们。
耳边,是江白榆带笑的声音:“希望你喜欢。”
第37章 狂喜 极致的狂喜,又极致的孤独。……
云轻自然喜欢。
谁会不喜欢花呢, 尤其是这么漂亮的。
不过,她觉得江白榆应该是喝醉了,要不然以他的性格, 不会做出这么招摇的事。
船身晃了晃,江白榆的身体随着船体的摇摆而摇摆, 云轻怕他一头扎下去,于是伸手扶他。
恰好他这时候也抬了下手臂, 她于是没有如预期那样抓住他的胳膊, 倒是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江白榆一下子就不动了。
“走吧,回去。”云轻拉着他往回走, 怕他东摇西晃地翻下船, 终究是没放手。
跳舞唱歌的女孩子们正在船边看荷花,叽叽喳喳的像是一群胎毛没褪的小鸭子;
程岁晏正和楚言川勾肩搭背的哥俩好,楚言川笑着听他说了会儿话,忽然问道:
“岁晏,当今丞相也姓程, 你这一’程’与丞相家那一’程’, 是否同出一枝?”
“啊, 算是吧, 我们是……远房亲戚,嗯,远房亲戚。”
楚言川笑道:“难怪你见多识广呢。”
画舫的另一边, 浮雪和楚言禾在争执。
浮雪:“这荷花是为我师姐开的!我师姐就在这船上!”
楚言禾:“这花是为我大哥开的!我大哥是玲珑城城主,整个城都是他的,荷花也得听他的话!”
浮雪:“胡扯,我师姐比你大哥厉害多了!”
“我大哥厉害,我大哥文武双全!”
“我师姐厉害, 我师姐内外兼修!”
“我大哥风姿冠天下!”
“我师姐容颜世无双!”
“我大哥单刀赴国难!”
“我师姐一剑荡群魔!”
云轻尴尬得想捂脸。
她假装不认识她们,赶紧把江白榆扶进船舱,躲了她们。
栏杆边,小鸭子一样的女孩子们在笑闹:“呀,你看那有个并蒂莲!”
“那也有那也有!”
“我也看到了!”
“并蒂莲不是很稀罕吗,以前从来不曾见过。今日却有这么多。”
“神仙思凡了!”
“快许愿快许愿,嘻嘻!”
……
云轻觉得江白榆的酒品真的很好。他也不闹,就安安静静地被她拉着,她让他坐他就坐,坐下后仰着脸看她。
一双眼睛不复平时的温润,此刻变得波光粼粼的,瞳仁儿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视线一直追着她。
云轻被他盯得头皮发紧。
她自问还没修到圣人那个境界,他生得又好看,还香香的,现在用这样的眼神看她,让她有点招架不住。
她给他倒了碗醒酒茶,送到